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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山莊  文/狄更斯

第三十四章    托姆獨院

  德洛克夫人的行蹤飄忽不定,令人很難捉摸。那些消息靈通的時髦人士感到非常驚奇,因為他們簡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見到她。今天,她在切斯尼山莊;昨天,她在倫敦城里的公館;而明天,消息靈通的時髦人士充其量只能預言說,她也許又出國了。甚至連累斯特爵士這樣殷勤體貼的人,要想追隨她的左右,也感到有點頭痛。不過,要不是他的另一個共患難、共安樂的終身伴侶——痛風病——闖進了他那鑲著橡木護墻板的古色古香的臥室里,纏住他的雙腿,他恐怕還要頭痛呢。

  累斯特爵士對待痛風病,就象接待討厭的惡魔一樣。不過,不管怎么說,這個惡魔到底是屬于貴族這一階層的。據人們記憶所及,多少年來.德洛克家的子子孫孫,只要是男的,都有痛風病。關于這一點,諸位先生,確實有據可查。別人的父輩可能死于風濕病,也可能因為上一代是個有病的下流人,由于血里有毒而得了一種暗疾。但是德洛克家的遺傳與任何一家都不一樣}盡管人們不分貴賤。都難免一死,德洛克家的人卻只能死于自己家傳的痛風病。這種病.就象那些金銀餐具、那些畫像或林肯郡那所邸宅一樣,是從那些顯赫的先人,世代相傳下來的。這種病也是他們家的一種尊嚴。累斯特爵士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未嘗沒有那么一個見解,認為死神在執行職務的時候,也許會對那些貴族老爺們的陰魂說:“諸位爵爺,諸位先生,我很榮幸地把另一位德洛克爵士介紹給大家,經過驗明正身,他確實是死于祖傳的痛風病。”

  因此,累斯特爵士就聽任他那雙祖傳的腿,忍受這種祖傳的痛風病?那態度就象他在那片領地上享有他的大名和他的財產一樣。他覺得,讓一個德洛克家的人纏綿床第,讓他的四肢忍受那一陣陣如同刀割的劇痛,那未免有點過份。可是,他又想,“我們家的人都害過痛風病;這種病是我們家才有的;幾百年來,我們家哪一代人都明白,害痛風病雖然不體面,但是絕不能再染上別的臟病,使獵園里的祖塋蒙受更大的恥辱,因此,我也就甘心忍受這個痛苦了。”

  他現在的樣子倒是滿神氣的:躺在一床艷紅和金黃的褥子上,那張睡椅就擺在大客廳中央,對著那幅他最喜歡的夫人畫像。一道道叉長又寬的陽光從一長列窗戶射進來和那窗與窗之間的陰影黑白相間,相映成趣。外面,那些雄偉的橡樹足以說明他的偉大,因為它們在這片綠草地上已經有好幾百年歷史,而這片草地從來就沒種過莊稼,早在那些帝王用盾和劍出征或用弓和箭出獵的時代,就已經是個獵場了。屋里,他的祖先從墻上望著他,說道:“我們都已經作古了,每個人只留下一幅彩色畫像,只能喚起模糊的回憶,模糊得就象現在催你入睡的遠處的鴉聲一樣。”在這里,他的祖先也足以說明他的偉大。因此,他今天就變得非常偉大了。因此.那個波依桑實在該死,那些敢于和他分庭抗禮的膽大妄為的家伙實在該死

  德洛克夫人目前不在這里,在這里陪伴累斯特爵士的是她的肖像。她已經跑到倫敦去,但是并不打算在倫敦呆下去,很快又要跑回這里來了.這使那些消息靈通的時髦人士感到莫名其妙。倫敦城里那個公館并沒有因為她回來而加以布置。這里顯得又沉悶又凄涼。只有一個戴著撲粉假發的“使神”.情緒低落地坐在大廳窗前打哈欠。昨天晚上,他跟另一個相好的“使神”(也是個一向伺候上流社會的人)說:如果這種生活繼續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不僅象他這樣一種性格的人受不了這個,而且也不能指望象他這樣一種風采的人會忍受這個——他發誓說,他除了自殺,確實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有誰知道,在林肯郡的邸宅、倫敦城里的公館、戴假發的“使神”和那個被剝奪法權的喬(他拿著掃把打掃教堂墓地的臺階時,心里曾經有過一線光明),和喬住宿的那個地方之間有什么關系?在這個世界的漫長的歷史中,有許多本來是天各一方的人,莫名其妙地碰在一起了.他們之間又有什么關系呢

