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宗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壬寅,皇太子即位,詔赦天下,以明年為弘治元年。妖人李孜省伏誅,妖僧繼曉發原籍為民,太常卿道士趙玉芝、鄧常恩謫戍邊,番僧國師領占竹等悉革職。斥佞豎梁芳、陳喜等往孝陵司香。先朝妖佞之臣,放斥殆盡。繼曉尋伏誅。
冬十月,召致仕南京兵部尚書王恕為吏部尚書。初,太監懷恩以直道屏居鳳陽,上素知之,至是召還。恩言大學士萬安諛佞,王恕剛方,請上去安而召恕,遂有是命。恕至京,庶吉士鄒智往語之曰:“三代而下,人臣不得見君,所以事事茍且。公宜先請見君,實時政不善者,歷陳上前,庶其有濟。一受官職,更無可見時矣。”恕善其言。時恕負重望,其居冢宰,銓政多厘正焉。
十一月,大學士萬安罷。先是,安結萬貴妃兄弟,進奸僧繼曉以固其寵。與李孜省結納,表里奸弊。上在東宮,稔聞其惡。至是,于內中得一篋,皆密術也。悉署曰“臣安進”。上遣懷恩持至閣下,曰:“是大臣所為乎?”安慚汗,不能出一語。已而科道交章論之,遂命罷去。安在道猶夜望三臺星,冀復進用。尋卒。
禮部右侍郎丘浚進所著《大學衍義補》,擢禮部尚書。先是,浚以真西山《大學衍義》有資治道,而治國平天下之事缺焉。乃采經、傳、子、史有關治國平天下者,分類匯集,附以已意,名曰《大學衍義補》。至是書成,進之。上覽之,甚喜,批答曰:“卿所纂書,考據精詳,論述該博,有輔政治,朕甚嘉之。”賜金幣,遂進尚書。仍命禮部刊行。十二月,加祀先師孔子籩豆舞佾。
孝宗弘治元年春正月,召南京兵部尚書馬文升為左都御史,文升陛見,賜大紅織金衣一襲。蓋上在東宮時,素知其名故也。文升感殊遇,自奮勵,知無不言。
閏正月,詔天下舉異才。
二月,上耕籍田畢,宴群臣,教坊以雜伎承應,或出褻語。文升厲色曰:“新天子當知稼穡艱難,豈宜以此瀆亂宸聰!”即斥去。時山陵未畢,而中官郭鏞請選妃以廣儲。謝遷力言不可,文升主之。御史以糾儀下獄,文升謂“即位之初,不宜輒罪言官”。于是得釋,時論偉之。
三月,上視學,釋奠先師,吏部尚書王恕請加禮于孔子前,特用幣,改太牢。
起用謫降主事張吉、王純,中書舍人丁璣,進士敖毓元、李文祥。先是,五人并以言事遠謫,南京吏部主事儲瓘上言:“五人者,既以直言徇國,必不變節辱身。今皆棄之嶺海之間,毒霧瘴氣,與死為伍,情實可憫。乞取而寘之風紀論思之地,則言論風采必有可觀。與其旋求敢諫之士,不若先用已試之人。”上命吏部皆起用之。
少詹事楊守陳上開講勤政疏,上嘉之。初開經筵。講畢,賜講官程敏政等茶及宴,上皆呼先生而不名。吏部尚書王恕上言:“正統以來,每日止一朝,臣下進見,不過片時。圣主雖聰明,豈能盡察,不過寄聰明于左右。左右之人,與大臣相見者不多,亦豈能盡識大臣賢否。或得之毀譽之言,或出于好惡之私。欲察識之真,必須陛下日御便殿,宣召諸大臣詳論治道,謀議政事,或令其專對,或閱其章奏。如此非惟可以識大臣,而隨材任使,亦可以啟沃圣心而進于高明矣。”
馬文升條時政十五事,曰:“選廉能以任風憲,禁摭拾以戒貪官,擇人才以典刑獄,申命令以修庶務,逐術士以防扇惑,責成效以革奸弊,擇守令以固邦本,嚴考課以示勸懲,禁公罰以勵士風,廣儲積以足國用,恤土人以防后患,清僧道以杜游食,敦懷柔以安四裔,節費用以蘇民困,足兵戎以御外侮。”上嘉納之,悉施行。于內節用一條,云:“一應供應之物,陛下量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言尤剴切。
