冬十月朔,有事太廟,上冕而升,百執事咸集,大學士魏廣微不至,迨飲福受胙,禮且告畢,踉蹌入班拜跪。吏科給事魏大中劾之曰:“皇上升殿頒來歲之歷,四方萬國,誰不俯首奉行,其矯命雄行,獨奢、安耳。廣微執政重臣,何以驁焉不拜正朔也?皇上于一日間行二大禮。頒朔不至,享廟則后至,其無禮于皇上,亦已甚矣!”廣微上疏自理,且乞骸。溫旨留之。廣微恨大中甚。御史李應升上言:“閣臣魏廣微疏辨,自謂罪止失儀。夫行禮悞錯,始謂失儀。謹按《大明律》,失悞朝賀者,笞四十;祭奠失悞者,杖一百。廣微尚可靦焉入中書之堂乎?國家設立言官,稱耳目近臣,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廣微父允貞嘗為言官,公正發憤,得罪閣臣以去,聲施至今,廣微獨不念乎?奈何比之路馬,斥之此輩。夫不與此輩為伍者,必另有一輩為緣。方今圣天子在上,賢公卿在下,廣微有何疚心之事,清夜抱慚,每見指摘,輒自張皇,若十手十目之暴其隱也?廣微當退讀父書,保其家聲,毋倚三窟,與言官為難,異日亦可見乃父于地下。”上切責之。
降吏科都給事魏大中、吏部員外夏嘉遇、御史陳九疇三級,調外。吏部尚書趙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龍乞罷,許之。大學士韓爌力爭,不報。南星等狼狽去國。
削吏部左侍郎陳于庭、右都御史楊漣、左僉都御史左光斗籍。趙南星之去也,銓部以陳于庭代署,西臺以楊漣代署,俱留中。及會推冢宰,漣以注籍不與。其所會推喬允升、馮從吾、汪應蛟,上仍以南星私人責之,并責楊漣、袁化中,一時盡去,部署皆空。
降御史房可壯三級,吏科許譽卿、沈惟炳,河南道御史袁化中各一級,降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光前三級,俱調外。光前甫入署二旬,因南星等后先奉旨去,乃上疏曰:“臣若緘默不言,為茍免之計,是賣友也。賣友之人,即是欺君之人。臣豈敢蹈欺君賣友,令皇甫規笑人千載之上哉!”
冬十二月,復逮汪文言。
五年春正月,起崔呈秀復為御史。呈秀為高攀龍所糾,乃微服持賂叩忠賢,愿為忠賢子,呼之以父。忠賢大悅,遂出中旨,免其勘,起用。時忠賢竊柄,動曰中旨。兵科給事中李魯生阿忠賢意,上言:“執中者帝,宅中者王,旨不自中出而誰出?”時論鄙之。罷禮部侍郎何如寵、右諭德繆昌期。削太仆寺少卿劉宗周籍。起用阮大鋮十一人。
二月,大理寺丞徐大化劾楊漣、左光斗黨同伐異,招權納賄。命俟汪文言逮至鞫之。削御史周宗建、李應升、黃尊素、張慎言籍。工部主事曹欽程復劾趙南星、周宗建、張慎言、李應升、高攀龍、黃尊素、鄒維漣、魏大中,大約誣以受熊廷弼賂,以汪文言為之證。
三月,上視太學,魏忠賢、王體干擅改儀注,賜坐,而大臣不得賜茶。
五月,上祭方澤還宮,即幸西苑,時日已晡,忠賢與客氏乘大舟飲酒,歡甚。上獨與宦豎二人,泛小舟蕩漾,上身自刺舟,一珰佐之,相顧笑樂。忽風起舟覆,上及二珰俱墮水中,二珰死焉,上救免。忠賢及客氏相顧錯愕而已。
詔肅寧縣建坊,賜敕旌獎魏忠賢,并蔭其弟侄一人都督僉事。特賜璽書褒美錦衣衛都督田爾耕,仍命所司賚之羊酒,建坊以示眷答至意。時修舉屯政以濟軍需,爾耕乃捐田土七千余頃,以佐縣官之急,故下璽書美之。
錦衣衛指揮掌北鎮撫事許顯純勘問汪文言獄,辭連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繆昌期、袁化中、惠世揚、毛士龍、鄒雄璉、鄧漢、盧化鰲、夏之令、王之寀、錢士晉、徐良彥、熊明遇、施天德等,略曰:“移宮建議,原為立名躐等之資;整頓銓政,實是偏聽招權之藉。布買命之金,而楊、熊之刑停;啟賄賂之門,而升遷之法濫。總文言得力于父事王安,結納權要,濁亂朝政,請敕法司研鞫。”已而忠賢矯旨,仍命顯純訊之。于是周朝瑞、黃龍光、顧大章并以求緩楊、熊獄入焉。初,文言再下詔獄,鍛煉兩月余,弗屈。有旨杖之百,其甥悲失聲,文言叱曰:“孺子真不才,死豈負我哉!而效兒女子相泣耶!”至是下獄嚴鞫者四,酷刑備加,弗屈如故。最后不能堪,始仰視許顯純曰:“吾口終不似汝心,任汝巧為之,我承焉可也!”顯純誣魏、周諸人以贓,文言蹷起曰:“天乎!冤哉!以此蔑清廉之士,有死不承!”