  喬從早到晚都在十字路口那里掃地,根本不知道這種關系——如果真有什么關系的話。要是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總是回答說“不曉得”,仿佛這句話概括了他的精神面貌。他只曉得天氣不好的時候,很難把十字路口的泥水掃干凈,而更難的是,靠掃街這個活兒來混飯吃。就連這點道理,也不是別人指點他的,而是他自己領悟的。

  喬就住在一個很破落的地方一一這就是說,喬還沒有死——象他這樣的人都管這地方叫“托姆獨院”。這是一條很不象樣的街道,房屋破爛倒塌,而且被煤煙熏得污黑,體面的人都繞道而行。在這里,有些大膽的無業游民趁那些房子破爛不堪的時候,搬了進去,把它們據為己有,并且出租給別人。現在,這些搖搖欲墜的房子到了晚間便住滿了窮苦無告的人。正如窮人身上長虱子那樣,這些破房子也住滿了倒霉的家伙,他們從那些石頭墻和木板墻的裂口爬進爬出;三五成群地在透風漏雨的地方縮成一團睡覺;他們來來去去,不僅染上了而且也傳播了流行病,到處撒下罪惡的種子,使庫都爾勛爵、托馬斯·杜都爾爵士、富都爾公爵以及所有那些當權的優秀人物(一直到茹都爾)花上五百年的工夫,也不能把這些罪惡完全消除干凈——盡管那些大人先生們生來就是干這一行的。

  最近,在“托姆獨院”這個地方,已經發生過兩次猶如地雷爆炸的事故。先是一陣轟隆轟隆的巨響,接著是塵土飛揚。這些事故一發生,報紙上總能找到一小則新聞,而附近的醫院也總要收容一兩個傷亡的人。盡管那里的墻壁有裂口,那些破房子在窮人的心目中也還是了不起的住處。因為還有幾間房子就快要倒塌,下一次“托姆獨院”那個轟隆巨響就可能非常驚人了。

  這些令人可羨的房產自然是歸大法官庭管理的。如果把這種情況告訴任何一個只有一只眼睛的人,那也是對他的辨別力的一種侮辱。究竟“托姆”是不是賈迪斯案當初那個人所共知的原告或被告;究竟,這條街被那場官詞弄到荒無人居的時候,是不是就剩下托姆一個人(后來才有人搬來落戶),或者,究竟“托姆獨院”這個傳統的名稱,是不是可以籠統地說明這個貧民窟的人已經同正派人不相往來,而且已經陷入絕境,那就不得而知了。當然,喬也是不曉得的。

  “因為我,”喬說,“我什么也不曉得。”

  當一個象喬這樣的人,在街上蹭來蹭去,看到店鋪招牌、街頭路牌、門板和櫥窗上到處都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符號,而對它們的形狀和意義卻一無所知;看著別人閱讀、書寫;看著郵差送信,而自己一點也不認識那上面的字(那怕是片紙只字,也使他目瞪口呆),那一定是怪有意思的!而看著那些體面的上等人禮拜天拿著經書上教堂,想想(因為喬偶爾也會想想什么的)他們這樣做有什么意思,或者想想,如果別人這樣做有意思,為什么自己這樣做就沒有意思;或者,在街上被擠著、撞著、推著,心里確實覺得自己無論走到什么地方去都是個閑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總算是活在這個世界上,別人從前雖然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而今天已經不同了,心里又感到莫名其妙——這一切,一定是非常奇怪的。再說,假如不僅有人告訴他,他不能算是一個人(上次他被人叫去作證的時候,人家就沒有把他當作人),而且他自己根據一生的經歷也體會到自己不算是一個人;或者,假如他看到那些馬、那些狗、那些牛從自己身旁走過,想到自己是跟它們一樣愚蠢無知的,而不是跟那些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高等動物(他常招他們討厭)一樣聰明——那也一定是怪有意思的!喬對于刑事裁判、法官、主教、政府或者是在他眼里是無價之寶的憲法(可惜他不知道!)的看法,一定很有意思l他的整個物質生活和非物質生活也是非常有意思的,而最有意思的是,他對于死的看法。

