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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文/姑蘇抱甕老人

第三十六章    劉元普雙生貴子(2)

  忽一日,正與王夫人閑坐,不覺掉下淚來。夫人忙問其故,元普道:“我觀李氏子,儀容志氣,后來必然大成。我若得這般一個兒子,真可死而無恨。今年華已去,子息查然,為此不覺傷感。”夫人道:“我屢次勸相公娶妾,只是不允。如今定為相公覓一側室,管取宜男。”元普道:“夫人休說這話,我雖垂暮,你卻尚是中年。若是天不絕我劉門,難道你不能生育?若是命中該絕,縱使姬妾盈前,也是無干。”說罷,自出去了。

  夫人這番卻主意要與丈夫娶妾,曉得與他商量定然推阻。便私下叫家人喚將做媒的薛婆來,說知就里,又囑付道:“直待事成之后,方可與老爺得知。必用心訪個德容兼?zhèn)涞模蛘呃蠣敳趴舷鄲邸!毖ζ乓灰粦Z而去。過不多日,薛婆尋了幾頭來說,領來看了,沒一個中夫人的意。薛婆道:“此間女子只好恁樣。除非汴梁帝京五方雜聚去處,才有出色女子。”恰好王文用有別事要進京,夫人把百金密托了他,央薛婆與他同去尋覓。薛婆也有一頭媒事要進京,兩得其便,就此起程不題。

  如今再表一段緣姻。話說汴京開封府祥符縣有一進士姓裴名習,字安卿,年登五十,夫人鄭氏早亡。單生一女,名喚蘭孫,年方二八,儀容絕世。裴安卿做了郎官幾年,升任襄陽刺史。有人對他說道:“官人向來清苦,今得此美任,此后只愁富貴不愁貧了。”安卿笑道:“富自何來?每見貪酷小人,惟利是圖,不過使這幾家治下百姓賣地貼婦充其囊橐。此真狼心狗行之徒!天子教我為民父母,豈是教我殘害于民!我今此去,惟吃襄陽一杯淡水而已。貧者人之常,叨朝廷之祿,不至凍餒足矣,何求富為!”裴安卿立心要作個好官,選了吉日,帶了女兒起程赴任。不則一日,到了襄陽。蒞任半年,治得那一府物阜民安,詞清訟簡。民間造成幾句謠詞,說道:襄陽府前一條街,一朝到了裴天臺。

  六房吏書去打盹,門子皂隸去砍柴。

  光陰荏苒,又早六月炎天。一日,裴安卿與蘭孫吃過午飯,暴暑難當。安卿命汲井水解熱,霎時井水將到。安卿吃了兩蠱,隨后叫女兒吃。蘭孫飲了數口,說道:“爹爹,恁樣淡水,虧爹爹怎生吃下偌多!”安卿道:“休說這般折福的話!你我有得這水吃時,也便是神仙了,豈可嫌淡!”蘭孫道:“爹爹,如何便見得折福?這樣時候,多少王孫公子雪藕調冰,浮瓜沉李,也不為過。爹爹身為郡侯,飲此一杯淡水,還道受用,也太迂闊了!”安卿道:“我兒不諳事務,聽我道來。假如那王孫公子倚傍著祖宗的勢耀,頂戴著先人積攢下的錢財,不知稼穡,又無甚事業(yè),只圖快樂,落得受用。卻不知樂極悲生,也37終有馬死黃金盡的時節(jié)。縱不然,也是他生來有這些福氣。你爹爹貧寒出身,又叨朝廷民社之責,須不能勾比他。還是那一等人,假如當此天道,為將邊庭,身披重鎧,手執(zhí)戈矛,日夜不能安息,又且死生朝不保暮。更有那荷垂鍤農夫,經商工役,辛勤隴陌,奔走泥涂,雨汗通流,還禁不住那當空日曬。你爹爹比他不已是神仙了?又有那下一等人,一時過誤,問成罪案,困在囹圄,受盡鞭棰,還要肘手鐐足,這般時節(jié),拘于那不見天日之處,休說冷水,便是泥汁也不能勻。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父娘皮肉痛癢一般,難道偏他們受得苦起?你爹爹比他豈不是神仙?今司獄司中見有一二百名罪人,吾意欲散禁他每在獄,日給冷水一次,待交秋再作理會。”蘭孫道:“爹爹未可造次。獄中罪人皆不良之輩,若輕松了他,倘有不測,受累不淺。”安卿道:“我以好心待人,人豈負我?我但分付牢子緊守監(jiān)門便了。”也是合當有事,只因這一節(jié),有分教:應死囚徒俱脫網,施仁郡守反遭殃。