六月,九門提督太監金良輔劾御史倪文煥擅責官軍。文煥求解于崔呈秀,呈秀引入珰幕,青衣叩頭,珍奇盈列,求為忠賢義子。閱數日,即具疏劾周順昌等以逢其意。忠賢悅,自此入幕用事。
秋七月,下楊漣、周朝瑞、左光斗、顧大章、袁化中于北鎮撫司。初,獄上,擬漣以移宮一案。許顯純等相與謀,謂不引入移宮,則罪名不大;不假借封疆,則難與追贓,遂坐以受熊廷弼賄。漣等不肯承,而顯純棰楚甚酷無生理。左光斗曰:“彼殺我有兩法:乘我之不服,而亟鞫以斃之;又或陰害于獄中,徐以病聞耳。若初鞫輒服,即送法司,或無死理。”于是靡焉承順,遂五日一比,慘毒更甚。比時累累跪階前,訶詬百出,裸體辱之,弛杻則受拶,弛鐐則受夾,弛拶與夾,則仍戴杻鐐以受棍。創痛未復,不再宿,復加榜掠。后訊時皆不能跪起,荷桎梏平臥堂下,見者無不切齒流涕。
材官蔣應陽因熊廷弼下獄,代為投揭,白其冤,時時入監左右之。魏忠賢緝獲,以其所攜遼東圖畫,指為妖書以獻。上命寘重辟。加蔭忠賢以羊酒銀幣賜之。
八月,御史張納上書論東林書院,詆鄒元標、孫慎行、馮從吾、余懋衡,俱削籍。
副都御史楊漣卒于獄。漣身事三朝,親受光宗顧命。自下獄,體無完膚。及其死也,土囊壓身,鐵釘貫耳,僅以血濺衣裹置棺中。后櫬歸無葬地,置于河側,母妻俱棲息城樓,而忠賢仍令撫按追贓。
吏科都給事魏大中卒于獄,其子學洢死之。大中家徒四壁,卓然以名教自持。熊、楊之獄,大中力言宜寘重辟,諫草傳布,而竟誣以熊、楊賄賂,坐贓死。方溽暑殷雷,旨故遲遲不下,越六七日,始出尸牢穴中,尸潰甚慘。方被逮時,其子學洢徒跣攀號,欲隨之北。大中曰:“覆巢寧有完卵耶!父子俱斃,無益也。”學洢微服間行,尾緹騎,刺探起居。抵國門,邏卒四布,則變姓名,匿旅邸中,晝伏夜出,以救其父。迨獄益危,榜掠益毒,度無生理,欲撾登聞鼓,上書自刎。已而不果,扶櫬歸,朝夕號哭,未嘗入寢室,勺水不進而死。
決熊廷弼于市。
僉都御史左光斗卒于獄。先是,楊漣疏上,魏廣微惡之。時有謂廣微者曰:“楊漣攻魏公,波及于閣下,公知其故乎?”曰:“不知也。”曰:“出疏者楊漣,造意者左光斗,潤色者繆昌期也。吾為閣下足了此事矣。”廣微首肯,遂與盟。授旨于御史陳九疇發其端,而旋以會推彰其事,復理移宮為傷孝,垂簾為阿黨,定策元勛為居功。及再鞫,改為封疆,誣以贓,矯旨五日一比,竟斃于獄。
九月,賜魏忠賢印,文曰:“顧命元臣。”客氏印,文:“欽賜奉圣夫人。”顧大章下獄,尋卒。
冬十月,逮御史惠世揚、夏之令于獄。刑部侍郎朱世守、大理寺丞楊一鵬、兵部侍郎劉策、布政陸完學俱削籍。
中書舍人吳懷賢下獄。懷賢以忠賢傾陷忠良,目擊不平,時閱邸報,見楊漣有二十四罪疏,擊節稱快。旁注曰:“當如任守忠實時安置!”適工部吳昌期以劾忠賢還籍,懷賢服其不阿,遺書稱之為事極必反,反正不遠,辭多激烈。凡對客及貽書親朋,輒寓感憤,義形于色。同官傅應星入告忠賢,即逮之下獄,拷死,籍其家。妻程氏以驚死。