  喬從“托姆獨院”出來,迎接他的是一個姍姍來遲的早晨(因為在這種地方,晨光總是姍姍來遲的);他一邊走,一邊嚼著一小片骯臟的面包。他要走過好幾條街,店鋪還沒有開門。他坐在“海外福音傳播協會”門口的臺階上吃他那份早餐;吃完了,便拿起掃把,把臺階掃了掃,算是感謝這地方讓他坐在臺階上吃早飯。他看見這個建筑物這樣大,覺得很了不起,但是不知道這是干什么用的。這個可憐的家伙一點也不知道太平洋的珊瑚島缺乏精神生活,也不知道要去照顧那些住在椰子樹和面包果樹林子里的土人,得花多少錢。

  他來到他那個十字路口,準備在那里干一天。倫敦城已經睡醒,這個巨大的陀螺又要旋轉起來;已經停止了幾個鐘頭的閱讀和書寫(這對喬來說是難以理解的)又重新開始。喬和別的低等動物只好在這莫名其妙的紛亂中討生活。這是個趕市集的日子。那些公牛都蒙上了眼睛,不僅沒有人在前面牽著,反而被后面的人拚命驅打,因此,它們便到處亂闖,到處被人哄趕,終于,眼睛布滿血絲,口吐白沫,向著石頭墻直沖過去。常常有些無辜的人被撞得重傷,而它們自己也常常撞得重傷。這倒很象喬和他那一種人的情況,非常非常象。

  一隊樂隊走來。喬聽著音樂。一只狗也在聽那音樂。這是一只牧羊狗,正蹲在一個屠戶門口,等待主人。很顯然,它還沒有忘掉那群費了它好幾個鐘頭心思的羊。現在擺脫了它們,心里禁不住高興。看樣子,有三四只羊一直叫它放不下心,記不起它們在什么地方走散了;它往街的兩頭看了看,好象希望它們從迷了路的地方走出來,它突然豎起耳朵,想起了一切。這是一只29D見過不少世面的狗,喜歡和下流人廝混,喜歡到小酒館打轉轉;對羊群來說,它是一只惡狗,一聽見口哨,就向羊身上撲去,一大口一大口地把羊毛咬下來;但是,它又是一只得到教育、受過訓練和培養的狗,它知道要執行任務和如何執行任務。它和喬都在聽那音樂,也許都和別的下等動物一樣,獲得了同樣的快感;同樣地,對于音樂引起的聯想、熱望、悔恨以及超乎人的感官之外的悲歡,他們也是大致一樣的。但是,在別的方面,這條狗比喬這個人又高明多少啊

  如果對這條狗的后代不加管教,聽任它們墮落成野狗(象喬現在的情況那樣),那么,過不了幾年,它們就會墮落到連吠都不會吠——當然,咬還是會咬的。

  白晝漸漸消失,天色越來越暗,而且下起毛毛雨來了。喬在那個十字路口拿出全副本領來對付街上那些爛泥、車馬、鞭子和雨傘,可是,他只賺到很少的幾個錢來交付“托姆獨院”那個骯臟住處的租金。這時已經是暮色四臺,店鋪里的煤氣燈也亮了I那個點路燈的人扛著梯子,沿著人行道邊行走。這是一個天氣異常惡劣的黃昏。

  圖金霍恩先生這時正坐在他的事務所里,在心里草擬一份申請書,準備明天一早送交治安推事,要求他發出逮捕令。原來那個絕望的起訴人——格里德利,今天曾經到他事務所來,威脅過他。我們是不允許別人進行威脅的,那個暴躁的家伙必須馬上關起來,直到獲得保釋為止。天花板上那幅按遠近法縮小的寓言畫,有一個面目可憎的羅馬神,頭沖下,腳朝上,伸出參孫那樣粗大的手臂(已經脫了節,而且樣子很古怪),直直地指著窗口。可是,為什么圖金霍恩先生為了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原因,就得往窗外面看呢?難道那只大手不是老指著窗外嗎?所以他也就沒有向窗外看了。

