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健康,先生!”斯墨爾維德先生說。
“我是說,你現在對當兵那件事情怎么考慮啦?”格皮先生接著說下去。
“嗯,親愛的格皮,我在飯前怎么考慮是一回事,”賈布林先生回答說,“飯后怎么考慮又是一回事。不過,即使在飯后,我還是要問問自己,打算怎么辦?打算怎樣過日子?你知道IllfomaIager~,”賈布林先生說manger這個字的時候,聽起來好象是指英國馬廄里某種必不可少的設備。“111fomanngero.這是法國人的說法,不過,我跟法國人一樣,也覺得吃飯很重要。說不定我比他們還覺得重要一些。”
斯墨爾維德先生堅定地認為“重要得多”。
“如果有人跟我說,”賈布林接著說,“哪怕是在前些時候,我和你,格皮,在林肯郡招搖過市,坐著馬車去逛凱賽爾山莊的時候——”
斯墨爾維德先生糾正他說:“切斯尼山莊”。
“切斯尼山莊。(可敬的朋友,多承你指正,我很感激。)哪怕是在前些時候,如果有人跟我說,我會落到如今這個不名一文的地步,我一定會——嗯,我一定會把他揍一頓,”賈布林先生說著,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喝了一口摻水的甜酒,“我一定會把他的腦袋瓜揍扁了。”
“可是,托尼,哪怕是在那個時候,你的處境也很困難啊,”格皮先生反駁說。“咱們坐馬車的時候,你談的就是這個。”
“格皮,這個我并不否認,”賈布林先生說,“我當時的處境的確很困難。可是,我相信事情自然而然就會好轉。”
哼,世界上有多少人相信那些不順心的事情都會自然而然地好轉啊!他們不相信只有下足工夫、花過心血才能使事情好轉,而相信事情本身會自然而然地好轉!就象一個瘋子認為地球自己會變成方的一樣。
“我曾經滿懷信心,以為事情會自然而然地好轉,會變得穩穩當當,”賈布林先生這幾句話,說得很含混,意思也很含混。“可是,我失望了。事情根本沒有好轉。等到我的債主在公事房里一鬧,那些和事務所打交道的人又大驚小怪地抱怨我賴帳,于是我的差事就吹了;而更糟的是,以后不論弄到什么新差事,也都吹了,因為,只要我說出來歷,讓他們去了解,我那些事情就會揭出來,我的差事就會完蛋。到了這樣一個地步,你還能有什么辦法呢?我一直躲在得特福的菜園子里,過著節衣縮食的生活;可是,如果你手頭沒有錢,那么就是節衣縮食,又有什么用呢?與其那樣,還不如過過豐衣足食的生活哩。”
“那要好得多,”斯墨爾維德先生心里這樣想。
“當然羅。這是時髦人物的做法;而追求時髦和蓄胡子又一直是我的弱點,不過,別人雖然知道,我也不在乎,”賈布林先生說。“這是很大的弱點——我的天啊,簡直是一個致命傷,”賈布林先生似乎已經把一切置諸度外,喝了一口甜酒,又接著說,“嗯,我問問你,除了當兵,我還能做些什么?”
于是,格皮先生就深入地談一談,象賈布林先生這樣的人能做些什么。他的樣子很嚴肅,很動人,仿佛他這一輩子除了情場失意,從來也沒栽過跟頭似的。
“賈布林,”格皮先生說,“我本人和我們共同的朋友斯墨爾維德——”
斯墨爾維德先生謙遜地舉杯說,“祝你們兩位先生健康!”然后把酒喝下去。
“我本人和我們共同的朋友斯墨爾維德,曾經不止一次地談過這件事情,自從你——”
“就說,自從我卷鋪蓋滾蛋吧!”賈布林很難過地喊道。“格皮,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說吧。”
“不——不。自從你離開了法學院,”斯墨爾維德先生委婉地說。
“自從你離開了法學院,賈布林,”格皮先生說;“我和我們共同的朋友斯墨爾維德研究過我最近想提供你考慮的一個計劃。你認識法律文具店老板斯納斯比嗎?”
