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嘉靖八年冬十月,吉囊、奄答寇榆林、寧夏塞,總督王瓊率兵御卻之。初,小王子有三子:長阿爾倫,次阿著,次滿官嗔。阿爾倫既死,二子皆幼,阿著稱小王子。未幾死,眾立阿爾倫子卜赤。而阿著子二:曰吉囊,曰奄答,強甚。小王子雖稱君長,不相統攝也。吉囊分地河套,當關中,地肥饒。奄答分開原、上都,最貧,以故最喜為寇。其后漸強盛,有騎十余萬,遂雄于諸部,滿官嗔等八營皆服屬之,時時入寇。瓊乃請修沿邊垣墉,起蘭、洮,盡榆林,三千余里。
十月,奄答寇大同,掠井坪、應、朔。
九年夏五月,奄答犯寧夏。時奄答與小王子、吉囊諸部,或合或分,時時犯塞。至是,入寧夏,六月,入宣府。
十年春三月,入大同塞。秋九月,犯陜西。冬十月,犯大同。旋出松潘,犯西川西境。自是無歲不入寇,前后殺略吏民剽人畜以億萬計。
十九年七月,奄答諸部大舉犯宣府。先是,大同歸正人王九子言:“北部哈刺嗔糾奄答、幾祿、吉囊、青臺吉、赤臺吉等共十余部,禱旗晾馬,負十日糗備入塞。”比報至,奄答已過圣順川抵蔚州。所過盡破關隘,殺人盈野。總兵白爵御之,戰于水兒亭,敗績。總兵云冒又敗績于連云堡。奄答留宣府境內兩月始出塞。
八月,朵顏革蘭臺結吉囊、奄答分道入大同,大掠太原諸處。初,大同之變,諸叛卒多亡出塞,北走奄答諸部。奄答擇其黠桀者,多與牛羊帳幕,令為僧道丐人偵諸邊,或入京師,凡中國虛實,盡走告奄答。其有材智者李天章、高懷智等皆署為長。至是,奄答率諸部入塞,大同鎮卒陰遣人與約,“勿掠我人畜,我亦不闌汝”。奄答諸部喜,與折箭而去。乃竟越大同,由井坪、朔州抵雁門,破靈武關,入岢嵐、興縣、交城、汾州、文水、清源諸處,殺掠人畜萬計。遇大同卒,以所掠輜重遺之,求假道焉。巡撫大同史道總兵王升若不聞。宣府總兵白爵調赴應援,亦觀望不戰。巡撫山西都御史陳講告急,事下兵部,尚書張瓚曰:“寇且退矣,何事張皇?”奄答、吉囊縱掠既飽,乃旋出塞。
十二月,奄答、吉囊寇大同。
二十年九月,吉囊入大同塞,大掠太原等處。又越而南,殺掠人畜數萬,京師戒嚴。己而吉囊出關,未及塞,奄答復入,又越太原而南至石州,殺掠甚眾。上命宣大總督樊繼祖發兵應援,繼祖竟不應援,奄答縱掠而去。
二十一年夏六月,奄答入大同,大掠太原而南。時吉囊掠忻、代倡伎,縱淫樂不休,病髓竭死。諸子不相屬,分居套中。而奄答日強盛,有子曰黃臺吉,臂偏短,善用兵,其眾畏之,用命過于父。奄答乃糾青臺吉、咒刺哈、哈刺漢及叛人高懷智、李天章等各擁眾數萬入大同塞。其精兵戴鐵浮圖,馬具鎧,刀矢铦利,望之若冰雪。然不輕與我戰,即余騎足扼我矣。至是,經朔州破雁門關,掠太原而南,京師戒嚴。
秋七月,廷議懸賞格,斬奄答頭與千金,官不次。其下偏裨三百金,官三級。無有應者。奄答乃擁眾越太原,列營汾水東西。掠潞安、平陽諸州縣。上命翟鵬提督宣、大、偏、保、山東、河南諸軍務,未至,諸軍連營處不相統攝,皆觀望不戰,縱寇深入。奄答大眾駐平遙、介休間,散騎入山落中,殺掠人畜,輜重迤邐就大營,諸將竟無肯乘險邀擊者。己而奄答大得利,整眾且歸。副總兵張世忠自侯城村起營,約誓諸將,躡寇力戰。諸將皆閉營不救。奄答見世忠軍壯,戰又力,呼集精騎三千,蹙世宗圍之。