  如果他當時往窗外看,如果他看見一個女人走過,又會怎么樣呢?可是,圖金霍恩先生認為,這個世界的女人已經夠多的了——簡直是太多了;在這個世界里,所有的壞事都是由于她們引起的,盡管在這一點上,她們給律師拉來不少生意。如果他看見一個女人走過,行蹤很鬼祟,那又會怎么樣呢?再說,她們沒有一個不是行蹤鬼祟的,圖金霍恩先生對這一點非常清楚。可是這個剛剛走過他家門的女人,跟一般女人不大一樣;她那身樸素的衣服和她那優雅的姿態,顯得很不調和。從打扮來看,她很象一個上等人家的女仆,可是,從她的神色和走路的姿態來看,她似乎是一位貴夫人——盡管她的神色和走路的姿態都很匆忙,而且是假裝出來的,不過,不管她怎樣裝,人們還是看得出來,她走不慣這種泥濘不堪的街道。她帶著面紗,然而,她還露出一些可疑的地方,使得街上許多行人都轉過頭來緊盯著她看。

  她一直沒有回頭張望。女仆也好.貴夫人也好,反正她此行有她的目的,而且是非達到目的不可。她來到喬打掃的那個十字路口,始終沒有回頭張望。喬跟著她過了馬路,向她要錢。可是,她仍然沒有回過頭,卻一直走到馬路的那一邊,然后微微向他招手,并說,“跟我來!”

  喬跟著她走了兩步,拐進一個僻靜的院子里。

  “你就是我在報紙上讀到的那個小孩嗎?”她問道,仍然帶著面紗。

  “我不曉得,”喬很不高興地望著那塊面紗說,“什么報紙不報紙的。我什么也不曉得。”

  “驗尸的時候,他們是不是問過你話?”

  “我不曉得那叫什么——你是不是說,那次地保把我抓去的事?”喬說。“在什么染尸的時候,那個小孩叫喬是不是?”

  “是呀。”

  “那就是我!”喬說。

  “跟我來。”

  “你是要問那個人嗎?”喬一邊說,一邊跟著走。“那個死了的人?”

  “噓!聲音小一點!你說對了。他活著的時候,是不是病得很歷害,是不是很窮?”

  “啊,是的!”喬說。

  “他象不象——象你現在這個樣子?”那個女人帶著厭惡的樣子說。

  “啊,不象我這么糟糕,”喬說。“說真的,我一直就這么糟糕!你不認識他吧?”

  “你怎么敢問我認不認識他呀!”

  “別生氣,夫人,”喬非常謙恭地說,因為連他也懷疑這個女人是一位貴夫人了。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是一個傭人。”

  “你是個了不起的傭人!”喬說;他一點也不想叫對方生氣,只是想說一句恭維的話。

  “別說話,聽我給你講。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站得遠遠的l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報上說的那幾個地方?就是那給他東西抄寫的地方、他死的地方、地保帶你去的地方,還有他埋葬的地方。你知道他埋葬的那個地方嗎?”

  喬點了點頭;剛才那個女人每提到一個地方,他就點一下頭。

  “你在我前面走,領我去看看那幾個討厭的地方。每到一個地方,你就在對過的地方站著,除非我問你,你不能跟我說話,也不要回過頭看。聽我的話去做,完了,我要給你好多錢。”

  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喬很仔細地聽著;他一邊敲著掃帚的把手,一邊捉摸她那些話。他覺得這些話很難懂;停下來考慮是什么意思;他覺得很滿意,就點了點他那滿頭亂發的腦袋。

  “我可鬼著呢,”喬說。“可別要人,你曉得不?別溜掉!”

  “這可怕的東西說什么呀?”那個女仆喊了一聲,并往后退了一步。

  “別溜掉,你曉得不!”喬說。

  “我不懂你說什么。你在前邊走吧!我要給你一筆錢,比你這輩子所有的錢都多。”

  喬噘著嘴,吹了一聲口哨,又搔了搔他那滿頭亂發的腦袋;然后夾起掃把,在前邊領路;他光著腳。靈巧地邁過尖尖的石頭,趟過一片片的泥水。

  庫克大院。喬站住了。歇了一會兒。

  “誰住在這里?”

  “那個給他東西抄的人,他還給過我一個大頭呢,”喬低聲說,并沒有回過頭看。

  “到第二個地方去。”

  克魯克的房子。喬又站住了。歇的時間比剛才長一些。

  “誰住在這里?”