“我知道有這樣一個法律文具店老板,”賈布林先生回答說,”不過,他不跟我們做買賣,我不認識他。”
“他和我們做買賣,而我也認識他,”格皮先生反駁說。“好啦,先生!我最近和他搞得比較熟,因為碰巧有件事情使我到他私人家里去拜訪了一次。這件事情現在不必細談了。這件事情可能——也許不可能——和某個問題有關,而那個問題又可能——也許不可能——使我的一生變得暗淡無光。”
原來格皮先生有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手法,喜歡夸大自己的痛苦,來引誘知心朋友談論他的私事.可是,等到他的知心朋友們提到他那些私事時,他又翻過臉來,說什么誰的心里都有幾根心弦那樣的話;因此,賈布林先生和斯墨爾維德先生兩人,都默不作聲,以免上當。
“這一切可能是這樣,也可能不是這樣,”格皮先生又說了一遍,“不過,這一切都和正題無關。我現在只想告訴你,斯納斯比夫婦兩人都愿意為我效勞,而斯納斯比在生意興隆的時候也有許多東西要送出去給人抄寫。圖金霍恩要謄抄的東西全都交給了他;再說,還有別的好門路呢。我相信,如果我們共同的朋友斯墨爾維德有必要出庭作證的話,他一定會證明這一點。”
斯墨爾維德先生點點頭,似乎很想發誓作證。
“現在,各位陪審員先生,”格皮先生說,“我是說賈布林——你也許會說這種事情沒什么出息。就算是這樣吧。可是,這總比無所事事好一些,總比去當大兵好一些。你需要等待一個時期。你那些事總得過一個時期才沒人注意。在這段時間里,你要是不替斯納斯比謄抄文件,你的生活可能就更沒有著落了。”
賈布林先生剛想插嘴,聰明伶俐的斯墨爾維德就干咳一聲.搶在他前面說:“嗯!這番話比莎士比亞的文章還要漂亮!”
“賈布林,這件事情有兩個方面,”格皮先生說。“剛才說的是第一個方面。現在我要談談第二個方面。你認識法院小街那兒的克魯克大法官嗎?喂。賈布林,”格皮先生用盤問的口吻啟發他,“我想你認識法院小街的那位克魯克大法官吧?”
“我知道這個人,”賈布林先生說。
“你知道這個人,那很好。你知道小老太婆弗萊德嗎?”
“誰不知道她呀,”賈布林先生說。
“誰都知道她,那很好。我最近有一個差事,每星期都得去給弗萊德送一次生活費,而且根據指示,還得當著她的面,把每周扣下來的房租,交給克魯克本人。這就使我和克魯克有了事情,使我知道他的家底和他的習慣。我知道他現在有一個空屋子要出租。你不妨化個名,花幾個錢把那間屋子租下來,你住在那里就象遠在幾百里地之外,絕沒有人來麻煩你。他什么事都不過問1只要你愿意,我一開口,他馬上就會把屋子租給你。賈布林,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格皮先生說到這里,忽然放低聲音,整個態度又顯得非常親切,“他是個很古怪的老頭,老在亂紙堆里東翻西找;老在認字、寫字;可是,依我看,一點用處也沒有。老兄,他是個極其古怪的老頭呢。我認為,花點時間去摸摸他的底細,倒是值得的。”
“你是說——?”賈布林先生開始說。
“我是說,”格皮先生聳了聳肩,態度相當謙遜地答道,“我沒法子了解他。我請我們共同的朋友斯墨爾維德作證,是不是聽我說過,我沒法子了解他。”
斯墨爾維德先生簡單明了地證明說,“聽說過好幾次了!”
“托尼,我見過不少世面,”格皮先生說,“無論對方是個什么人,我多半能想法子了解他一些兒事情。可是,我真沒見過象他這樣一個老家伙:如此莫測高深、滑頭滑腦,而且,盡管我相信他常常是喝得醉醺醺的,他還守口如瓶。你知道不,這家伙現在歲數已經不小了,家里沒有親人,而大家又都說他很有錢;所以,不管他是干走私的也好,收買賊贓的也好,非法開當鋪的也好,或者放高利貸的也好,(這些勾當,我覺得他在不同時期可能全都干過),要是你去摸摸他的底,對你一定會有好處。我認為,你的條件很合適,那又為什么不去試一試呢?”