世忠傷矢,裹創下馬步戰。奄答眾亦窘。會矢及火藥俱盡,奄答益眾蹙之,世忠憤呼曰:“我軍被圍苦戰,諸將竟不相援,國憲天刑寧汝逭耶!”復上馬督短兵接戰,自已至酉,兵死傷殆盡,諸軍卒無援者。世忠力竭,腦中二矢,墜馬死。部將張宣、張臣痛世忠死,亦力戰死之。奄答既勝,復分掠定襄、五臺、孟縣。又自代州出繁峙、靈丘、廣昌,殺掠人畜十余萬。乃從廣武出關,安行出大同左衛及陽和塞而去。奄答自六月丁酉入塞,至七月庚午始出。凡掠十衛、三十八州縣,殺僇男女二十余萬,牛馬羊豕二百萬,衣幞金錢稱是。焚公私廬舍八萬區,蹂田禾數十萬頃。詔贈世忠右都督,立祠祀之。
二十三年秋九月,奄答入大同塞,總督尚書翟鵬御卻之。
冬十月,奄答破宣府塞,入紫荊關。時以巡撫朱方請撤防秋兵太早,致奄答深入,翟鵬不能御,俱逮系下獄。鵬削籍,方杖死關下。
二十四年,加總兵咸寧侯仇鸞太子太保。鸞,寧夏人。祖鉞,以襲寘鐇功封伯。已,平河北盜,進封侯。鸞粗悍敢大言,朝臣俱薦之,襲封守寧夏。先是,吉囊寇甘肅,鸞與總督侍郎張珩、巡撫張錦御卻之。遂上言:“督兵御寇,追至朵蘭地及之。大戰一日,凡五捷。斬首百余級,及斬吉囊子朗臺吉。”而竄其昆季廝養卒姓名于籍中,稱有功。疏上,兵科劾鸞奏捷:“辭多虛構,意涉夸張。往歲黑山墩之捷,謂馘吉囊子太不孩,竟成空言。今復以衣鎧鮮華,謂為朗臺吉。濫引勤王之語,妄覬封侯之勛,宜行勘核。”帝曰:“剿獲既多,厥功可嘉。其加鸞宮保,任一子所鎮撫。”
二十六年夏四月,總督宣大侍郎翁萬達上言:“奄答請求入貢,乞參酌其可否。”巡按御史黃汝桂奏:“北邊自火篩為梗,貢禮寢廢,迄今四十余年。自嘉靖辛丑,北邊諸部懷叵測之謀,石天爵倡入貢之請。去歲至今,又復踵行前詐,豈可輕信,墮其計中。蓋諸寇自庚子以來,連年蹂大同,深入潞、澤、宣府,抵紫荊,西掠延綏,東寇遼陽,涂炭我疆宇,殺掠我人民。凡我臣工,皆思剪此以雪憤。但時未可乘,勢當徐圖耳。故貢亦寇,不貢亦寇者,外寇之故習也;貢亦備,不貢亦備者,邊臣之本計也。事機貴乎先圖,軍令重于申命。乞嚴敕總督、鎮、巡等官,加防御。”上曰:“逆寇連歲為患,詭言求貢,勿得聽從。其各嚴邊兵防御,如有執異,處以極典。”
二十七年春正月,奄答入河套。
三月,總督宣大翁萬達上言:“奄答復投譯書求貢。”帝命拒之。五月,奄答寇偏頭關。
七月,寇大同。
九月,奄答入宣府塞,寇居庸諸處。嚴嵩言于帝曰:“奄答諸部,以夏言、曾銑收河套,故報復至此。”帝于是益怒,言不可解,銑與言先后皆棄市。
二十八年春二月,奄答大舉入寇,略大同,直抵懷來。指揮江瀚、董旸迎擊之,斬獲頗多,力竭無援,死之。總兵周尚文師兵萬人,追至曹家莊。及奄答兵大戰,總督翁萬達親率銳卒繼之,奄答敗走,斬首五十五,獲其器鎧無算。奄答兵傷痍甚眾,乃馳出塞,議者謂數十年間無此戰功。捷聞,諸臣升賞有差。
八月,奄答入宣府、大同塞,備御官張景福、百戶成策、李松力戰死之。
二十九年秋八月,奄答越宣府走薊州塞,入古北口,圍順義,長驅直入。
戊寅,逼通州,大掠密云、三河、昌平諸處。
辛巳,進犯京師。
壬午,奄答求入貢,命廷臣集議之。
癸未,奄答犯諸陵,轉掠西山、良鄉以西,遂東去,京師解嚴。
