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姻緣天定,不繇人力謀求。有緣千里也相投,對面無緣不偶。
仙境桃花出水,宮中紅葉傳溝。三生簿上注風流,何用冰人開口。
這首《西江月》詞,大抵說人的婚姻乃前生注定,非人力可以勉強。今日聽在下說一樁意外姻緣的故事,喚做“喬太守亂點鴛鴦譜”。
這故事出在那個朝代?何處地方?那故事出在大宋景佑年間,杭州府有一人姓劉,名秉義,是個醫家出身。媽媽談氏,生得一對兒女。兒子喚做劉璞,年當弱冠,一表非俗,已聘下孫寡婦的女兒珠姨為妻。那劉璞自幼攻書,學業已就。到十六歲上,劉秉義欲令他棄了書本,習學醫業。劉璞立志大就,不肯改業,不在話下。女兒小名慧娘,年方一十五歲,已受了鄰近開生藥鋪裴老家之聘。那慧娘生得資容艷麗,意態妖嬈,非常標致。怎見得?但見:蛾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
體態輕盈,漢家飛燕同稱;性格風流,吳國西施并美。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不題慧娘貌美。且說劉公見兒子長大,同媽媽商議,要與他完姻。方待教媒人到孫家去說,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來說要娶慧娘。劉公對媒人道:“多多上覆裴親家,小女年紀尚幼,一些妝奩未備。須再過幾時,待小兒完姻過了,方及小女之事,目下斷然不能從命!”媒人得了言語,回復裴家。
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愛惜如珍寶一般,恨不能風吹得大,早些地與他畢了姻事,生男育女。今日見劉公推托,好生不喜,又央媒人到劉家說道:“令愛今年一十五歲,也不算做小了。到我家來時,即如女兒一般看待,決不難為。就是妝奩厚薄,但憑親家,并不計論。萬望親家曲允則個。”劉公立意先要與兒子完姻,然后嫁女。媒人往返了幾次,終是不允。裴九老無奈,只得忍耐。當時若是劉公允了,卻不省好些本,止因執意不從,到后生出一段新聞,傳說至今。正是: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
卻說劉公回脫了裴家,央媒人張六嫂到孫家去說兒子的姻事。原來孫寡婦母家姓胡,嫁的丈夫孫恒原是舊家子弟,自十六歲做親,十七歲就生下一個女兒,喚名珠姨。才隔一歲,又生個兒子取名孫潤,小字玉郎。兩個兒女方在襁褓中,孫恒就亡過了。虧孫寡婦有些節氣,同著養娘,守這兩個兒女,不肯改嫁,因此人都喚他是孫寡婦。光陰迅速,兩個兒女漸漸長成。
珠姨便許了劉家,玉郎從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兒文哥為婦。
那珠姨、玉郎都生得一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團就一般。加添資性聰明,男善讀書,女工針指。還有一件,不但才貌雙美,且又孝悌兼全。
閑話休題。且說張六嫂到孫家傳達劉公之意,要擇吉日娶小娘子過門。孫寡婦母子相依,滿意欲要再停幾時,因想男婚女嫁乃是大事,只得應承。對張六嫂道:“上覆親翁親母,我家是孤兒寡母,沒甚大妝奩嫁送,不過隨常粗布衣裳。凡事不要見責。”張六嫂覆了劉公。劉公備了八盒羹果禮物并吉期送到孫家。孫寡婦受了吉期,忙忙的制辦出嫁東西。看看日子已近,母女不忍相離,終日啼啼哭哭。誰想劉璞因冒風之后,出汗虛了,變為寒癥,人事不省,十分危篤,吃的藥就如潑在石上,一毫沒用。求神問卜。俱說無救。嚇得劉公夫妻魂魄都喪,守在床邊吞聲對泣。
劉公與媽媽商量道:“孩兒病勢恁樣沉重,料必做親不得。
不如且回了孫家,等待病痊,再擇日罷。”劉媽媽道:“老官兒,你許多年紀了,這樣事難道還不曉得?大凡病人勢兇,得喜事一沖就好了。未曾說起的還要去相求,如今現成事體,怎么反要回他!”劉公道:“我看孩兒病體,兇多吉少。若娶來家沖得好時,此是萬千之喜,不必講了;倘或不好,可不害了人家子女,有個晚嫁的名頭。”劉媽媽道:“老官,你但顧了別人,卻不顧自己。你我費了許多心機定得一房媳婦。誰知孩兒命薄,臨做親卻又患病起來。今若回了孫家,孩兒無事,不消說起。萬一有些山高水低,有甚把臂,那原聘還了一半,也算是他們忠厚了。卻不是人財兩失!”劉公道:“依你便怎樣。”劉媽媽道:“依著我,分付了張六嫂,不要題起孩兒有病,竟娶來家,就如養媳婦一般。若孩兒病好,另擇吉結親。