賈布林先生、格皮先生和斯墨爾維德先生三個人的胳膊肘都支在桌上,都用手托著腮,抬頭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三個人都喝了一口酒,慢慢地往椅背上一靠,把手插進口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托尼,我要是有從前那樣的精力就好了!”格皮先生嘆口氣說。“可是,誰的心里都有那么幾根心弦——”
格皮先生喝了一口甜酒,借以表達未盡的苦衷;他現在就算是把這件事情交給托尼·賈布林去決定了,同時,他還對托尼說:在這個業務清閑的暑期休假里,他的錢包“還是有三、四英鎊甚至五英鎊”,可以給托尼用的。“因為他絕不能讓人家說,”格皮先生強調地補充了一句,“威廉·格皮撂下朋友不管!”
最后的這番話馬上發生作用,賈布林先生激動地說,“格皮,我的老好人,握握手吧!”格皮先生把手伸出來,說,“賈布林,我的好朋友,握手吧!”賈布林先生回答說,“格皮,我們是多年朋友了!”格皮先生回答說,“賈布林,的確是多年朋友了。”
于是,他們握握手;賈布林先生好象是深受感動似的說道,“謝謝你,格皮,我真想再干一杯,祝我們的友誼萬古長青。”
“克魯克以前那個房客倒是在那個屋子里去世的,”格皮先生的口氣好象是偶爾談到這件事情。
“真的嗎!”賈布林先生說。
“當時已經作了判斷,肯定他是意外身死。你不在乎吧?”
“不,我不在乎,”賈布林先生說.“可是,他死在別的地方多好啊。真見鬼,他干什么偏偏死在我的地方呢!”賈布林先生對這種放肆的行為大為不滿,好幾次都扯回到這個話題上來,比如他說,“我覺得,可以死的地方多著呢!”或者說,“我相信,我要是在他的地方死去,他也不會高興吧!”
不管怎么說,協議終于達成,格皮先生建議派可靠的斯墨爾維德去看看,克魯克先生是不是在家,如果在家,他們就可以立刻把事辦妥,不必再拖。賈布林先生表示同意,斯墨爾維德就學著格皮的樣子戴上帽子,走出了飯館。過了一會兒,他回來報告說,克魯克先生在家,他從店門口望見克魯克坐在屋里,睡得“象個死人一般”。
“那么,我就把帳付了,”格皮先生說,“我們一起去看他。小鬼,一共多少錢啊?”
斯墨爾維德先生(眨了眨眼睛,把女招待叫過來)立刻回答格皮先生說:“四份牛肉火腿卷是三先令,加上四份土豆,就是三先令四便士,再加上一份小白菜就是三先令六便士,再加上三份布丁就是四先令六便士,再加上六份面包就是五先令,再加上三份乳餅是五先令三便士,再加上四品脫啤酒就是六先令三便士,再加上四份甜酒就是八先令三便士,再加上三份給波麗的小費就是八先令六便士。一共是八先令六便士,波麗,這是個十先令的金鎊,請找回十八個便士!”
斯墨爾維德不慌不忙地把這一大筆帳算清以后,就冷冷地點了點頭,把朋友們打發走了。他獨自留在飯館里,一有機會就向波麗獻獻殷勤,或者拿起報紙看看。他這時已經摘下帽子,相形之下,報紙就顯得特別大,所以,他一拿起《泰晤士報》逐欄瀏覽的時候,就象是晚上鉆進被窩里睡覺似的。
格皮先生和賈布林先生來到那家收買破爛的鋪子,發現克魯克依然睡得“象死人一般”;也就是說,他的腦袋耷拉在胸前,呼嚕呼嚕地打著鼾,聽不見外面的動靜,甚至感覺不到有人輕輕地搖晃著他。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放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有一個裝過金酒的空瓶和一個酒杯。渾濁的空氣充滿金酒的氣味,就連那只蹲在架子上的貓,向來客眨著那綠閃閃的眼睛時,也好象有點醉意似的。
“起來,起來!”格皮先生又搖了搖老頭那癱軟無力的身軀,說。“克魯克先生!喂,先生!”