  “他住在這里,”喬還是頭也不回地答道。

  沉默了一會兒,喬聽見人問他,“在哪個房間?”

  “在樓上后邊那個屋子。你從這個角就能看見那兒的窗戶。就在那上面!我就是在那上頭看見他直挺挺地躺著。這就是我給地保抓去的那個酒店。”

  “到下一個地方去吧!”

  下一個地方要走很遠的道;可是喬已經放心,不再懷疑她溜掉了。他很守約,沒有回過頭去張望。他們走過許多迂回曲折的街道(這些街道臭氣熏天,使人感到難受),來到一個院子的小拱道,來到那盞已經點著的煤氣燈下,來到那個鐵柵門前。

  “他就埋在那里,”喬兩手握著鐵柵,往里瞧著說。

  “在哪里?天呀,這個地方多可怕呀!”

  “瞧!”喬一邊說,一邊指著。“就在那一邊。在那些墳堆里。靠近那家廚房的窗戶!他們把他埋得很淺。他們得在棺材上面跺,才能把它埋下去。要是這個門開著,我用這掃把就能把棺材刨出來。依我看,他們就因為這個才把門鎖上的,”他搖了搖那鐵門。“這門老鎖著。瞧那大耗子!”喬興高采烈地喊道。“嘿l瞧!它往那邊跑!嗬!鉆進地洞里了!”

  那個女仆躲到一個角落去——也就是躲到那個可怕的拱道的角落里;污黑的磚墻把她的衣服弄臟了。她伸出雙手,很生氣地叫喬不要靠近她,因為她覺得他很討厭。兩個人就這樣子,在那里站了一會兒,喬瞪著眼睛看著她;當她恢復了常態以后,喬還是瞪著她看。

  “這個可怕地方是不是一塊圣地?”

  “我不曉得什么喪地不喪地,”喬說,依然瞪著眼。

  “我是說這地方降過福沒有?”

  “我要曉得這個,那才有福呢。”喬說,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是,依我看,這地方大概沒有降過福。降福?”喬又說了一遍,有點不大安心的樣子。“如果這地方降過福,那不會對這地方有多大好處。降福?我看恐怕是正好相反吧。可是,我什么也不曉得!”

  那個女仆根本沒有怎樣注意聽他說的話,其實,她剛才自己說了些什么話,也似乎沒怎樣注意。她脫下手套,從錢包里拿出點錢來。喬默默地看著,注意到她那只手又白又小,他心里想,她帶著那樣閃閃發光的鉆戒,準是個了不起的女傭人。

  她把錢放在他手里,但是沒有碰著他的手。他們兩人伸出手的時候,可以看出她在打哆嗦。“喂,”她說道,“把那地方再指給我看看!”

  喬從鐵柵中間把掃帚伸進門里,費了很大的勁兒,把那塊地方指了出來。最后,他轉過頭,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瞧清楚,可是,他找不到那個女仆了。

  他的第一個動作是,把錢舉到燈下看,當他發現那是塊黃澄澄的金幣,便高興極了。他的第二個動作是,在金幣的邊上咬了咬,試試它是不是個好金幣。接著,為了安全起見,把金幣放到嘴里。最后,把臺階和拱道打掃得千干凈凈,打掃完畢,他就往“托姆獨院”走去。一路上,碰到煤氣燈就站住,把金幣拿出來,咬一咬,一再試試它是不是真的。

  那個戴著撲粉假發的“使神”,今天晚上倒也不乏社交活動,因為德洛克夫人要去赴一個大宴會和三四個舞會。呆在切斯尼山莊的累斯特爵士這時正坐臥不寧;除了痛風病,他連個伴兒也沒有。他對朗斯威爾太太發牢騷說:石板道上的雨聲老是滴瀝滴瀝地響,弄得他就是在他那舒適的梳妝室火爐旁也讀不下報。

  “累斯特爵士如果換個屋予,挪到房子的那一邊去,那一定覺得好受得多,親愛的,”朗斯威爾太太對露莎說。“他的梳妝室正靠著夫人的臥室那一邊。這幾年來,我從來也沒聽到鬼道那個腳步聲象今天晚上那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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