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蛛絲馬跡（二）

　　“說真的!”波依桑先生突然又提高了嗓門，大罵起來，“那家伙和他父親、他祖父，都是最頑固、最傲慢、最低能的笨蛋。他們簡直是行尸走肉，不知道老天爺怎么一下子錯了，讓他們投生到這世上來!他們那一家子都是極其自高自大的不折不扣的傻瓜!——不過這沒什么關(guān)系’就算他把五十個從男爵加在一起，就算他住的是一百座切斯尼山莊，象中國雕刻的象牙球那樣一個套著一個，他也不該堵住我的道呀。這家伙叫一個代理人，也許是秘書，也許是別的什么人，給我寫了這樣一封信：‘累斯特·德洛克從男爵謹(jǐn)向勞倫斯·波依桑先生致意，并不得不敦請其注意：位于現(xiàn)屬勞倫斯·波依桑先生名下的牧師古宅近旁之草地小路，原系切斯尼山莊一部分，故其通行權(quán)應(yīng)為累斯特爵士所有；累斯特爵士認(rèn)為應(yīng)即堵死上述小路。’我給這個家伙回信說；‘勞倫斯·波依桑先生謹(jǐn)向累斯特·德洛克從男爵致意，并不得不敦請其注意：勞倫斯·波依桑先生完全拒絕接受累斯特·德洛克爵士關(guān)于一切問題之全部論點，同時必須提出，關(guān)于堵死該小路一事，勞倫斯·波依桑先生切盼有人敢于前來執(zhí)行。’這個家伙派了個最無賴的獨眼龍到那里去修筑一座大門，我就用水槍噴他，直噴得他喘不過氣來才住手。那家伙在夜里修起了一個大門，第二天早晨我就把它拆下，給燒掉了。他又把他那些壞蛋派了來，從圍墻上跳過來跳過去。我就用陷阱把他們逮住，用干156豌豆射他們的腿，用水槍噴他們——俄下決心要為民除害，把這群偷雞摸狗的流氓鏟除掉。他控告我侵占土地；我控告他侵占土地。他控告我侵犯人身；我提出抗辯，同時繼續(xù)侵犯人身。哈，哈，哈!”

　　聽他說話時那股子叫人難以想象的沖勁兒，你也許認(rèn)為他是個脾氣最暴躁的人吧。可是，你要是再看看他一面說話、一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那只落在他大拇指上的小鳥，用手指輕輕撫摸它的羽毛，你又會覺得他是個最和藹可親的人了。如果你聽到他的笑聲，看到他那副慈祥和藹的面孔，那你可能會猜想，他一定是個無憂無慮的人，跟誰也不爭吵，對誰也不記恨，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

　　“休想，休想，”他說，“哪個德洛克也休想堵死我那條道。可是我不妨坦白說，。說到這里，他的語氣稍稍溫和了一些，“德洛克夫人倒是世界上最有教養(yǎng)的女人，我愿意對她表示一個普通人——而不是七百年來祖輩相傳的笨蛋從男爵——所能表示的最大敬意。我二十歲那年入伍，不到一星期，就向一個指揮官提出決斗，這指揮官本來是一個花花公子，在軍人當(dāng)中很少象他那樣飛揚跋扈的，我向他提出決斗，并因此被開除了軍籍；象我這樣的人，不是那個呂斯法爵士欺負(fù)得了的，不論他是死的還是活的，是鎖著的還是沒鎖著的。哈，哈，哈!”

　　“象你這樣的人，也不容許小同學(xué)被人欺負(fù)吧?”我的監(jiān)護人說。

　　“絕對不容許!”波依桑先生用手拍了拍賈迪斯先生的肩膀說，面上現(xiàn)出保護人的樣子，盡管他還在笑著，但神色之間卻含有一種嚴(yán)肅的成分。“我永遠(yuǎn)站在弱小的孩子那一邊。賈迪斯，你相信我沒錯兒!可是，談到侵占土地這件事情——我用了這么長的時間來談這件枯燥無味的事情，真對不起克萊爾小姐和薩默森小姐——你那個肯吉一卡伯伊事務(wù)所有沒有消息告訴我?”

