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年六月,以陶世恩為太常寺丞。世恩以陰歷尚寶少卿,為言官所列奪官。至是,仲文乞復子原職,帝命改為太常寺寺丞兼道錄司右演法。是時仲文請假還里,帝下璽書褒諭之,遣錦衣千戶一人護歸仍。賜白金彩繒以示眷懷,令有司歲時存問。
三十九年二月,浙江總督胡宗憲上汪直獄,上曰:“玄佑也?!泵嫘O殿,而論宗憲功有差。已而宗憲獻芝草五、白龜二。上悅,賜金帛金彩鶴衣一襲。禮部請謝玄告廟,許之。不數日,白龜亡,上曰:“天降靈物,朕固疑處塵寰不久也。”
十一月,秉一真人陶仲文死。仲文習祈禳術得幸,賜坐,稱為師。然亦小心,憚帝威嚴,不敢他有所干。列爵五等,死謚榮康惠肅,以伯禮葬。隆慶初,奪爵,籍其家。
四十年二月,分遣御史王大任、姜儆、奚鳳等往天下訪求仙術異人及符篆秘方諸書。
十一月,禮部奏四方進芝凡七百六十九本,命采五色盈尺者。淮王獻白雁二,賜金幣,帝曰:“天降祥羽,其告廟。”
四十一年三月,萬壽宮成。宮災于四十年十一月,不三月而告成。宮中有壽源、萬春、太玄、仙禧諸殿,極其宏麗。上悅,加大學士徐階等秩有差。
夏四月癸酉,方士鄠縣王金進五色龜、靈芝,授太醫院御醫,命成國公朱希忠告廟,表賀。壬寅,大學士嚴嵩免。初,方士藍道行以箕幸,上故有所問,密封使中官至箕所焚之。不能答,則咎中官穢。中官乃合方士,啟示而后焚之,每答具如旨。上問:“今天下何以不治?”對曰:“賢不竟用,不肖不退耳。”則問其賢否,對曰:“賢如徐階、楊博,不肖如嵩。”上心動。會御史鄒應龍劾之,上曰:“人惡嚴嵩久矣。朕以其贊玄壽君,特優眷。乃縱逆子負朕,其令致仕?!币讯纤坚再澬?,意忽忽不樂,諭徐階欲傳位,退居西內,導祈長生。階諫,上曰:“必皆仰奉上命,闡玄修仙乃可。有再言嵩者,并鄒應龍斬之?!贬灾弦?,密賂左右發道行怙權及矯稱玉詔諸不法事,竟以妖言律論死。
秋七月,內苑獻嘉禾一莖三穗者、兩穗者三十有一。群臣賀。
十二月辛酉,甘露降顯陵松上,守備太監張方、奉祀都督僉事蔣華等以進,上悅,告郊廟。
四十二年夏四月,嚴嵩上《祈鶴文檢》及《法秘》。嵩罷,歸至南昌,延道士藍田玉等為上醮鐵柱觀,田玉因以所藏《召鶴符驗法書》附奏,嵩、田玉皆賞賚有差。
秋八月,御苑龜生卵者五。巡撫湖廣都御史徐南金獻白鵲,言出自景陵,群臣表賀。
四十三年三月,妖人李應干等伏誅。應干居河南之濟源,一目微眇,兩手涅“日”、“月”字,懷、衛間不逞者多附之。陰鑄印章數百,太白旗數十,付徒眾為符驗,約四月八日起兵。時山東、宣、大、真、順諸處妖人尤眾,互相煽結。而呂某者,潛入京,以白社法惑眾,陰結無賴千余人。其黨有以偽告身二帙,辟谷藥餌一裹,首告大學士徐階者,緝獲鞫實奏聞。應干匿山西,久之乃獲,俱伏誅。
五月乙卯,桃夜降于御幄,左右云其空墮。上喜,修迎恩典五日。
丙辰,桃復降。是夜,白兔生二子。上益喜,謝玄、告廟。頃之,壽鹿亦生二子,群臣表賀。上以奇祥三錫,手詔答之。
四十四年春正月,帝不豫,帝注意玄修。先是,王大任奉命陜西、湖廣,招至方外士王金等,能合內養諸藥。姜儆奉命江西、廣東,亦得能通符法者還。復命,俱授翰林侍講。儆不自安,乞還里。大任仍在朝,不為翰林所齒。上雖修玄西內,而權網總攬。夜分至五鼓,猶覽決章奏。自王金等以修煉幸,與陶仲文子世恩希求恩澤,乃偽造五色靈龜、靈芝,以為天降瑞征。又與陶仿、劉文彬、申世文、高守中偽造《諸品仙方》、《養老新書》及以金石藥進御。其方詭秘不可辨,性燥熱,非《神農本草》所載。帝服,稍稍火發,不能愈。然仿竟得遷太醫院使,世恩太常寺卿,金太醫院御醫,文彬太常寺博士。