夏四月,右庶子張升劾大學士劉吉,不報。先是,大學士萬安、尹直既劾罷,吉附阿科道,建言當超遷,待以不次之位。升遂上疏言:“應天之實,以人才為先,人才以輔臣為先。初科道以萬安、劉吉、尹直為言,安與直以次罷遣,惟吉獨存,遂建言超遷科道。自是無復肯言,而群臣靡然附之。李林甫之密口劍腹,賈似道之牢籠言路,吉實合而為一。請亟遣斥,以應災異,以回天心。”不報。御史魏璋附吉劾升,遷南京工部員外。
六月,王恕上言禁文職奪情起用。上從之。冬十二月,徽州教諭周成進《治安備覽》,謂商鞅有見于孔門立信之說,少詹事程敏政摘其狂妄。置不問。
二年春正月,左贊善張元禎上疏,言定圣志,一圣敬,廣圣知,勸行王道,反復萬言。上嘉納之。
二月,御史湯鼐、壽州知州劉槩下獄。先是,萬安、劉吉、尹直在政府嘗語鼐:“朝廷不欲開言路。”鼐即以其言劾之。已而安、直皆免官,鼐與李文祥等以為小人退,則君子進,雖劉吉在,不足慮也。吉使客徐鵬啖御史魏璋以殊擢,使伺鼐。鼐家壽州,知州劉槩與書,言夢一人牽牛陷澤中,鼐手提牛角,引之而上。人牽牛,象國姓。此國勢瀕危,賴鼐復安之兆也。鼐大喜,出書示客。璋以劾之,謂其妖言誹謗。下錦衣獄。辭連庶吉士鄒智,智身親三木,僅余殘喘,神色自若,無所曲撓。議者欲處以死。刑部侍郎彭韶辭疾,不為判案。獲免,左遷廣東石城吏目。大理寺評事夏鍭上言:“主事李文祥、庶吉士鄒智、御史湯鼐等皆以言獲罪,實大學士劉吉誤陛下。豈知劉吉之罪,不減萬安、尹直乎?”疏留中,鍭謝病歸。
五月,以刑部侍郎彭韶為吏部左侍郎。王恕為尚書,得韶為貳,皆不避權貴,請謁路絕。
六月,京城及通州大雨水,溢壞廬舍,人多溺死。詔求直言,兵部尚書馬文升上疏言:“正心謹始,以隆繼述。禁奇巧,卻珍貢,慎毀譽,重咨詢,抑外戚,開言路。”所司議行之。
三年春三月,中言乞鷹坊、牧馬場千頃。戶部尚書李敏言:“場止二百余頃,余皆民業,安得奪耕種之地以為飛走之所!”上從之。
夏四月,定預備倉。
冬十一月,有星孛于天津,詔大臣直言時政得失。吏部侍郎彭韶言:“正近侍,慎官爵,厚根本,減役錢。”上嘉納之。禮部尚書耿裕率群臣條時政七事,上謂“有防微杜漸之意”。左侍郎倪岳上言:“當今民日貪,財日匱,宜節儉以為天下先。”又言:“減齋醮,罷供應,省營繕。”上俱采納焉。
四年春正月,南京國子祭酒謝鐸上言修明教化六事:“擇師儒以重教化之職,慎科貢以清教化之原,正祀典以端教化之本,廣載籍以永教化之基,復會饌以嚴教化之地,均撥歷以拯教化之弊。”
三月,御史鄒魯誣奏刑部尚書何喬新受饋遺,下獄。先是,喬新每重王恕,不平劉吉,吉銜之。會鄒魯謀升大理寺丞,喬新薦魏紳補之,吉遂嗾魯有是奏。禮部尚書耿裕上疏禁自宮,從之。
秋八月,吏部尚書王恕懇疏求致仕,不許。恕時有建白,眾議謂業已行矣。恕言:“天下事茍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害。若謂已行不及改,則古之納諫如流,豈皆未行乎?”恕遇事敢言,有不合,即引疾求退,上每溫詔留之。
九月,大學士劉吉罷。時上欲封張皇后弟伯爵,吉言必盡封周、王二太后家乃可。上惡之,使中官至其家,勒令致仕去。初,吉屢被彈章,仍進秩,人呼為“劉綿花”,謂其愈彈愈起也。或告吉監中老舉人為之,吉因奏舉人三次不中者,不許會試。至是禁除。
冬十月,命禮部尚書丘浚兼文淵閣大學士。
五年春二月,右諭德王華上疏,略曰:“每歲經筵,不過三四御,而日講或間旬月始一行,則緝熙之功,毋乃或間。雖圣德天健,自能干干不息,而宋儒程頤所謂‘涵養本源,熏托德性’者,必接賢士大夫之時多,宦官宮妾之時少,后可免于一暴十寒之患。”上嘉納之。