　　“我想沒有，你說呢，埃絲特?”賈迪斯先生說。

　　“沒有，監(jiān)護人。”

　　“謝謝!”波依桑先生說。“盡管我剛認(rèn)識薩默森小姐，不過我也看出來她是處處為她周圍的人著想的，所以我根本不必多此一問。”(他們都鼓勵我，他們是拿好主意要這樣作的。)“我所以要問，那是因為我剛從林肯郡來，我當(dāng)然還沒到倫敦城去羅，所以我以為可能有些信件已經(jīng)寄到這里了。我看明天他們一定會有報告送來，說說事情的進展情況。”

　　晚飯后我們過得很愉快。波依桑先生離鋼琴不遠(yuǎn)的地方坐著，一邊聽音樂——他根本用不著跟我們說他熱愛音樂，因為他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這一點了——一邊又關(guān)心、又滿意地注視著理查德和婀達；他那張漂亮的面孔這時顯得更加和藹可親了。這天晚上，我因為好幾次看見他那樣注視著理查德和婀達，所以我在和監(jiān)護人擲骰子玩的時候，便問他，波依桑先生結(jié)過婚沒有。“沒有，”他說。“沒有。”“可是，他當(dāng)初有過要結(jié)婚的打算吧!”我說。。你怎么看出他當(dāng)初有過這樣的打算?”他笑著反問我。“當(dāng)然啦，監(jiān)護人，”我喊道，我大膽說出了心里話，不免有點臉紅，“他的態(tài)度那么溫柔，不管怎么說吧，他對我們那么殷勤有禮，而且——。

　　當(dāng)我這樣形容波依桑先生的時候．賈迪斯先生的眼光轉(zhuǎn)到他坐的那邊去了。我沒有再往下說。“你說對了，小老太太，”他回答說。“有一回他差點兒就結(jié)婚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就那么一回。”

　　“那位小姐死了嗎?”

　　‘沒有——不過，對他說來，她是死了。那一次影響了他以后的整個生活。你認(rèn)為他這個人現(xiàn)在還是那么多情嗎?”

　　“我想，監(jiān)護人，如果不告訴我這些事情，我也會這樣猜想的。不過，你既然告訴我了，我這么回答就不難了。”

　　“自從那一回以后，他整個人就變了，”賈迪斯先生說，“現(xiàn)在，你看他歲數(shù)那么大，可是，除了那個聽差和那只金絲雀以外，就無親無故了——該你擲骰子啦，親愛的!”

　　從我這位監(jiān)護人的臉色看，我覺得這個問題不能再談下去了，不然的話，風(fēng)向就要轉(zhuǎn)變。因此，我克制住自己，不再向他提什么問題。我雖然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但是，我卻不是一個好事的人。夜里，我被波依桑先生那種雷鳴般的鼾聲吵醒以后，就把他當(dāng)初那段戀愛故事捉摸了一會兒；這時候，我試著作一件很難的事：設(shè)想老年人又變成了年輕人，恢復(fù)了年輕力壯，風(fēng)流倜儻的風(fēng)貌。可是我還沒有設(shè)想出來就睡著了。我夢見了當(dāng)年住在教母家里的情景。我不知道，常常夢見這一段生活是不是值得注意，不過，我對于這種事情是不大了解的。

　　早上，肯吉～卡伯伊事務(wù)所給波依桑先生來了一封信，說他們事務(wù)所有一個辦事員中午來拜訪他。每個星期的這一天，我總是要清帳、結(jié)帳，總是要把家務(wù)事盡可能安排好，因此我就留在家里，沒跟貿(mào)迪斯先生、婀達和理查德他們出去；他們?nèi)齻€人是因為天氣好，出門旅行去了。波依桑先生就等著肯吉一卡伯伊事務(wù)所那個辦事員，準(zhǔn)備事情一完，就走著出去接他們回來。