三月,方士熊顯、趙添壽各進《法書》數十冊,帝令留覽,賜冠帶、銀幣遣還。添壽又進《法秘》,乞留覽虛觀祈咒。
五月,方士胡大順、藍田玉等伏誅。初,有藍道行者,以方術見帝,帝頗信之。已而事敗,下獄死。胡大順者,故陶仲文徒也。亦以事敗,斥去。希復進用,乃偽造《萬壽金書》一帙,詭稱呂祖以箕授者。用黑鉛取白,名“先天玉粉丸”,命其黨何廷玉赍至京。時嚴世蕃已敗,乃資以賄,因道行徒藍田玉通內侍趙楹獻之。帝曰:“既云箕書,扶箕者何在?”田玉等遽謂帝念之也,遂與羅萬象者,詐偽旨,征大順至京,更名胡以寧,薦于帝,具奏求圖書及建宮地。及至,則大順也。帝惡之。時宮中屢有氛孽,田玉等遂以為藍道行下獄,故至此。欲以動帝,帝頗惑之。以問徐階,階力言:“大順小人,不畏法紀,而田玉尤甚。且宮孽已久,恐非道行下獄所致。”帝悟,階又言:“田玉乃嚴世蕃黨,妄進白鉛,其意叵測。至妄傳密旨,罪惡尤重?!钡勰嗣沾箜樀认洛\衣獄,獄具,帝猶欲寬之,復問階,階曰:“圣旨至重。若聽詐傳,他日夜半出片紙有所指揮,將若之何?”于是并楹論死。
八月,御幾及褥各得藥丸一,躬謝太極殿,告宮廟。
冬十月,戶部主事海瑞上言:“陛下即位初年,敬一箴心,冠履辨分。除孔廟之像,立敬圣之祠,瘞斥元世祖于國門之外?;鹿偻馄荩Z其權,天下忻忻謂煥然更始。無何而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謬謂長生可得,一意修玄,土木興作。二十余年不視朝政,法紀弛矣。數行推廣事例,名器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于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于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大內,人以為薄于夫婦。今愚民之言曰:‘嘉者,家也。靖者,盡也?!^‘民窮財盡,靡有孑遺也’。然而內外臣工,修齋建醮,相率進香;天桃天樂,相率表賀。陛下誤為之,群臣誤順之。臣愚謂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玄修。夫玄修所以求長生也。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圣之至也,未能久世不終。下之方外士,亦未見有歷漢、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師事陶仲文,仲文則既死矣。仲文不能長生,而陛下獨何求之?至謂天賜仙桃、藥丸,怪妄尤甚。臣聞伏羲御宇,龍馬圖河;大禹隨山,神龜書洛。天不愛道,猶日月星辰昭布森列,焉可誣也。宋真宗獲天書干裕山,孫奭諫曰:‘天何言哉,豈有書也!’桃必采乃得,藥必搗乃成。茲無因而至,有脛行耶?云天賜之,有手授耶?然則玄修之無益可知矣。陛下玄修多年,靡有一獲。左右奸人,揣逆圣意,投桃設藥,以謾長生,理之所無,斷可見已。陛下誠翻然悟悔,日旦視朝,與輔宰、九卿、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君道之誤,置身堯、舜、禹、湯、文、武之域,使諸臣亦洗心數十年阿君之恥,置身皋、夔、伊、傅、周、召之列。內之宦官宮妾,外之陰恩敘勞,多有無事而官者。上之內廚內庫,下之寶物貨賄,多有無事而積者。諸臣必有為陛下言者矣。諸臣言之,陛下行之,在一節省間耳。官之侵漁,將之怯懦,吏之為奸,諸臣必有為陛下言者矣。諸臣言之,陛下行之,在一振作間耳。陛下為此,非勞也。民熙物洽,熏為泰和,陛下性中真藥也。道與天通,命由我立,陛下性中真壽也。此理之所有,可旋至立效。乃縣思服食不終之餌,鑿想遙興輕舉之方,切切然散爵祿、竦精神,求之終身而不得。大臣持祿外為諛,小臣畏罪面為順。君道不正,臣職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疏上,帝大怒,命逮系瑞下鎮撫。