倘然不起,媳婦轉嫁時,我家原聘并各項使費少不得班足了,放他出門,卻不是個萬全之策!”劉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著老婆,忙去叮囑張六嫂不要泄漏。
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劉公便瞞著孫家,那知他緊間壁的鄰家姓李,名榮,曾在人家管過解庫,人都叫做李都管。為人極是刁鉆,專一打聽人家的細事,喜談樂道。因他做主管時得了些不義之財,手中有錢,所居與劉家基址相連,意欲強買劉公房子。劉公不肯,為此兩下面和意不和,巴不能劉家有些事故,幸災樂禍。曉得劉璞有病危急,滿心歡喜,連忙去報知孫家。孫寡婦聽見女婿病兇,恐防誤了女兒,即使養娘去叫張六嫂來問。張六嫂欲待不說,恐怕劉璞有變,孫寡婦后來埋怨;欲要說了,又怕劉家見怪。事在兩難,欲言又止。
孫寡婦見他半吞半吐,越發盤問得急了。張六嫂隱瞞不過,乃說:“偶然傷風,原不是十分大病,將息到做親時,料必也好了。”孫寡婦道:“聞得他病勢十分沉重,你怎說得這般輕易?
這事不是當耍的。我受了千辛萬苦,守得這兩個兒女成人,如珍寶一般!你若含糊賺了我女兒時,少不得和你性命相搏,那時不要見怪。”又道:“你去到劉家說,若果然病重,何不待好了另擇日子。總是兒女年紀尚小,何必恁樣忙迫。問明白了,快來回報一聲。”張六嫂領了言語,方欲出門,孫寡婦又叫轉道:“我曉得你決無實話回我的,我令養娘同你去走遭。便知端的!”張六嫂見說教養娘同去,心中著忙道:“不消得,好歹不誤大娘之事。”孫寡婦那里肯聽,教了養娘些言語,跟張六嫂同去。
張六嫂扌麗脫不得,只得同到劉家。恰好劉公走出來,張六嫂欺養娘不認得,便道:“小娘子少待,等我問句話來”急走上前,拉劉公到一邊,將孫寡婦適來言語細說,又道:“他因放心不下,特教養娘同來討個實信,卻怎的回答。”劉公聽見養娘來看,手足無措,埋怨道:“你怎不阻擋住了?卻與他同來!”張六嫂道:“再三攔阻,如何肯聽,教我也沒奈何。如今且留他進去坐了。你們再去從長計較回他,不要連累我后日受氣。”說還未畢,養娘已走過來。張六嫂就道:“此間便是劉老爹。”養娘深深道個萬福,劉公還了禮,道:“小娘子請里面坐。”一齊進了大門,到客坐內。劉公道:“六嫂,你陪小娘子坐著,待我教老荊出來。”張六嫂道:“老爹自便。”
劉公急急走到里面,一五一十學于媽媽。又說:“如今養娘在外,怎地回他?倘要進來探看孩兒,卻又如何掩飾?不如改了日子罷!”媽媽道:“你真是個死貨!他受了我家的聘,便是我家的人了,怕他怎的!不要著忙,自有道理。”便教女兒慧娘道:“你去將新房中收拾整齊,留孫家婦女吃點心。”慧娘答應自去。
劉媽媽即走向外邊,與養娘相見畢,問道:“小娘子下顧,不知親母有甚話說。”養娘道:“俺大娘聞得大官人有恙,放心不下,特教男女來問候。二為上覆老爹老娘:若大官人病體初痊,恐未可做親,不如再停見時,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揀日罷。”劉媽媽道:“多承親母過念,大官人雖是身子有些不快,也是偶然傷風,原非大病。若要另擇日子,這斷不能勾的。
我們小人家的買賣,千難萬難,方才支持得停當。如錯過了,卻不又費一番手腳。況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來沖,他病也易好。常見人家要省事時,還借這病來見喜;何況我家吉期送已多日,親戚都下了帖地請吃喜筵,如今忽地換了日子。他們不道你家不肯,必認做我們討媳婦不起。傳說開去,卻不被人笑恥,壞了我家名頭。煩小娘子回去上覆親母,不必擔憂,我家干系大哩!”養娘道:“大娘話雖說得是。請問大官人睡在何處?待男女候問一聲,好家去回報大娘,也教他放心!”
