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十九卷 開設(shè)貴州（１）

　　太祖洪武十五年春正月，置貴州都指揮使司，命平?jīng)龊钯M(fèi)聚、汝南侯梅思祖署司事。貴州古羅施鬼國，自蜀漢彝有火濟(jì)者，從諸葛亮南征孟獲有功，封羅甸國王，歷唐、宋皆以歸順，不失爵土。至是，遣傅友德等平云南，上遣使諭友德曰：“前已置貴州都指揮使司，然靄翠輩不盡服，雖有云南，不能守也。”靄翠故元宣慰使，已而見云南俱平，乃與同知宋欽皆降。上仍授靄翠宣慰使，欽宣慰同知，各領(lǐng)所部居水西，為貴州宣慰使，隸四川。其思州宣慰使田仁智、思南宣慰使田茂安，暨鎮(zhèn)遠(yuǎn)等府，隸湖廣。普安、鎮(zhèn)寧等州，隸云南。已而靄翠請兵討部落隴居，上曰：“中國之兵豈荒服報怨之具耶！”不許。

　　十八年夏四月，思州諸洞蠻作亂，命信國公湯和、江夏侯周德興從楚王楨討平之。時蠻寇出沒不常，王師至輒竄匿，退則復(fù)出剽掠。和等抵其地，恐蠻人驚潰，乃于諸洞分屯立柵，與蠻民雜耕，使不復(fù)疑。久之，以計擒其渠魁，余黨悉潰。師還，留兵鎮(zhèn)之。

　　三十年三月，古州洞蠻林寬自號“小師”，聚眾作亂，攻龍里。千戶吳得率麾下馳擊之，中毒弩死。命左都督楊文為征蠻將軍，都督同知韓觀副之，統(tǒng)京衛(wèi)、江、湖兵往征。已，林寬為指揮朱俊所縛，送京師。

　　冬十月，兵至沅州，伐山開道二百里，抵天柱。遂涉苗境營小坪，而以偏師別由渠陽零溪西南山徑銜枚夜發(fā)，犄角以進(jìn)，分道夾攻，直抵洪州、泊里、福祿、永從諸洞，大破之。都督顧成亦剿平臻部六洞、螃蟹、天柱、天堂、大坪、小坪諸寇。班師還京。

　　成祖永樂九年春正月，設(shè)普安安撫司，以土目慈長為安撫，賜銀印，置流官，隸四川布政司。

　　三月，鎮(zhèn)守貴州鎮(zhèn)遠(yuǎn)侯顧成奏：“金筑安撫司諸處土軍，宜一概訓(xùn)練。”上以蠻人憚拘束，止之。已而以貴州安寧，特賜成銀幣。上謂侍臣曰：“漢武帝窮兵黷武，以事遠(yuǎn)方，罷敝中國，朕無取焉。顧成老成，能持重安邊，非喜功好事之流，以是特嘉獎之。”

　　十一年二月，設(shè)貴州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及思州、新化、黎平、石阡、思南、鎮(zhèn)遠(yuǎn)、銅仁、烏羅八府，以工部侍郎蔣廷瓚為左布政使。初，洪武中止設(shè)貴州、思南州諸宣慰使，思州所轄二十二長官司，思南所轄十七長官司，仍設(shè)都指揮使司鎮(zhèn)守其地。及靄翠死，妻奢香代立，宋欽死，妻劉氏代立。劉氏多智術(shù)。時馬燁以都督鎮(zhèn)守其地，政尚威嚴(yán)，欲盡滅諸羅，代以流官，乃以事裸撻奢香，欲激怒諸羅為兵端。諸羅果憤怒，欲反。劉氏聞止之，為走愬京師。上召問，令入宮見高皇后。復(fù)令折簡招奢香至，詢故，上曰：“汝誠苦馬都督，吾為汝除之，然何以報我？”奢香叩頭曰：“愿世世戢諸羅，令不敢為亂。”上曰：“此汝常職，何云報也！”奢香曰：“貴州東北有間道，可通四川，梗塞未治，愿刊山通道，以給驛使往來。”上許之。謂高皇后曰：“吾知馬燁忠無他腸，然何惜一人，不以安一方也。”乃召燁，數(shù)其罪，斬之，遣奢香等歸。諸羅大感服，為除赤水、烏撤道，立龍場九驛，達(dá)蜀。后安氏即靄翠后也。