十一月,以崔呈秀為工部右侍郎。歲加魏忠賢祿米一千二百石,為殿工也。呈秀初倚許秉彝,通忠賢,至是殿工興,忠賢借督工,無日不與呈秀相見,屏人密語移時。呈秀授黨人姓名,如《天鑒》等錄,忠賢奉為圣書。一時梁夢環、李魯生、曹欽程各獻諛入告,而追贓嚴比等旨,俱自顧秉謙出之。《天鑒》錄首列東林葉向高、韓爌、孫承宗、劉一燝、趙南星、楊漣、高攀龍、左光斗、孫居相、李邦華、喬允升、王洽、曹于汴、李騰芳、錢謙益、姚希孟等,次列東林之黨孫鼎相、徐良彥、熊明遇、沈維炳、熊奮渭、侯恪等,又列真心為國,不附東林,顧秉謙、魏廣微、王紹徽、王永光、霍維華、徐大化、周應秋、崔呈秀、閻鳴泰、王在晉、楊維垣、卓邁、倪文煥、李魯生、吳淳夫、孫國珍、劉廷元等。《同志錄》者,首列詞林部院卿寺,則陳宗器、韓維思、易應昌、張潑等,臺省則黃尊素、李應升、劉芳、張慎言、惠世揚、房可壯、章允儒、劉弘化、侯恂、游士順等,部屬則賀烺、張光前、孫必顯、汪如亨等。《點將錄》者,首曰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時雨葉向高,浪子錢謙益,圣手書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鄭鄤,霹靂火惠世揚,大刀楊漣,智多星繆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機軍師顧大章,旱地忽律游大任,鼓上皂汪文言等,共七十二人。
揚州知府劉鐸下獄。僧本福攜鐸贈三詩至京,為其語多譏刺,遂逮之。錦衣衛指揮僉事高守謙毆翰林丁干學斃之。干學典試江西,試策中引汪直、劉瑾,觸怒忠賢,降級調外,未及赴。守謙與干學有舊憾,遂嗾忠賢使二十余人,擁入干學寓,矯稱有詔,干學俯伏就逮。守謙偕諸人棰楚交下,干學創甚,尋卒。時科臣陳熙昌、詞臣陳子壯亦以試錄有“庸主失權,英主攬權”等語,亦削籍。
戍吏部尚書趙南星。南星以忤沈一貫削籍,家居三十年。其入朝也,大理寺卿周應秋知其柄用,郊迎結歡,南星益鄙之,嘆曰:“吾入山三十年,安知士風至此乎!”見大學士魏廣微,廣微父魏允貞與南星善,以父執自居。廣微因力排之,中旨削奪。巡撫山西郭尚友誣其贓,追論,戍振武衛,子清衡戍莊浪衛。南星日短衣,執士伍,卒于戍所。
六年春正月,削曹欽程籍為民。欽程以媚珰劾周宗建諸人,稱忠賢為父,躐秩太仆寺卿。復與同黨不合,忠賢厭薄之,遂責其敗群削籍。出都門時,再拜忠賢前云:“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遂倉卒跟蹌而去。
命修《三朝要典》,以“紅丸”、“挺擊”、“移宮”三案,編緝成書。蘇杭織造太監李實疏劾南京巡撫周起元、松江知府張宗衡、同知孫應昆,詔逮之。時李實特印空疏,遣人持至京,奉忠賢。忠賢令李朝欽、李永貞屬草,而命孫升書之以上。
三月,御史周宗建下獄。宗建屢疏劾魏、客,魏、客恨之。先是,為曹欽程所誣,逮至詔獄。鞫時棰楚較眾更毒。宗建偃臥不能出聲。許顯純罵之曰:“此時尚能說魏公不識一丁否?”蓋宗建前疏魏忠賢有“目不識一丁”語也。卒斃于獄。