劉媽媽道:“適來服了發汗的藥,正熟睡在那里,我與小娘子代言罷。事體總在剛才所言了,更無別說。”張六嫂道:“我原說偶然傷風,不是大病。你們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來。如今方見老身不是說謊的了。”養娘道:“既如此,告辭罷。”
便要起身。劉媽媽道:“那有此理!說話忙了,茶也還沒有吃,如何便去。”即邀到里邊,又道:“我房里腌腌臜臜,到在新房里坐罷。”引入房中,養娘舉目看時,擺設得十分齊整。劉媽媽又道:“你看我諸事齊備,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親,大官人到還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
養娘見他整備得停當,信以為實。當下劉媽媽教丫環將出點心茶來擺上,又教慧娘也來相陪。養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極標致的了,不想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作別出門,臨行,劉媽媽又再三囑咐張六嫂:“是必來覆我一聲!”
養娘同著張六嫂回到家中,將上項事說與主母。孫寡婦聽了,心中到沒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個病重,變出些不好來,害了女兒。將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誤了吉期。”疑惑不定,乃對張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來取回信罷。”張六嫂道:“正是,大娘從容計較計較,老身早早來也。”說罷自去。
且說孫寡婦與兒子玉郎商議:“這事怎生計較。”玉郎道:“想起來還是病重,故不要養娘相見。如今必要回他另擇日子,他家也沒奈何,只得罷休。但是空費他這番東西,見得我家沒情義。倘后來病好相見之間,覺道沒趣。若依了他們時,又恐果然有變,那時進退兩難,懊悔卻便遲了。依著孩兒,有個兩全之策在此,不知母親可聽。”孫寡婦道:“你且說是甚兩全之策。”玉郎道:“明早教張六嫂去說,日子便依著他家,妝奩一毫不帶,見喜過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病好,連汝奩送去,是恁樣,縱有變故,也不受他們籠絡,這卻不是兩全其美。”孫寡婦道:“你真是個孩子家見識!他們一時假意應承娶去,過了三朝,不肯放回,卻怎么處。”玉郎道:“如此怎好。”孫寡婦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張六嫂依此去說,臨期教姐姐閃過一邊,把你假扮了送去。皮箱內原帶一副道袍鞋襪,預防到三朝,容你回來,不消說起。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個下落。倘有三長兩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個扯得你住!”玉郎:“別事便可,這事卻使不得!后來被人曉得,教孩兒怎生做人。”孫寡婦見兒子推卻,心中大怒道:“縱別人曉得,不過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玉郎平昔孝順,見母親發怒,連忙道:“待孩兒去便了。只不會梳頭,卻怎么好。”孫寡婦道:“我教養娘伏侍你去便了!”計較已定,次早張六嫂來討回音,孫寡婦與他說如此如此,恁般恁般。”若依得,便娶過去。依不得,便另擇日罷!”張六嫂覆了劉家,一一如命。你道他為何就肯了?只因劉璞病勢愈重,恐防不妥,單要哄媳婦到了家里,便是買賣了。故此將錯就錯,更不爭長競短。那知孫寡婦已先參透機關,將個假貨送來,劉媽媽反做了: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話要煩絮。