三月,巡撫保定都御史史琳奏“宦戚假供應奪民園”。詔罷還之。
夏四月,大學士丘浚上疏言時政之弊,大略言:“陛下端身以立本,清心以應務。謹好尚勿流于異端,節財費勿至于耗國,公任用勿失于偏聽,禁私謁以肅內政,明義理以絕奸佞,慎儉德以懷永圖,勤政務以弘至治。度可以回天災,消物異,帝王之治可幾也。”因擬為二十二條,以為朝廷抑遏奸言,杜塞希求,節財用,重名器之助,凡萬余言。上覽奏甚悅,以為切中時弊。太監李廣以城垣工完,乞恩量加內官俸級,王恕力持不可,止之。
五月,遣廷臣赍內帑銀,賑杭、嘉、湖大水。
冬十月,中官傳旨,以通政經歷高祿為本司參議。吏部尚書王恕、侍郎周經執奏止之。
十一月,停止生員吏典開納事例,王恕言:“永樂、宣德、正統間,天下亦有災傷,各邊亦有軍馬,當時未有開納事例,糧不聞不足,軍民不聞困弊。近年以來,遂以此例為長策。既以財進身,豈能以廉律已。欲他日不貪財害民,何由而得乎?”上從之。
六年春正月,詔考察官未及三年被黜者,復其官。從大學士丘浚之言也。三月,亢旱,求直言。吏部左侍郎張悅上弭災五事,并修德、圖治二疏。上嘉納之。
吏部尚書王恕致仕。時大學士丘浚與恕俱階太子太保。一日內宴,浚以內閣位恕上,恕以已冢宰,不宜居禮部尚書下,頗有言。會太醫院判劉文泰援例求進,事下吏部,格不行。文泰訐奏恕變亂選法及不當令人作《大司馬王公傳》,詳述留中之疏。浚謂恕賣直沽名。恕上疏自劾,乃下文泰獄。恕求去益力,詔允之,命乘傳歸。于是言官交章劾浚媢嫉妨賢,上不聽。
秋七月,京師大雨雹,禮部尚書倪岳疏弭災急務,勸上勤圣學,開言路,止無功之賞,停不急之役,黜奸貪,進忠直,上嘉納之。
七年冬十月,西域進獅子,禮部尚書倪岳言:“獅者外域之獸,真偽不可知。使真,非中國宜畜;非真,無為外域所笑。”詔還之。
八年三月,中官傳旨命內閣撰《三清樂章》。大學士徐溥等上言:“三清乃邪妄之說,黷于祭祀,時謂勿欽。且設內閣者,實欲其議政事,論經史,弼正得失,奈何阿順邪說,以取容悅也!”乃止。
十月,詔取番僧領占竹至京,禮部尚書倪岳執奏,給事柴升上言其誕妄,引孟軻、韓愈為證,反復數千言。上讀之而悟,詔中止。天下誦之。
十二月,倪岳類奏各處災異,上令諸廷臣同加修省。先是,四方報災異,禮部類集,凡歲終一覆,以為故事。岳乃以日月先后,匯分條析,末復援經史,懇切為上言之。戶部主事胡爟上疏言:“災變異常,皆由奸宦楊鵬、李廣所致。”不報。
九年閏三月,諭德王華日講文華殿,講唐李輔國與張后表里用事。時內侍李廣方貴幸,招權納賄。華諷上,上樂聞之,命中官賜食。
六月,兵部尚書馬文升請飭武備。
秋八月,大學士徐溥、劉健、李東陽、謝遷疏諫燒煉齋醮。時中官李廣以左道被寵,溥等力言其邪妄,引唐憲宗、宋徽宗為戒。上嘉納之。
冬十月,中使取寶坻港銀魚,并取麻峪山銀礦,橫索害民。順天巡撫都御史屠勛疏言不可,詔戒中使,俱止之。
十年二月,上屢游后苑,侍講王鏊侍經筵,講文王不敢盤于游畋。上悟,納之。召李廣等戒之,曰:“今日講官所指,蓋為若輩,好為之!”竟罷游。
三月,上御文華殿,召大學士徐溥、劉健、李東陽、謝遷議政事,賜茶而退。東陽謂“自天順末,至今三十余年,嘗召內閣,不過數語即退。是日經筵罷,有此召,因得見帝天姿明睿,廟算周詳”云。
五月,京師風霾,各省地震,詔求直言,祠祭郎中王云鳳上言納忠言,罷左道、齋醮、采辦、傳奉諸事。上嘉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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