遼人武長春往來京師,魏忠賢指為間諜,緝之以邀功,竟磔之。以獲武長春功,封魏良卿肅寧伯,世襲,并賜養贍田七百頃。忠賢用事,獎敕約百道,閣臣撰敕,全仿曹操九錫文為之。先是,掌司禮秉筆者,非公事不得出。忠賢獨招搖畿輔,以恣馳逐,每先期治儲,待于停驂,所在數千百騎,絡繹不絕。民間皆焚香插柳枝于戶。又以輿夫遲,駕四馬輿,青蓋羽幢,環遮夾擁,疾于飛鳥。凡朝中草疏,李永貞必遣急足馳白,即百里外,一日常再往返也。章疏至,分閱者王體干、梁棟、李永貞、石元雅、涂文輔,有關切者鈐以寸紙,又涅一指甲重痕為識。永貞等以次朗誦,而體干為疏其意旨焉。
左諭德繆昌期下獄。昌期湖廣典試,策語侵魏忠賢,忠賢銜之。以昌期負文名,人望所屬,不即發。及楊漣二十四罪疏,昌期為之屬草,忠賢深恨之。昌期往告葉向高以清君側之惡,向高唯唯,昌期色變而出。韓爌當國,頗信昌期,益持正議。及爌去,趙南星、高攀龍逐,楊、左削奪,昌期日慷慨,置酒餞別。忠賢愈怒,使人詈于朝曰:“昌期何人,尚留此送客耶!”昌期請告,忠賢矯旨勒閑住。忠賢嘗營墳于玉泉山,遣人詣昌期乞墓碑,昌期瞋目叱曰:“吾生平恥為諛墓,豈肯順珰旨耶!”客曰:“身履虎尾,不畏其咥乎?壽寧事可鑒也。”昌期大恚曰:“壽寧曾困李獻吉,今日壽寧安在?”忠賢聞之,怒益不解。至是起大獄,與周順昌同詔獄,為許顯純所斃。
左都御史高攀龍卒。攀龍削籍家居,杜門著書。聞緹騎至,焚香沐浴,手繕遺疏,封固以授其子世儒曰:“事亟方啟之。”乃紿家人令各自寢息,勿得驚恐。夜半密起,整衣冠,望闕叩頭,自投于園池。次早世儒瞷戶,寂無人聲,啟視之,留詩以寓意,亟走池中出尸。因以遺疏附呈,疏曰:“臣雖削籍,舊屬大臣;大臣不可辱,辱大臣則辱國矣。謹北面以效屈平之遺。君恩未報,愿結來生,望使者持此以復皇上。”忠賢復矯旨逮世儒。
吏部主事周順昌下獄。順昌,吳縣人,時緹騎出,魏大中被逮,過吳,順昌周旋累日,臨別涕泗,即以女許配其孫允柟。緹騎促大中行,語侵順昌,順昌張目叱之曰:“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若曹歸語而忠賢,我即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大中下獄,御史倪文煥即以締婚事劾順昌,削籍。內臣李實復疏參順昌、攀龍、應升、尊素、宗建五人,俱矯旨逮系。緹騎挾威橫行,所至索金數千。宗建逮行未三日,而逮順昌者復至,吳中沸然。士民素德順昌,聞其逮,不勝冤憤。吳令陳文瑞,順昌所拔士也。夜半叩戶求見,撫床為慟。順昌曰:“吾固知詔使必至,此特意中事耳。毋效楚囚對泣!”顏色不變,語良久,令請順昌入治裝,舉家號慟。順昌笑曰:“無事亂人懷也!”顧案上有素榜,徐曰:“此龍樹庵僧屬我書者,我向許之,今日不了,亦一負心事。”乃題“小云棲”三字,后識年月,投筆而起,改囚服,出門。