　　說真的，我當(dāng)時的事情多極了，既要檢查商人的帳，又要合計一欄欄的開支；既要清償帳款，又要把收據(jù)匯存起來，當(dāng)仆人說格皮先生到了并且把他帶進來的時候，我實在忙得不可開交。我本來就想到，他們派來的那個辦事員，可能就是上一次到驛站馬車售票處接我的那位年輕紳士；我很高興看見他，因為他使我聯(lián)想起目前的幸福生活。

　　他打扮得非常漂亮，我?guī)缀跽J(rèn)不出他來了。他穿著一身閃亮的新衣服，戴著一頂閃亮的帽子；還有一副淡紫色的小羊皮手套，一條五顏六色的領(lǐng)帶；鈕扣洞里插著一大朵暖房鮮花，小指上還有一只沉甸甸的金戒指。除此以外，他抹了許多擦臉油，灑了許多香水，使餐廳香氣四溢。我請他坐下來，等傭人回報，這時候，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使我感到很難為情；他坐在角落里，一會兒架起腿，一會兒又把腿放下去；我問他，一路上坐馬車是不是舒服，我還說，希望肯吉先生身體健康。在這段時間里，我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可是我發(fā)現(xiàn)他還是那樣莫名其妙地打量著我。

　　這時候，仆人來請他到樓上波依桑先生的房間去，我便對他說，賈迪斯先生希望他在這里吃午飯，等一會他從樓上下來，就給他準(zhǔn)備好。他扶著門手把，有點難為情地說，“小姐，等一會兒，我還可以在這里見見你嗎?”我回答說可以，我還呆在這里；他鞠了一躬，又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當(dāng)時只覺得他有點笨、有點害羞，因為他顯然是感到很難為情。我想，我最好還是在這兒等一等，看看仆人是不是把什么；郜準(zhǔn)備好了，再讓他一個人在這兒吃飯。過了一會，午飯就送來了，可是飯菜在桌上放了很長時間。他和波依桑先生談了很久，——而且我覺得他們吵得很兇，因為，波依桑先生的房間雖然離得很遠(yuǎn)，可是他那洪亮的嗓音不時傳來，就象一陣陣的大風(fēng)似的，他顯然是在那兒破口大罵了。

　　格皮先生終于下來了，由于這次談話，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天哪，小姐，”他低聲說，“他簡直是個野人!”

　　“請吃點東西吧，先生，”我說。

　　格皮先生坐在桌子旁邊，開始不安地拿刀叉磨來磨去，還是象剛才那樣，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我雖然沒看他．可是我知道他在看著我)。他拿刀又磨了半天，后來我覺得有必要抬起眼睛來看看他，好驅(qū)除他那種迷糊勁兒，看樣子，他似乎真的著了迷，而且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的眼光立刻轉(zhuǎn)到那吃的東西上去；他開始用刀叉切著東西。

　　“你想吃點什么嗎，小姐?吃一點好不好?”

　　“不啦，謝謝你，”我說。

　　“我分給你一小片好嗎，小姐?”格皮先生說完，就一口把那杯酒喝=F了。

　　“不吃了，謝謝你，”我說。“我在這兒，主要是看看你缺什么不缺。我再給你要點什么，好不好?”

　　“不，說真的，太感激你了，小姐。這兒什么東西都不缺，我覺得很滿足了——可是，我還是——不滿足——我從來就沒滿足過。”他又接連喝了兩杯酒。

　　我覺得，我最好還是走開。

　　“對不起，小姐!”格皮先生看見我站起來，他也站起來了。“能不能請你賞個臉，稍微呆一會兒，我有件私事要和你談?wù)劇！?/p>

　　我當(dāng)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就坐下來了。

　　“不管將來結(jié)果如何，都不能對我的權(quán)利有任何損害，你看怎么樣，小姐?”格皮先生神色不安地把他的椅子拉到我的桌子這邊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一邊說，一邊感到莫名其妙。