到了吉期,孫寡婦把玉郎妝扮起來,果然與女兒無二,連自己也認不出真假。又教習些女人禮數。諸色好了,只有兩件難以遮掩,恐露出事來。那兩件?第一件是足與女子不同。那女子的尖尖趫趫,鳳頭一對,露在湘裙之下,蓮步輕移,如花枝招颭一般。玉郎是個男子漢,一只腳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雖然把掃地長裙遮了,教他緩行細步,終是有些蹊蹺,這也還在下邊,無人來揭起裙兒觀看,還隱藏得過。第二件是耳上的環兒,乃女子平常時所戴,愛輕巧的也少不得戴對丁香兒。那極貧小戶人家,沒有金的銀的,就是銅錫的,也要買對兒戴著。今日玉郎扮做親人,滿頭珠翠,若耳上沒有環兒,可成模樣么?他左耳還有個環眼,乃是幼時恐防難養穿過的。那右耳卻沒眼兒,怎生戴得?孫寡婦左思有想,想出一個計策來。
你道是甚計策?他教養娘討個小小膏藥,貼在右耳。若問時,只說環眼生著疳瘡,戴不得環子。露出左耳上眼兒掩飾,打點停當,將珠姨藏過一間房里,專候迎親人來。
到了黃昏時候,只聽得鼓樂喧天,迎親轎子已到門首。張六嫂先入來,看見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好不歡喜。眼前不見玉郎,問道:“小官人怎地不見。”孫寡婦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來不得!”那婆子不知就里,不來再問。孫寡婦將酒飯犒賞了來從,賓相念起詩賦,請新人上轎,玉郎兜上方巾,向母親作別。孫寡婦一路假哭,送出門來。
上了轎子,教養娘跟著,隨身只有一只皮箱,更無一毫妝奩。
孫寡婦又叮囑張六嫂道:“與你說過,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張六嫂連聲答應道:“這個自然!”不題孫寡婦。
且說迎親的一路整簫聒耳,燈燭輝煌,到了劉家門首,賓相進來說道:“新人將已出轎,沒新郎迎接,難道教他獨自拜堂不成。”劉公道:“這卻怎好?不要拜罷!”劉媽媽道:“我有道理,教女兒陪拜便了。”即令慧娘出來相迎。賓相念了闌門詩賦,請新人出了轎子,養娘和張六嫂兩邊扶著,慧娘相迎,進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親戚。雙雙卻是兩個女人同拜,隨從人沒一個不掩口而笑。都相見過了,然后姑嫂對拜。
劉媽媽道:“如今到房中去與孩兒沖喜。”樂人吹打,引新進房,來至臥床邊。劉媽媽揭起帳子,叫道:“我的兒,今日娶你媳婦來家沖喜,你須掙扎精神則個。”連叫三四次,并不則聲。劉公將燈照時,只見頭兒歪在半邊,昏迷去了。原來劉璞病得身子虛弱,被鼓樂一震,故此迷昏。當下老夫妻手忙腳亂,掐住人中,即教取過熱湯,灌了幾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蘇醒。劉媽媽教劉公看著兒子,自己引新人進新房中去。
揭起方巾,打一看時,美麗如畫,親戚無不喝采。只有劉媽媽心中反覺苦楚,他想:“媳婦恁般美貌,與兒子正是一對兒。
若得雙雙奉侍老夫婦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誰想他沒福,臨做親卻染此大病,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倘有一差兩誤,媳婦少不得歸于別姓,豈不目前空喜!”不題劉媽媽心中之事。
且說玉郎也舉目看時,許多親戚中,只有姑娘生得風流標致。想道:“好個女子,我孫潤可惜已定了妻子。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一定要求他為婦。”這里玉郎方在贊羨。誰知慧娘心中也想道:“一向張六嫂說他標致,我還未信,不想話不虛傳。只可惜哥哥沒福受用,今夜教他孤眼獨宿。若我丈夫像得他這樣美貌,便稱我的生平了,只怕不能夠哩!”不題二人彼此欣羨,劉媽媽請眾戚赴過花紅筵席,各自分頭歇息。賓相樂人,俱已打發去了。張六嫂沒有睡處,也自歸家。