交城王表相得白兔于藐姑射山,撰頌以獻,賜金袞。
四十五年春正月,上久病不痊,諭大學士徐階,欲幸承天,拜顯陵,取藥服氣。階奏止之。是年冬,帝崩于干清宮,詔曰:“朕奉宗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累朝未有。一念惓惓,惟敬天勤民是務。祗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至奸人注惑。自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沒者恤錄,見監者即釋復職?!?/p>
穆宗踐阼,釋戶部主事海瑞于獄中,逮方士王金、陶仿、申世恩、劉文彬、高守中、陶世恩下詔獄,論死。
谷應泰曰:
宋臣李沆之言曰:“人主當知四方艱難,不則土木禱祠,次第并作。”而伊尹之訓太甲,亦曰:“酣歌恒舞,時謂巫風。”此皆豫大之良規,嗣王之炯戒矣。世宗起自藩服,入纘大統,累葉升平,兵革衰息,毋亦富貴吾所已極,所不知者壽耳。以故因壽考而慕長生,緣長生而冀翀舉。惟備福于箕疇,乃希心于方外也。爰考初政,即設齋宮。及其末年,猶餌丹藥。蓋游仙之志,久而彌篤,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方其前星未耀,玄鳥方來,瑤筐誕祥,高禖有應,世宗信之,欣然以天神可降焉。于是命道士邵元節為致一真人,金銀象印,陪祀南郊,風雨靈壇,職司秘箓。而且祠神紅玉,分諮詔使;享天青爵,召視重華。雖黃帝憑五城以授神人,漢武寵文成以延方士,未為過也。繼又召真人張彥頨,設金箓大齋。則有白鶴降庭,卿云捧日。去天尺五,幾于呼吸可通矣。
然元節身死,玉棺不來;彥頨宅火,噀酒不滅。而世宗之意,冀遇其真。復召陶仲文者,拜為神仙高士。徐市既去,更用盧生;混康以還,復征靈素。即蓬萊之想愈殷,祈年之觀益麗矣。乃若旋風四繞,則行宮果災;疑獄初平,即春霖早霈。以至白鹿一雙,獻于浙地;紫芝千本,貢自荊州。又且云氣降于祈壇,綏桃來于御幄。比之建章宮中,芝房露掌;玉津園里,幡節樓臺。以今準古,史不勝書,宜世宗之甘心于此也。雖其后段朝用下獄被戮,胡大順、藍田玉等以次伏誅,不過少翁牛腹致疑,新平玉杯得譴耳。而仲文死后,更訪異人,羈縻弗絕,一至此乎!
更可駭者,世宗清虛學道,不御萬機,奸嵩擅權,二十余載。二世居深宮而趙高柄國,徽宗稱道君而蔡京專政。陰行蠱惑,吾無責焉。至于周瑯、鄭一鵬等諫之于前,楊爵、海瑞等爭之于后,而永嘉再相,同游撰詩;貴溪典禮,充壇監醮。豈王旦附會祥符,寇準依阿干佑,為國大臣,淟涊宜爾耶!然而世宗初御,括毀佛金,燒除佛骨,海內喁喁,想聞圣學。而乃于佛則絀,于道則崇。崔伯深不事胡神,更奉天師;孔祭酒詆訶佛法,心存道黨。較長絜短,即二氏何擇也。究之金石燥烈,鼎湖既有龍升;王、陶論死,云中不乏雞犬。語云:“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庇衷疲骸熬源耸?,必以此終。”吁!可慨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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