看來,要把一堆里面冒著酒氣的舊衣服叫醒,也許要比把他叫醒更容易一些。“你見過有人喝醉酒睡著了,會象他睡得這么死的嗎?”格皮先生說。
“如果他平時睡覺,就是這個樣子,”賈布林有點驚訝地回答說,“我看,他總有一天會長眠不起的。”
“看樣子,他是昏迷了,而不是睡著了,”格皮先生說著,又搖了搖他。“喂,大法官閣下!要是有人來偷東西就是偷他五十回,他還不知道哩!你睜開眼睛呀!”
克魯克好容易才睜開了眼睛,可是,好象沒看見進來的人,沒看見任何東西似的。雖然他這時翹起了腿,兩手握在一起,并把焦干的嘴唇張閉了幾次,但事實上他還是象早先那樣不省人事。
“不管怎么說,他還活著哩,”格皮先生說。“我的大法官,你好嗎?先生,我帶我的朋友來,找你商量個事情。”
那老頭仍然坐著不動,只是不時地咂著他那焦干的嘴唇,一點知覺都沒有。過了幾分鐘,他試著站起來。他們攙著他站起來,他搖搖晃晃地扶著墻,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你好嗎,克魯克先生?”格皮先生有點為難地說。“你好嗎,先生?你的面色很好啊,克魯克先生。你的身體很好吧?”
那老頭不知是朝著格皮先生,還是朝著什么地方,毫無目的地揮了揮拳頭,搖搖晃晃地轉了一圈,把臉碰在墻上。他就這樣貼著墻,呆了一兩分鐘,然后又搖搖晃晃地往鋪門口走去。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呼吸到新鮮空氣,看到了街上的行人,便漸漸清醒過來。他回到鋪里來的時候走得非常穩,正了正頭上那頂皮帽子,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
“兩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嗎?我剛才打了一會兒盹。咳,有時候確實很難把我叫醒。”
“可不是嗎,先生,”格皮先生回答說。
“什么?您剛才已經試過要把我叫醒嗎?”生性多疑的克魯克說。
“稍微試了一下,”格皮先生解釋說。
老頭把視線移到空瓶子上。他把瓶子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后慢慢地把瓶子倒過來。
“我說,”他象童話里的妖怪似的喊道,“剛才有人在這里胡作非為!”
“我向你擔保,我們來的時候,瓶子就已經空了,”格皮先生說。“我去給你打點酒好嗎?”
“好極了!”克魯克興高采烈地說。“好極了!您真客氣!您到隔壁的鋪子——就是太陽徽酒店——就可以買到大法官喝的酒,十四便士一瓶。說真的,那地方的人都認識我l”
他把空瓶子塞給了格皮先生,格皮先生接了以后,便向他的朋友點了點頭,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然后,又帶著那個裝滿酒的瓶子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老頭把酒瓶接過來,象抱著心愛的小孫子似的,慈愛地拍了拍。
“可是,我說!”他嘗了一口酒以后,便瞇縫起眼睛。喃喃地說,“這不是大法官要的那種十四便士一瓶的酒。這是十八便士一瓶!”