　　“這是我們的法律術(shù)語，小姐。不論在肯吉～卡伯伊事務(wù)所或別的地方，你都不能利用這件事來損害我。如果我們這次談話沒有什么結(jié)果，我還是應(yīng)該保持原狀，而不應(yīng)損害我目前的職位以及我的前途。總而言之，這是一件絕對秘密的事情。”

　　“先生，”我說，“我怎么也不明白你有什么絕對秘密的事可告訴我，要知道，我只不過和你見過一面罷了，不過，不管怎么說，我絕不想害你。”

　　“謝謝你，小姐。這話我相信——那很好。”在這段時間里，格皮先生不是用他的手絹擦額頭，就是用右掌使勁擦他的左掌。“對不起，我還想再喝一杯，小姐。也許喝了以后，我就能說下去，不至于老把話堵住，說不上來，讓咱們倆都覺得不痛快。”

　　他喝完酒，又回來了。我趁這個機會，坐到我桌子的那一邊去，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他。

　　“給你倒一杯好嗎，小姐?”格皮先生顯然是打起精神來了。

　　“我不喝，”我說。

　　“半杯怎么樣?”格皮先生說，“小半杯呢?不喝!那我就說下去吧。薩默森小姐，我目前在肯吉一卡伯伊事務(wù)所的薪金是每周兩英鎊。當(dāng)我第一次有幸遇到你的時候，那是每周一英鎊十五先令，這個數(shù)目已經(jīng)保持了很長的時間。可是那次見了面以后，就加了五先令，而且還得到保證，經(jīng)過一個時期以后，也就是說，從那時起，不超過十二個月，還要加五先令。我母親有一點財產(chǎn)，那是一筆小小的養(yǎng)老金；她有了這筆養(yǎng)老金，就可以不必依靠別人，當(dāng)然羅，她并不因此而擺什么架子。她住在古老大街。人家都說她作婆婆最合適不過了。她從來不干涉我的事情，一心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而且她作人也挺隨和。她有她的短處，可是誰沒有短處呢?不過，要是有外人在場的話，你是看不到她的短處的，有外人的時候，隨便你給她啤酒、白酒、葡萄酒都不礙事。我自己在潘登鎮(zhèn)潘登大街租了一個地方住。那地方差一些，可是空氣清新，屋后面還有一片空地，人人都說，這是一個非常有益衛(wèi)生的郊區(qū)。薩默森小姐!雖然我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我的心多么激動，我還是愿意跟你說，我非常愛慕你。我想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只能這樣說了)，讓我表白我的心意——我向你求婚!”

　　格皮先生跪在地上。我站在桌子那邊，離他很遠(yuǎn)，所以并不怎么害怕。我說，“趕快起來，先生，別鬧笑話，不然，我只好取消我的諾言，搖鈴叫人來啦!”

　　“聽我把話說完，小姐!”格皮先生一邊說，一邊雙手握在一起。

　　“我不能再聽你說下去了，先生，”我答道，“你馬上從地毯上站起來，坐到那邊的桌子旁去，你要是還算通情達理的話，就應(yīng)當(dāng)這樣做。。

　　他露出一副可憐相，不過還是慢慢地站起來，坐到那邊去了。

　　。小姐，”他一手捂著胸，從桌上抬起頭來，滿臉愁容地向我搖搖頭，“在這樣一個時刻里，坐下來吃飯，簡直是太滑稽了，小姐，在這樣一個時刻里，哪里還有心思吃東西啊。”

　　“請你不要說下去了，”我說，“你要我聽你把話說完，可是我求你不要說下去了。”

　　“遵命，小姐，”格皮先生說，“既然我愛你，尊重你，我也要服從你。要是我能在神龕前和你訂下山盟海誓的話，那就太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說，“那可絕對辦不到。。

　　“我知道，”格皮先生一邊說，一邊從桌子那邊探過身來；我當(dāng)時雖然沒有看他，可是說來奇怪，我覺得他還是象剛才那樣盯著我看，“我知道，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從各個方面來看，我這次向你求婚，對你說來當(dāng)然算不得怎么體面。可是，薩默森小姐，我的天使啊!——不，千萬別搖鈴——我是從一個管教很嚴(yán)的學(xué)校出來的，對于一般實際事務(wù)都很熟悉。我雖然年輕，但是已經(jīng)研究過許多案件，調(diào)查出許多材料，并且見過許多世面。要是你肯垂青于我，那么，為了給你謀求利益和幸福，我還有什么辦法想不出來!為了弄清你的身世，我還有什么事情調(diào)查不出來呢?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還不大清楚；不過，你只要信賴我，放手讓我去做，我還會有什么事情弄不清楚呢?”