  次日,安卿升堂,分付獄吏將囚人散禁在牢,日給涼水與他,須要小心看守。獄卒應諾了,當日便去牢里松放了眾囚,各給涼水。牢子們緊緊看守,不致疏虞。過了十來日,牢子們就懈怠了。忽又是七月初一日,獄中舊例:每逢月朔便獻一番利市。那日燒過了紙,眾牢子們都去吃酒散福。從下午吃起,直吃到黃昏時候,一個個酪酊爛醉。那一干囚犯,初時見獄中寬縱,已自起心越牢。內中有幾個有見識的,密地教對付些利器暗藏在身邊。當日見眾人已醉,就便乘機發(fā)作。約莫到二更時分,獄中一片聲喊起,一二百罪人一齊協(xié)手。先將那當牢的禁子殺了,打出牢門,將那獄吏牢于一個個砍翻,撞見的多是一刀一個。有的躲在黑暗里聽時,只聽得喊道:“太爺平時仁德,我每不要殺他!”直反到各衙門,殺了幾個佐貳官。那時正是清平時節(jié),城門還未曾閉,眾人吶聲喊,一哄逃走出城。

  正是:鰲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

  那時裴安卿聽得喧嚷,在睡夢中驚覺,連忙起來,早已有人報知。裴安卿聽說,卻正似頂門上失了三魂,腳底下蕩了七魄,連聲只叫得苦,悔道:“不聽蘭孫之言,以至于此!誰知道將仁待人,被人不仁!”一面點起民壯分頭追捕。多應是海底撈針,那尋一個?次日這樁事早報與上司知道,少不得動了一本。不上半月已到汴京,奏章早達天聽,天子與群臣議處。若是裴安卿是個貪贓刻剝、阿諛諂佞的,朝中也還有人喜他。只為平素心性剛直,不肯趨奉權貴;況且一清如水,俸資之外毫不茍取,那有錢財夤緣勢要?所以無一人與他辨冤。多道:“縱囚越獄,典守者不得辭其責。又且殺了佐貳,獨留刺史,事屬可疑,合當拿問。”天子準奏,即便批下本來,著法司差官扭解到京。那時裴安卿便是重出世的召父,再生來的杜母,也只得低頭受縛。卻也道自己素有政聲,還有辨白之處,叫蘭孫收拾了行李,父女兩個同了押解人起程。不則一日,來到東京。那裴安卿舊日住居已奉圣旨抄沒了。僮仆數人分頭逃散,無地可以安身。還虧得鄭夫人在時,與清真觀女道往來,只得借他一間房子與蘭孫住下了。次日,青衣小帽同押解人到朝候旨。奉圣旨下大理獄鞫審,即刻便自進牢。蘭孫只得將了些錢鈔買上告下,去獄中傳言寄語,擔茶送飯。元來裴安卿年衰力邁,受了驚惶,又受了苦楚,日夜憂虞,飲食不進。蘭孫設處送飯,枉自費了銀子。

  一日,見蘭孫正在獄門首來,便喚住女兒說道:“我氣塞難當,今日大分必死。只為為人慈善,以致召禍,累了我兒。雖然罪不及孥,只是我死之后,無路可投,作婢為奴定然不免!”那安卿說到此處,好如萬箭攢心,長號數聲而絕。還喜未及會審,不受那三木囊頭之苦。蘭孫跌腳捶胸,哭得個發(fā)昏章第十一。欲要領取父親尸首,又道是”朝廷罪人,不得擅便!”當時蘭孫不顧死生利害,闖進大理寺衙門,哭訴越獄根由,哀感旁人。幸得那大理寺卿還是個有公道的人,見了這般情狀,惻然不忍。隨即進一道表章,上寫著:理寺卿臣某,勘得襄陽刺史裴習撫字心勞,提防政拙。雖法禁多疏,自干天譴,而反情無據,可表臣心。今已斃囹圄,宜從寬貸。伏乞速降天恩,赦其遺尸歸葬,以彰朝廷優(yōu)待臣下之心。臣某惶恐上言。”

  那真宗也是個仁君,見裴習已死,便自不欲苛求,即批準了表章。

  蘭孫得了這個消息,算是黃連樹下彈琴一苦中取樂了。將身邊所剩余銀,買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殮好了,停在清真觀中,做些羹飯澆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那裴安卿所帶盤費原無幾何,到此已用得干干凈凈了。雖是已有棺木,殯葬之資毫無所出。蘭孫左思右想道:“只有個舅舅鄭公見任西川節(jié)度使,帶了家眷在彼,卻是路途險遠,萬萬不能搭救。真正無計可施。”事到頭來不自由,只得手中拿個草標,將一張紙寫著”賣身葬父”四字,到靈柩前拜了四拜,禱告道:“爹爹陰靈不遠,保奴前去得遇好人。”拜罷起身,噙著一把眼淚,抱著一腔冤恨,忍著一身羞恥,沿街喊叫。可憐裴蘭孫是個嬌滴滴的閨中處子,見了一個驀生人也要面紅耳熱的,不想今日出頭露面!思念父親臨死言詞,不覺寸腸俱裂。正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生來運蹇時乖,只得含羞忍辱。

  父兮侄梏亡身,女兮街衢痛哭。

  縱教血染鵑紅,彼蒼不念煢獨!