玉郎在房,養娘與他卸了首飾,秉燭而坐,不敢便寢。劉媽媽與劉公商議道:“媳婦初到,如何教他獨宿?可教女兒去陪伴。”劉公道:“只怕不穩便,繇他自睡罷。”劉媽媽不聽,32對慧娘道:“你今夜相伴嫂嫂在新房中去睡,省得他怕冷靜。”
慧娘正愛著嫂嫂,見說教他相伴,恰中其意,劉媽媽引慧娘到新房中道:“娘子,只因你官人有些不恙,不能同房,特令小女來陪你同睡。”玉郎恐露出馬腳,回道:“奴家自來最怕生人,到不消罷。”劉媽媽道:“呀!你們姑嫂年紀相仿,即如姊妹一般,正好相處,怕怎的!你若嫌不穩時,各自蓋著條被兒,便不妨了。”對慧娘道:“你去收拾了被窩過來。”慧娘答應而去。
玉郎此時又驚又喜。喜的是心中正愛著姑娘標致,不想天與其便,劉媽媽令來陪臥,這中便有幾分了;驚的是恐他不允,一時叫喊起來,反壞了自己之事。又想道:“此番挫過,后會難逢,看這姑娘年紀已在當時,情竇料也開了。須用計緩緩撩撥熱了,不怕不上我釣!”心下正想,慧娘教丫環拿了被兒同進房來,放在床上。劉媽媽起身,同丫環自去。慧娘將房門閉上,走到玉郎身邊,笑容可掬,乃道:“嫂嫂,適來見你一些東西不吃,莫不餓了。”玉郎道:“到還未餓。”慧娘又道:“嫂嫂,今后要甚東西,可對奴家說知,自去拿來,不要害羞不說。”玉郎見他意兒殷勤,心下暗喜,答道:“多謝姑娘美情。”慧娘見燈上結著一個大大花兒,笑道:“嫂嫂,好個燈花兒,正對著嫂嫂,可知喜也!”玉郎也笑道:“姑娘休得取笑,還是姑娘的喜信。”慧娘道:“嫂嫂話兒到會耍人。”兩個閑話一回。慧娘道:“嫂嫂,夜深了,請睡罷!”玉郎道:“姑娘先請。”慧娘道:“嫂嫂是客,奴家是主,怎敢僭先!”
玉郎道:“這個房中還是姑娘是客。”慧娘笑道:“恁樣占先了。”便解農先睡。養娘見兩下取笑,覺道玉郎不懷好意,低低說道:“官人,你須要斟酌,此事不是當耍的!倘大娘知了,連我也不好。”玉郎道:“不消囑咐,我自曉得!你自去睡。”
養娘便去旁邊打個鋪兒睡下。
玉郎起身攜著燈兒,走到床邊,揭起帳子照看,只見慧娘卷著被兒,睡在里床,見玉郎將打燈來照,笑嘻嘻的道:“嫂嫂,睡罷了,照怎的。”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那一頭,方好來睡。”把燈放在床前一只小桌兒上,解農入帳,對慧娘道:“姑娘,我與你一頭睡了,好講話耍子。”慧娘道:“如此最好!”玉郎鉆下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體小衣卻穿著,問道:“姑娘,今年青春了。”慧娘道:“一十五歲。”又問:“姑娘許的是那一家。”慧娘怕羞,不肯回言。玉郎把頭捱到他枕上,附耳道:“我與你一般女兒家,何必害羞。”慧娘方才答道:“是開生藥鋪的裴家。”又問道:“可見說佳期還在何日。”慧娘低低道:“近日曾教媒人再三來說,爹道奴家年紀尚小,回他們再緩見時哩。”玉郎笑道:“回了他家,你心下可不氣惱么。”慧娘伸手把玉郎的頭推下枕來,道:“你不是個好人!哄了我的話,便來耍人;我若氣惱時,你今夜心里還不知怎地惱著哩!”
玉郎依舊又捱到枕上道:“你且說有甚煩。”慧娘道:“今夜做親沒有個對兒,怎地不惱。”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個對兒了,又有甚惱!”慧娘笑道:“恁樣說,你是我的娘子了。”玉郎道:“我年紀長似你,丈夫還是我。”慧娘道:“我今夜替哥哥拜堂,就是哥哥一般,還該是我。”玉郎道:“大家不要爭,只做個女夫妻罷。”兩個說風話耍子,愈加親想沒事,乃道:“既做了熱。玉郎料夫妻,如何不合被兒睡。”
口中便說,兩手即掀開他的被兒,捱過身來,伸手便去摸他身上,膩滑如酥,下體卻也穿著小衣。慧娘此時已被玉郎調動春心,忘其所心,任玉郎摩弄,全然不拒。玉郎摸到胸前時,一對小乳豐隆突起,溫軟如綿,乳頭卻像雞頭肉一般,甚是可愛。
慧娘也把手來將玉郎渾身一摸,道:“嫂嫂好個軟滑身子!”