　　我告訴他說，他剛才提到我的利益，或者是他所謂的我的利益，跟他剛才提到我所向往的東西一樣，根本不能打動我的心，最后，我對他說，他應(yīng)該放明白點，最好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太狠心了，小姐，”格皮先生說，“再聽我說一句!我想，我在白馬窖旅館等你的那一天，你一定看出來，我當(dāng)時就被你的魅力吸引住了。我想，你一定注意到，當(dāng)我把出租馬車的踏板收起來的時候，我禁不住贊美起你的魅力來。我當(dāng)時對你的那番贊賞，當(dāng)然算不了什么，不過那倒是出于好意。從那時候起，你的倩影就已經(jīng)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了。有一天晚上，我在杰利比家對過來回地走著，為的只是要看看你住過那所房子的磚墻罷了。就這次會見波依桑先生來說，我今天大可不必出來，這次會見只是為了給今天出來找個借口，這完全是我一個人想的主意，也完全是為了你一人。我所以提到利益，那不過要表白表白我的心意和我對你的那種微不足道的敬意。不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這一切都是為了愛情。”

　　“格皮先生，要是我忽視了你對我的好感(雖然這種好感表達出來的時候令人感到不快)，而對不起你，或者說，對不起一個好心好意的人，”我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準(zhǔn)備拉鈴，“那我可實在覺得抱歉。要是你真的對我表白你對我的好意，盡管這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吧，我想，我還是應(yīng)該感謝你。我沒有什么理由值得驕傲，而且實際上我也并不驕傲。我希望，”我覺得當(dāng)時也不知道怎么一來，就說了下面這句話，“你現(xiàn)在就走，回肯吉一卡伯伊事務(wù)所去干你的正經(jīng)事，就算你剛才沒有作過這種傻事好了。”

　　“等一等，小姐!”格皮先生一邊喊，一邊制止我拉鈴。“剛才談的那些話都不能用來損害我的權(quán)利!”

　　“我絕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我說，“除非你將來逼得我不得不這樣做。”

　　“再等一等，小姐!萬一你認(rèn)為我剛才那番話，尤其是我將來準(zhǔn)備為你粉身碎骨的想法，有什么可取之處的話，給我寫一封信就行，我的地址是潘登大街八十七號，威廉·格皮先生收；要是我搬了家，或者是死了(由于害相思病或諸如此類的事情而死了)，那就請你讓古老大街三百零二號的格皮太太轉(zhuǎn)交好了。不論你在什么時候、過了多少日子以后改變看法都沒有關(guān)系，反正我的情感是不會變的。”

　　我一拉鈴，仆人就進來了，這時候格皮先生把他的名片放在桌子上，沒精打采地鞠了一躬就走了。他出去的時候，我抬起頭來看他，發(fā)現(xiàn)他出了門以后又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在那兒又呆了一個多鐘頭，算清了帳并辦完了許多事務(wù)。然后，我把寫字桌上的東西整頓一番，把所有的東西都收起來，當(dāng)時我心里是這樣平靜和快活，我簡直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忘掉這件意想不到的事了。但是，當(dāng)我回到樓上自己房間里以后，我竟莫名其妙地為這件事大笑起來，接著，又莫名其妙地為這件事哭了起來。總而言之，有一會兒我心里卜卜直跳；我覺得我的心好象是一條舊琴弦，現(xiàn)在被扣動了，自從我當(dāng)初在花園里埋掉我那可愛的布娃娃以來，我的心弦從來沒有象現(xiàn)在扣動得那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