  又道是天無絕人之路,正在街上賣身,只見一個老媽媽走近前來,欠身施禮,問道:“小娘子為著甚事賣身?又恁般愁容可掬?”仔細認認,吃了一驚道:“這不是裴小姐?如何到此地位?”元來那媽媽正是洛陽的薛婆。鄭夫人在時,薛婆有事到京,常在裴家往來的,故此認得。蘭孫抬頭見是薛婆,就同他走到一個僻靜所在,含淚把上項事說了一遍。那婆子家最易眼淚出的,聽到傷心之處,不覺也哭起來道:“元來尊府老爺遭此大難!你是個宦家之女,如何做得以下之人?若要賣身,雖然如此嬌姿,不到得便為奴作婢,也免不得是個偏房了。”蘭孫道:“今日為了父親,就是殺身,也說不得,何惜其他?”薛婆道:“既如此,小姐請免愁煩,洛陽縣劉一刺史老爺,年老無兒,夫人王氏要與他取個偏房,前日曾囑付我,在本處尋了多時,并無一個中意的。如今因為洛陽一個大姓央我到京中相府求一頭親事,夫人乘便囑付親侄王文用帶了身價同我前來遍訪。也是有緣,遇著小姐。王夫人原說要個德容兩全的,今小姐之貌絕世無雙,賣身葬父又是大孝之事。這事十有九分了。那劉刺史仗義疏財,王夫人大賢大德,小姐到彼雖則權時落后,盡可快活終身。未知尊意何如?”蘭孫道:“但憑媽媽主張,只是賣身為妾,玷辱門庭,千萬莫說出真情,只認做民家之女罷了。”薛婆點頭道是,隨引了蘭孫小姐一同到王文用寓所來。薛婆就對他說知備細。王文用遠遠地瞟去,看那小姐已覺得傾國傾城,便道:“有如此絕色佳人,何怕不中姑娘之意!”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當下一邊是落難之際,一邊是富厚之家,并不消爭短論長,已自一說一中。整整兌足了一百兩雪花銀子,透與蘭孫小姐收了,就要接他起程。蘭孫道:“我本為葬父,故此賣身。須是完葬事過,才好去得。”薛婆道:“小娘子,你孑然一身,如何完得葬事?何不到洛陽成親之后,那時浼劉老爺差人埋葬,何等容易!”蘭孫只得依從。

  那王文用是個老成才干的人,見是要與姑夫為妾的,不敢怠慢。教薛婆與他作伴同行,自己常在前后。東京到洛陽只有四百里之程,不上數日,早已到了劉家。王文用自往解庫中去了。薛婆便悄悄地領他進去,叩見了王夫人。夫人抬頭看蘭孫時,果然是:

  脂粉不施,有天然姿格;梳妝略試,無半點塵氛。舉止處,態(tài)度從容,語言時,聲音凄婉。雙蛾顰蹙,渾如西子入吳時;兩頰含愁,正似王嬙辭漢日。可憐嫵媚清閨女,權作追隨宦室人!

  當時王夫人滿心歡喜,問了姓名,便收拾一間房子,安頓蘭孫,撥一個養(yǎng)娘服事他。

  次日,便請劉元普來,從容說道:“老身今有一言,相公幸勿嗔怪!”劉元普道:“夫人有話即說,何必諱言?”夫人道:“相公,你豈不聞人生七十古來稀?今你壽近七十,前路幾何?并無子息。常言道:‘無病一身輕,有子萬事足。’久欲與相公納一側室,一來為相公持正,不好妄言;二來未得其人,姑且隱忍。今娶得汴京裴氏之女正在妙齡,抑且才色兩絕,愿相公立他做個偏房,或者生得一男半女,也是劉門后代。”

  劉元普道:“老夫只恐命里無嗣,不欲耽誤人家幼女。誰知夫人如此用心,而今且喚他出來見我。”當下蘭孫小姐移步出房,倒身拜了。劉元普看見,心中想道:“我觀此女儀容動止決不是個以下之人。”便開口問道:“你姓甚名誰?是何等樣人家之女?為甚事賣身?”蘭孫道:“賤妾乃汴京小民之女,姓裴,小名蘭孫。父死無資,故此賣身殯葬。”口中如此說,不覺暗地里偷彈淚珠。

  劉元普相了又相道:“你定不是民家之女,不要哄我!我看你愁容可掬,必有隱情。可對我一一直言,與你作主分憂便了。”蘭孫初時隱諱,怎當得劉元普再三盤問,只得將那放囚得罪緣由從前至后細細說了一遍,不覺淚如涌泉。劉元普大驚失色,也不覺淚下道:“我說不像民家之女,夫人幾乎誤了老夫!可惜一個好官遭此屈禍!”忙向蘭孫小姐連稱:“得罪!”