摸他乳時,剛剛只有兩個小小乳頭,心中想道:“嫂嫂長似我,怎么乳兒到小。”玉郎摩弄了一回,便以手摟抱過來,嘴對嘴,將舌尖度向慧娘口中。慧娘只認做姑嫂戲耍,也將雙手抱住,著實咂吮。咂得慧娘遍體酥麻。便道:“嫂嫂,如今不像女夫妻,竟是真夫妻一般了。”玉郎見他情動,便道:“有心頑了,何不把小衣一發去了,親親熱熱睡一回也好。”慧娘道:“羞人答答,脫了不好。”玉郎道:“縱是取笑,有甚么羞。”便解開他的小衣褪下。伸手去摸他不便處,慧娘雙手即來遮掩,道:“嫂嫂休得羅皂!”玉郎捧過面來親個嘴,道:“何妨!你也摸我的便了。”慧娘真個也去解了他的褲來摸時,只見一條玉莖鐵硬的挺著。吃了一驚,縮手不迭,乃道:“你是何人?卻假妝著嫂嫂來此!”玉郎道:“我便是你的丈夫了,又問怎的。”一頭即便騰身上去,將手啟他雙股,慧娘雙手推開半邊,道:“你若不說真話,我便叫喊起來,教你了不得!”
玉郎著了急,連忙道:“娘子不消性急,待我說便了。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聞得你哥哥病勢沉重,未知怎地。我母親不舍得姐姐出門,又恐誤了你家吉期。故把我假妝嫁來,等你哥哥病好,然后送姐姐過門。不想天付良緣,到與娘子成了夫婦。此情只許你我曉得,不可泄漏。”說罷,又翻身上來。
慧娘初是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愛,如今卻是個男子,豈不歡喜?況且又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飄蕩,又驚又喜,半推半就道:“原來你們恁樣欺心!”玉郎那有心情回答,雙手緊緊抱住,即便恣意風流:一個是青年孩子初嘗滋味,一個是黃花女兒乍得甜頭。
一個說今霄花燭,到成了你我姻緣;一個說此夜衾綢,便試發了夫妻恩愛。一個說前生有分,不須月老冰人;一個道異日休忘,說盡山盟海誓。各燥自家脾胃,管甚么姐姐哥哥;且圖眼下歡娛,全不想有夫有婦。雙雙蝴蝶花間舞,兩兩鴛鴦水上游。
云雨已畢,緊緊偎抱而睡。且說養娘恐怕玉郎弄出事來,臥在旁邊鋪上,眼也不合。聽著他們初時還說話笑耍,次后只聽得床棱搖曳,氣喘吁吁,已知二人成了那事。暗暗叫苦。到次早起來,慧娘自向母親房中梳洗。養娘替玉郎梳妝,低低說道:“官人,你昨夜恁般說了,卻又口不應心,做下那事!倘被他們曉得,卻怎處。”玉郎道:“又不是我去尋他,他自送上門來,教我怎生推卻!”養娘道:“你須拿住主意便好。”
玉郎道:“你想恁樣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臥,便是鐵石人也打熬不住,叫我如何忍耐得過!你若不泄漏時,更有何人曉得。”
妝扮已畢,來劉媽媽房里相見,劉媽媽道:“兒,環子也忘戴了。”養娘道:“不是忘了,因右耳上環眼生了疳瘡,戴不得,還貼著膏藥哩。”劉媽媽:“原來如此。”玉郎依舊來至房中坐下,親戚女眷都來相見,張六嫂也到。慧娘梳裹罷,也到房中,彼此相視而笑。是日劉公請內外親戚吃床喜筵席,大吹大擂,直飲到晚,各自辭別回家。慧娘依舊來伴玉郎,這一夜顛鸞倒鳳,海誓山盟,比昨倍加恩愛。看看過了三朝,二人行坐不離。到是養娘捏著兩把汗,催玉郎道:“如今已過三朝,可對劉大娘說,回去罷!”玉郎與慧娘正火一般熱,那想回去,假意說:“我怎好啟齒說要回去,須是母親叫張六嫂來說便好。”養娘道:“也說得是。”即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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