士民擁送者不下數千人。順昌出赴使署開讀,巡撫毛一鷺至署,諸生五六百人,王節、楊廷樞、劉羽儀、文震亨等遮中丞,懇其疏救,一鷺流汗不能出一語。緹騎見議久不決,手擲鋃鐺于地,厲聲曰:“東廠逮人鼠輩何敢置喙!”于是市人顏佩韋等前問曰:“旨出朝廷,乃東廠耶?”緹騎曰:“旨不出東廠將誰出?”眾怒,哄然而登,叢毆緹騎,立斃一人,諸司不復相顧。順昌彷徨立,久之無所屬,步詣府署。適緹騎之逮黃尊素于浙者,舟泊胥門,要挾需索,聞變,焚其舟,沉駕帖于河。緹騎皆泅水遁,不復往浙。時有謂順昌者曰:“公不幸遭清流之禍,忠良無得全者,矧今日變因公起,恐徒自苦。”順昌嘆曰:“以我一人貽禍桑梓,死且目不瞑。我豈不知自裁,然順昌小臣也,豈得引高公不辱之義乎?今我赴都必死,死則訴高皇帝,速殛元兇,以清君側之惡。”手書別親友,以三月二十六日行,人無知者,就詔獄。顯純拷比倍酷,身無完膚,罵不絕口,無一語哀乞。好義者醵金代其納贓,顯純令獄卒私殞之。臨死,短章祈以尸諫,獄卒見而毀焉。
魏良卿請第宅朝房,工部議如李成梁例,給庫銀一萬九千兩,為第宅之價,以武清伯西朝房改付。從之。
御史李應升下獄。忠賢擅權,應升草十六事欲上,會楊漣先發,遂易稿以奏。忠賢切齒。嗣后救萬璟有疏,劾魏廣微有疏。廣微見疏,棄擲于地,不食者二日,欲廷杖之,讀至異日何以見乃父于地下,氣歉乃已。方駕帖之至也,應升獨立門側,佇望使來,一無他顧,惟入慰父母云:“兒此去或徼君恩,得以生還,慎勿憂念!”縣令至門,奮身就道,登舟作賦,略無抑郁之色。至獄,亦拷死。卒之前一日,寄詩別親友,遺書誡其子。詩有云:“白云渺渺迷歸夢,春草凄凄泣路岐。寄與兒曹焚筆硯,好將犁犢聽黃鸝。”聞者傷心焉。
戍毛士龍,削夏嘉遇、姜志禮、王心一、劉大受等籍。御史黃尊素卒于獄。卒前一日,獄吏告尊素曰:“公休矣!內傳欲斃公,公何語?即書以寄家。”尊素略不及他事,即于三木上賦詩。是夜卒。
五月,王恭廠災,兵部尚書王永光請寬訟獄,停工作,慎票旨。給事中彭汝楠、御史高弘圖亦言之,俱削籍。未幾,降敕獎忠賢撲滅雷火功,從尚書薛貞之請也。
六月,命逮吳養春等。養春,歙縣人,家世饒富,祖守禮常輸邊二十一萬。養春官中書,有黃山,收息不貲。又準浙中鹽與從兄弟訐訟,置仆吳榮于獄。榮脫入京,訴于東廠,誣其私占黃山,歷年獲租稅六十余萬金。忠賢遂矯旨逮養春至京,坐養春贓六十余萬,程夢庚贓十三萬六千。其山場木植,估價三十余萬,命官變易之,以助大工。忠賢以能發奸剔弊,蔭錦衣衛指揮。時養春等俱拷死,工部遣主事呂下問至歙追產,吳氏家已破,其妻女俱自縊。呂下問專召富家派買,坐累至破家者甚多,激民變,下問遁回。忠賢復命太仆寺丞許志吉至歙續追。志吉即徽人,其酷不減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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