  又道:“小姐身既無依,便住在我這里,待老夫選擇地基,殯43葬尊翁便了。”蘭孫道:“若得如此周全,此恩惟天可表!相公先受賤妾一拜。”劉元普慌忙扶起,分付養(yǎng)娘:“好生服事裴家小姐,不得有違!”當時走到廳堂,即刻差人往汴京迎裴使君靈柩。不多日,扶柩到了,卻好錢塘李縣令靈柩一齊到了。

  劉元普將來共停在一個莊廳之上,備了兩個祭筵拜奠。張氏自領了兒子,拜了亡夫;元普也領蘭孫拜了亡父。又延一個有名的地理師揀尋了兩塊好地基,等待臘月吉日安葬。

  一日,王夫人又對元普說道:“那裴氏女雖然貴家出身,卻是落難之中,得相公救援他的。若是流落他方,不知如何下賤去了。相公又與他擇地葬親,此恩非小,他必甘心與相公為妾的。既是名門之女,或者有些福氣,誕育子嗣,也不見得。

  若得如此,非但相公有后,他也終身有靠,未為不可。望相公思之。”無人不說猶可,說罷,只見劉元普勃然作色道:“夫人說那里話!天下多美婦人,我欲娶妾,自可別圖,豈敢污裴使君之女!劉弘敬若有此心,神天鑒察!”夫人聽說,自道失言,頓口不語。

  劉元普心里不樂,想了一回道:“我也太呆了。我既無子嗣,何不索性認他為女,斷了夫人這點念頭?”便叫丫環(huán)請出裴小姐來,道:“我叨長尊翁多年,又同為刺史之職,年華高邁,子息全無,小姐若不棄嫌,欲待螟蛉為女。意下何如?”

  蘭孫道:“妾蒙相公、夫人收養(yǎng),愿為奴婢,早晚服事。如此厚待,如何敢當?”劉元普道:“豈有此理!你乃宦家之女,偶遭挫折,焉可賤居下流?老夫自有主意,不必過謙。”蘭孫道:“相公、夫人正是重生父母,雖粉骨碎身,無可報答。既不鄙微賤,認為親女,焉敢有違!今日就拜了爹媽。”劉元普歡喜不勝,便對夫人道:“今日我以蘭孫為女,可受他全禮。”當下蘭孫插燭也似的拜了八拜。自此便叫劉相公、夫人為爹爹;母親,十分孝敬,倍加親熱。夫人又說與劉元普道:“相公既認蘭孫為女,須當與他擇婚。侄兒王文用青年喪偶,管理多年,才干精敏,也不辱莫了女兒。相公何不與他成就了這頭親事?”

  劉元普微微笑道:“內侄繼娶之事,少不得在老夫身上。今日自有主意,你只管打點妝奩便了。”夫人依言。元普當時便揀下了一個親吉日,到期初殺豬羊,大排筵會,遍請鄉(xiāng)紳親友,并李氏母子,內侯王文用一同來赴慶喜華筵。眾人還只道是劉公納寵,王夫人也還只道是與侄兒成婚。正是:萬丈廣寒難得到,姐娥今夜落誰家?

  看看吉時將及,只見劉元普教人捧出一套新郎衣飾,擺在堂中。劉元普拱手向眾人說道:“列位高親在此,聽弘敬一言:

  敬聞‘利人之色不仁,乘人之危不義’。襄陽裴使君以王事系獄身死,有女蘭孫,年方及等。荊妻欲納為妾,弘敬寧乏子嗣,決不敢污使君之清德。內侄王文用雖有綜理之才,卻非仕宦之人,亦難以配公侯之女。惟我故人李縣令之子彥青者,既出望族,又值青年,貌比潘安,才過子建,誠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者也,今日特為兩人成其佳偶。諸公以為何如?”眾人異口同聲,贊嘆劉公盛德。李春郎出其不意,卻待推遜,劉遠普那里肯從?便親手將新衣襟與他穿帶了。次后笙歌鼎沸,燈火輝煌,遠遠聽得環(huán)佩之聲,卻是薛婆做喜娘,幾個丫環(huán)一同簇擁著蘭孫小姐出來。二位新人,立在花氈之上,交拜成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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