“我想你也許更喜歡這種酒吧.”格皮先生說。
“先生,您是個君子,”克魯克又嘗了一口。回答說——他那股酒氣噴在他們臉上,熱呼呼的,好象火焰。“您是個爵爺。”
格皮先生趁著這個有利時機,當時就給他朋友起了個名字,叫威維爾先生,介紹給克魯克,并說明了來意。克魯克把瓶子夾在腋下(他從來沒有醉到不省人事,但也從來沒有清醒過),仔細打量著格皮先生給他介紹的房客,臉上露出滿意的樣子。“年輕人,您愿意看看那間屋子嗎?”他說。“啊!那屋子挺不錯!剛粉刷過。還用肥皂水和蘇打水擦洗了一遍。唉,本來應當多收一倍房錢的;更不用說隨時可以來找我做伴.還有這樣一只貓替您捉耗子呢。”
老頭一邊夸那屋子,一邊領著他們上樓;他們發現那間屋子確實比從前干凈一些,而且還擺了幾件從他那些無窮無盡的破爛堆里揀出來的舊家具。雙方很快就把條件談妥,因為“大法官”是不能和格皮先生為難的,要知道格皮先生在肯吉一卡伯伊事務所供職,在業務上和賈迪斯控賈迪斯案以及別的著名案件都有關系。最后大家都同意,威維爾先生明天就搬來。于是,威維爾先生和格皮先生又跑到柯西特大街庫克大院;格皮先生把威維爾先生介紹給斯納斯比先生,但是最要緊的是,斯納斯比太太對這件事表示了同意和關懷。接著,他們就向杰出的斯墨爾維德報告事情的經過。原來斯墨爾維德就呆在辦公室里等他們,而且為了這樣一件大事,還特地戴上他那頂高帽子。分手的時候。格皮先生解釋說,他本想最后請大家去看戲的.但因為誰的心里都有那么幾根心弦,這就使他覺得看戲成了一件又無聊又可笑的事,所以只好作罷。
第二天正是暮色四合的時候,威維爾先生也沒有帶什么行李,就不聲不響地來到克魯克這里,搬進了他的新居。在他睡覺的時候,百葉窗上那兩個洞眼一直瞪營他,好象覺得很奇怪。第二天,威維爾這個什么都會干而又什么都干不好的年輕人,向弗萊德小姐借了針線,向房東借了錘子,便千起活兒來;他馬馬虎虎地做了幾個窗簾.又馬馬虎虎地釘了幾個架子,還把兩個茶杯、一個牛乳壺和一些瓶瓶罐罐掛在廉價的小鉤子上;他那樣子,很象一個遇了難的水手,盡可能對付眼前這個困境。
但是,在威維爾先生僅有的幾件東西中間,他最珍惜的(珍惜的程度僅次于他那淡黃色的絡腮胡子,他對他的胡子有著深厚的感情,那是唯有蓄胡子的人才能體會的),就是一套精選的銅版畫,這一套脫胎于那幅堪稱國寶的名畫:《阿爾比溫女神群像》,或名《英國百美圖》,那上面畫了許多貴婦名媛的千嬌百媚的笑靨,這種笑靨,只要肯花錢。藝術家們倒是可以畫出來的。前些日子,他在菜園子一帶避債的時候,這些華麗的畫像,只好藏在紙板箱里;現在他就拿出來點綴他這個公寓。《英國百美圖》上的美女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奇裝異服,彈著各式各樣的樂器,撫弄著各式各樣的小狗,送出各式各樣的秋波,背后還有各式各樣的花盆和欄桿,因而顯得琳瑯滿日.美不勝收。
但是,愛好時髦固然是從前托尼·賈布林的弱點,而現在也還是威維爾先生的弱點。他常常在晚上到太Ⅲ徽酒店去借一份隔天的報紙.看看花花世界那些了不起的人物的飄忽行蹤,心里就感到說不出的高興。知道某個了不起的人物昨天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加入了某個了不起的交際圈,或者明天準備做一件同樣是了不起的事情,離開某個了不起的交際圈,也使他感到樂不可支。得知《英國百美圖》的某個美女在做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或者要和什么人結婚,或者有些什么謠言,就等于知道了人類最著名的人物的命運。威維爾先生的注意力從這些消息轉移到百美圖的美女身上,好象他認識這些美人,而這些美人也認識他似的。
在其他方面,他卻是個很安份的房客。上面已經說過他心靈手巧,會干許多事情,既會給自己做飯洗衣裳,又會干點木匠活兒,而且,天黑了以后,還喜歡出去和鄰里們交際應酬一番。在格皮先生或那個頂著黑壓壓的帽子處處仿效格皮先生的小人物不來拜訪他的時候,他就走出那間死氣沉沉的屋子(他在這里繼承了那張亂得一塌糊涂而又墨跡斑斑的書桌),去找克魯克聊天,或者,就象鄰里們夸他的那樣,“很隨便地”跟那些喜歡聊天的人暢談一番。因此,就連法院小街的第一號人物派珀爾太太,也不得不對佩金斯太太說出這樣兩句話:第一,如果她的約翰尼要留胡子的話,她希望他留的胡子和那年輕人留的一模一樣;第二,佩金斯太太,你記住我的話吧,如果那個年輕人真能把克魯克老頭的錢弄到手,你可不必大驚小怪。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