　　至永樂初，思州宣慰使田仁智子琛，思南宣慰使田茂安子宗鼎，各嗣立，以爭沙坑故，日尋兵。上遣行人蔣廷瓚往勘之，琛從廷瓚入見上白事，自言思南故思州地，當(dāng)歸之，又?jǐn)?shù)宗鼎罪狀。上曰：“思南舊歸明玉珍時，汝何不取以自屬，乃今言耶？且罪惡在彼，汝何與焉。亟歸守爾土，靖爾封疆，慎勿構(gòu)釁起兵端，再犯，吾磔汝矣！”琛歸與宗鼎仇殺如故，屢禁之不能止。至是，上密遣鎮(zhèn)遠(yuǎn)侯顧成率校士數(shù)人，潛入二境執(zhí)琛、宗鼎去。二人既就執(zhí)，城中猶寂無知者。忽一日使出，揭榜諭諸羅曰：“朝廷以二兇日構(gòu)殺，荼苦百姓，故特遣使執(zhí)問狀，首惡既擒，余一無所問，敢嘩者族。”諸羅帖然。琛、宗鼎至京師，俱斬之。乃命戶部尚書夏原吉等曰：“思州、思南苦田氏久矣，不可令遺孽復(fù)踵為亂，其易為府治，改思州宣慰司為思州府，思南宣慰司為思南府，易置諸官僚。”遂設(shè)貴州布政司，立三司等官，治貴州宣慰司本司及思州、思南、鎮(zhèn)遠(yuǎn)、石阡、銅仁、黎平六府，普安、永寧、鎮(zhèn)寧、安順?biāo)闹荩鹬矒崴炯捌斩ā⑿绿怼⑵皆健埨铩⒍紕颉吂?jié)、安莊、清平、平壩、安南、赤水、永寧、興隆、鳥撒、威清十五衛(wèi)，普市干戶所，皆屬焉。改蔣廷瓚為左布政使，以廷瓚曾勘思州事，諳夷情也。

　　十四年，設(shè)貴州提刑按察司。戶部、刑部各增貴州一司，其鄉(xiāng)貢附于云南。

　　谷應(yīng)泰曰：

　　秦皇開邊，桂林、象郡旋沒尉氏，武帝窮兵，越巂、牂牁僅附臣屬。或聚干戈，或通璧幣，用力若此，獲效若彼。蓋拓疆域，通文教，《易》稱革面，《書》載頑民，帝王若斯之難也。貴州西接滇、蜀，東連荊、粵，地齒神州，久淪荒服。特以其地皆毒霧瘴山，蠻峒夷寨，無宛馬邛竹動中國愛慕，而其君長世樂奉藩，保不失禮，貽憂邊吏，黔遂無日通上國矣。洪武初，湯信國使之民蠻雜耕，兵夷互習(xí)，豈非天啟荒徼，漸染華風(fēng)，朝鮮將開，乃來箕子，勾吳當(dāng)治，始有姬雍者與？乃宋欽妻之乘間奔朝，安奢香之聞呼赴闕，兩女子觀變決機(jī)，勇于丈夫。甚至入見高皇后，使高帝竟斬馬都督。蒲伏掖門，瞻仰天日，指陳險阨，立誓河山。開赤水之道，通龍場之驛，智溢唐蒙，功高博望。彼地有此異人，山川豈能再阻蠻方耶？

　　永樂中，二田復(fù)自相攻殺，金雞命使，特遣解紛，翠華臨軒，親承戒諭，猶復(fù)怙終不遷，攻殺如故。夫亦夜郎恃遠(yuǎn)，于闐負(fù)險，抑或天誘其衷，折入中國，閩人侵逼，南粵歸漢，延陀攻殺，敕勒入唐，廢興有數(shù)，革置有時乎？而顧成以校士數(shù)人，入執(zhí)二田，系頸檻車，寂無知者，比之介子樓蘭斷頭酒后，班超鄯善捕使中宵，天子神靈，兵威不測，斯為至矣。此豈一時掩襲，虎穴得子，實(shí)乃二祖英武先聲奪人也。

　　二田授首，處分群縣，為布政司者一，為府者六，為州者四，為安撫司者一，為衛(wèi)者十五，而黔中一省，儼然進(jìn)明堂，分符瑞，受冠帶，祠春秋，廁肩內(nèi)地，附麗皇輿矣。國家無斗粟介士之勞，邊臣無亡矢遺鏃之失，自古開疆廓宇，又未有若斯之易者也。然則天馬蒲桃，志寶物者不知略地；樓船橫海，志略地者不知化俗。《詩》曰：“日辟國百里。”伊惟二祖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