三十年春三月,與奄答通馬市。初,咸寧侯仇鸞倡大舉北伐之議,內實畏怯,乃密遣時義結奄答義子脫脫,使奄答以貢馬互市為請。奄答利中國貨幣,投譯書宣大總督蘇佑,求通市。佑以聞,帝命群臣集議,鸞力主之。群臣弗敢異,上從之。乃以兵部侍郎史道往大同,總理互市。兵部員外楊繼盛上疏,力言不可,略曰:“互市市馬者,和親別名。奄答蹂躪我陵寢,虔劉我赤子,而先之曰和,忘天下之大讎,其不可一。北伐之詔下,天下曉然知圣意,日夜輸兵食以助京師,而忽更之曰和,失天下之大信,其不可二。以堂堂天朝而下與邊臣互市,冠履倒置,損國家之重威,其不可三。天下豪杰,日夜磨礪其長技以待試,而甘心于和款,謂國家厭兵,無所用之,隳豪杰效用之心,其不可四。庚戌之變,頗講兵事,無故言和,使邊鎮美衣偷食而自肆,懈天下飭武之志,其不可五。往者,邊臣私通外寇,吏猶得以法裁之,今導之使通,其不勾結而危社稷者幾希,開邊方交通之門,其不可六。伏莽之羌,在在有之。往者厭國威不敢肆,今謂縣官懾而議和,啟內地不靖之漸,其不可七。奄答深入時,我雖不敢逆一矢,然彼知我有備也。備之已半歲,而互市終之,彼謂我尚有人乎?長奄答輕中國之心,其不可八。奄答狡詐,出沒叵測。我竭財力而輦之邊,彼負約不至,未可知也;或因互市而伏兵,若吐番清水之盟,未可知也;或互市畢,即入寇。入寇矣,而駕諉他部,未可知也;或以下馬索上價,或責我以他賞,或望我以苛禮,未可知也。墮奄答狡詐之謀,其不可九。大約歲帛數十萬,得馬數萬匹。十年之后,彼馬少而我帛亦不繼,將何以善其后?不為國家深長之策,其不可十。凡為謬說者有五:不過曰:‘吾外假馬市以羈縻之,而內寬吾以修武備。’夫奄答至無厭也,至無恥也,吾安能一一而應之,是終兆釁也。且吾果欲修武備,而何所藉于羈縻!此一謬也。曰:‘互市之馬,吾藉此以資吾軍。’則又非也。既和矣,無事戰矣,得馬將用之?且彼亦安肯捐其壯馬而予我。此二謬也。曰:‘互市不已,彼且朝貢。’夫至于朝貢,而中國之損資以奉寇益大矣。此三謬也。曰:‘彼既利我,必不失信。’又非也。夫中國之所開市者,能盡給其眾乎?不給,則不能無入掠。此四謬也。曰:‘兵,危道也。佳兵不祥。’夫敵加于己而應之,胡佳也?人身四肢皆癰疽,毒日內攻,而憚用藥石,可乎?此五謬也。夫此十不可、五謬,匪唯公卿大臣知之,三尺童子皆知之,而敢有為陛下主其事者。蓋其人內迫于國家之深恩,則圖幸目前之安以見效;外懾奄答之重勢,則務中彼之欲以求寬。然公卿大臣皆知,而莫為一言止之者,止則身任其責而危,開則人任其責而安。陛下宜振獨斷,發明詔,悉按言開市者,選將練兵,聲罪致討。不出十年,臣請得為陛下勒燕然之績,懸奄答之首于藁街,以示天下后世。”
疏奏,帝連閱,頗然之。下內閣及禮、兵部大臣集議,嚴嵩等唯唯莫敢以為是,鸞憤然曰:“豎子目不識兵,宜其易之!”乃密疏構之,而帝意遂中變,下錦衣獄拷訊,繼盛持論不變。獄具,謫狄道典史。
夏四月,宣、大馬市成。史道主市事,每一馬償幣若干。奄答驅馬至城下,計直取償。事竣,奄答貢良馬九,乞再為市。仇鸞請敕厚賚之,賜衣幣甚渥。遣官宣諭朝廷恩威,仍敕嚴飭部落,勿得生事,開邊釁。
秋七月,奄答獻叛人蕭芹等。初,華人蕭芹、張攀隆、王得道、喬源、丘富等六十余人,潛出塞降奄答,奄答任用之。丘富每教以火食屋居,奄答竟不敢屋居也,為筑板升處之。至是,馬市通,奄答頗利之。芹等弗肯,請仍謀入塞剽掠。奄答不悅,仇鸞遣時義啖奄答以利,諷令縛獻芹等。奄答以為然,遂擒芹及攀隆、得道等三十余人,械至大同塞下,納譯書于總督史道所,道以聞。其丘富、喬源等三十五人俱走免。芹等伏誅。詔進仇鸞、史道官爵,余各升賞有差。
十二月,奄答寇大同。初,史道主宣、大市事,奄答以羸馬多索價直。弗予,輒大嘩入。大同市,寇宣府;宣府市,寇大同。甚者朝市暮寇,幣未出境,而警報隨至,并所得羸馬掠之去。奄答眾日往來大同城外,訊之,輒以貢市為言,將士不敢拒。各邊垣及諸營堡俱壞,戍卒盡散,奄答游騎可長驅至城下矣。史道上言:“奄答無馬者,許以牛羊入市,酬粟豆。”科、道交章阻之。奄答又請開市于遼東,巡撫遼東許宗魯移書兵部,反復陳不可狀,事得寢。奄答知市利不博,是月三寇大同。巡按御史李逢時上言:“數日之內,奄答三入寇,似與通市情實相左。乞敕邊臣,多方備御。仍遣使奄答,宣示恩威,令其約束部落,勿啟邊釁。每歲六、九月通市外,不許頻復求請。倘若服從,與通市如故;若面從心違,據實奏報,一意戰守可也。”兵部尚書趙錦言:“自古御寇之道,戰守為上,羈縻終非長策。乃開市甫畢,而旋三入寇,防微杜漸,誠宜審處。”上命督臣偵探備御,并嚴私通之禁。三十一年春正月,奄答寇大同,巡按御史李逢時上言:“奄答敢于歲初擁眾入犯,可見馬市之羈縻難恃。今日之計,惟大集兵馬,一意討伐。宜行各邊臣,合兵征剿。仍敕京營大將仇鸞,訓練甲兵,專事征進。勿得隱忍顧忌,釀成大患。”帝曰:“奄答非時擾攘,邊兵不能防御,皆因平日端恃馬市,全不設備故爾。今后一意戰守,如仍前觀望,重懲不貸。”
二月,奄答復入大同塞。時仇鸞佩大將軍印,偃蹇畏懦,不敢發兵征進,又恃通市,亦不嚴飭邊將防御。而大同總兵徐仁復驕縱,聲言馬市既通,無庸戍守,恣意朘克。巡撫都御史何思亦以通市故,即有警,輒匿不以聞,有拒殺零騎者,抵死。以故奄答眾出入關隘,無復顧忌,動以貢市為名,往來官寺。有司廩餼惟謹,稍拂意,輒大哄。甚至直入堡城,奸辱婦女,莫敢誰何。至是,奄答眾萬余入塞,直抵懷仁大掠。徐仁等各擁兵觀望不擊,游擊劉潭陰遣人結奄答鬻路。獨中軍指揮王恭率所部御之,戰于管家堡,力屈死之,奄答得利遁去。代府饒陽王上言其事,上命逮徐仁、劉潭等詣京,即訊議處。何思削籍。王恭贈都督僉事,任一子祠祀。
三月,罷馬市。時邊防久廢,言官屢以為言。仇鸞亦慮禍及,密疏請止,乃罷市,召史道還。帝命復言開馬市者論死,著為令。于是兵部上言:“往歲宣、大戍卒,自足戰守,自簡銳卒入衛京師,眾分勢散,致調各鎮兵赴援,奔命罷勞,饋饟繁費,數年以來,費百余萬,后將何繼!不若以本鎮土著壯夫,補足原額,庶供億可省而戰守足恃。”從之。初,總督翁萬達修筑宣、大邊垣千余里,烽堠三百六十三所,頗完固,后以通市故,大半為奄答眾所毀。兵部請敕邊臣修補,給事中李幼孜上言:“敵壘卑小,宜于垣上增筑高臺,營建房廬,以棲火器。”俱從之。
夏四月,大將軍仇鸞帥師出塞,襲奄答于威寧海,敗績而還。朵顏三衛導奄答眾數萬,由遼東前屯衛撤去邊垣七十余里,掠至寧遠。備御官王相力戰死之,詔贈相都督同知。時奄答數寇遼、薊,皆朵顏導之,為患益劇。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