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三重謀殺（2）

　　內爾斯沉默無言，直到伊萊亞斯用清楚的聲音，咬著舌頭慢慢地插話，人們才開始安靜下來。

　　“在我看來，這好像是對雙方都毫無益處的討論。”他說?！澳銈儼盐覀冋偌竭@兒來，目的是想從我們這兒獲得有關的信息，或者對我們盤問。如果你們相信我們，我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什么信息也沒有。如果不相信我們，你們得講出控告我們什么罪名，或者出于禮貌你們什么也別握。你們提不出什么證據(jù)，就不敢逮捕我們，那么把我們留在這兒又有什么好處呢？”

　　然后他站起身來冷靜地扣上上衣扣子，他的朋友也做了同樣的動作。當他們朝門那邊走去的時候，年輕的霍恩轉過身來，用那張蒼白而狂熱的面孔正視了這些調查員一會兒?！?/p>

　　他說：“我想說，因為我不答應去殺一個人，所以整個戰(zhàn)爭期間，我坐了冤枉牢?！?/p>

　　接著他們便走出去了，留下的人還嚴肅地對視著。

　　布朗神父說：“盡管他們后退了，但我?guī)缀醪荒苷J為我們取得了全部勝利?！?/p>

　　內爾斯說：“除了被那個咒罵上帝的無賴—;霍爾基特辱罵這事之外，我什么也不在乎。不管怎佯，霍恩還是個紳士。但無論他們怎么說，我認定了他們知道內情。他們與這個慘案有牽連或者他們大多數(shù)人與它有牽連，他們差不多已經(jīng)承認了。他們嘲笑我們，不能證明我們是對的，只能證明我們是錯的。布朗神父，你認為怎么樣？”

　　被問話的人沉思地盯著他看，眼神里有點發(fā)窘，有點靦腆。

　　他說：“說實在的，我有了一個想法，某個人知道的東西比他告訴我們的多，不過我認為還是不提名為好?！?/p>

　　內爾斯的單片眼鏡從眼睛上掉了下來，他迅速朝上望了望。他說：“到目前為止，這還是非正式的會議。如果你要隱瞞情況，你的處境將會是令人擔優(yōu)的?！?/p>

　　神父說：“我的處境不會復雜。我來這兒是為了照顧我朋友—;霍爾基特的合法權益。我想這與他的利益有關。不過我要告訴你們，他不久就耍和那個組織斷絕關系，不再當一個那種意義上的社會主義者。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可能最終成為一個天主教徒。”

　　“霍爾基特？”內爾斯難以置信地叫道：“怎么著，他一早到晚罵神父？”

　　布朗神父溫和地說：“我想，你根本不了解這種人。他罵神父是因為，在他看來，他為了正義對抗全世界竟然會失?。ò凑账囊庖姡?，他為此詛罵神父。除非他已經(jīng)開始斷定，神父過去就是現(xiàn)在這樣，不然他怎么會指望他們?yōu)榱苏x對抗全世界？但是我們并不是聚在這里來討論皈依的心理的。我提到這些，只是因為，這可能使你們的工作簡單些，縮小你們的搜查范圍?！?/p>

　　“如果真是那樣，那我們可以很高興地把范圍縮小到那個尖臉的無賴—;伊萊亞斯身上，我不懷疑這點。因為在我曾經(jīng)所見過的人當中，沒人像他那樣令人毛骨悚然，那么喜歡諷刺嘲笑和冷酷無情?！?/p>

　　布朗神父說：“他總是讓我想起可憐的斯坦，實際上我以為他們有點親戚關系?！?/p>

　　“哦，我說，”內爾斯正想發(fā)言，就被猛然撞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又突然出現(xiàn)了那個放蕩不矚的高大人影和年輕的霍恩蒼白的臉，不過他的臉不僅僅是自然的蒼白，而且與過去不同，蒼白得不自然。

　　內爾斯又戴上單片眼鏡，喊道：“你們好，怎么你們又回來了？”

　　霍恩一言不發(fā)，有點搖搖晃晃地穿過屋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然后好像有點發(fā)昏地說：“我和其他人走散了，……我迷路了。我想最好是回來?！?/p>

　　晚飯上剩的飲料都在桌子上，畢生禁酒的亨利·霍恩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烈性白蘭地酒，然后一口氣喝下去了。

　　“你好像心煩意亂?！辈祭噬窀刚f。

　　霍恩把手放到他的前額上，然后低聲說話，好像只是在和神父說。

　　“我可要告訴你，我見到鬼了?！?/p>

　　“鬼？”內爾斯吃驚地重復著，“誰是鬼？”

　　“這座房子的主人—;吉迪恩懷斯，”霍恩更堅定地回答說：“站在他落下去的那個深淵?！?/p>

　　“唉，簡直是胡扯！”內爾斯說，“有腦子的人絕對不會相信有鬼。”

　　“這話幾乎沒說對，”布朗神父說，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正像有許多證據(jù)證明犯罪活動一樣，也有相當多的證據(jù)可以證明鬼的存在?！?/p>

　　內爾斯生硬地說：“追捕罪犯是我的工作，讓別人見到鬼就跑吧！如果大白天這個時候，有人害怕鬼，那是他個人的事?！?/p>

　　“我沒說我害怕他們，盡管我說我可能會害怕。”布朗神父說，“是非經(jīng)過也就不懂了。我說我相信他們，無論如何，都想多聽點有關這個鬼的故事。霍恩先生，你究竟看見了什么？”

　　“你知道，就是在那些崩裂了的懸崖邊緣，有一種裂口或裂縫，他大概就是在那兒被扔出去的。別人已經(jīng)走在前面歹，而我正穿過這片沼澤，沿著懸崖邊的小道走去。我經(jīng)常走那條路，因為我喜歡看奔騰的海水撞擊崖邊的情景。今晚我卻沒想到這些。只是奇怪，在這樣一個皓月當空的晚上，海水竟會如此洶涌澎湃。當奔騰的大浪沖向卿角時，我看到白色的水珠時隱時現(xiàn)。在月光下，我三次看到水沫不停地飛濺，然后就看到了一些神秘莫測的東西。當我第四次看到飛濺的銀色水珠時，它們好像凝固在空中，而不再落下來；我?guī)е鴺O度緊張的心情等它下落。我想我是瘋了，時間對我來說，好像是神秘地固定或拖長了。然后我走近一點，我又想大聲尖叫起來。由于懸著的水珠像不落的雪片一樣，湊在一起成了一張臉和一個人像，白得像傳說中的麻瘋病人，又像是定在空中的閃電一樣可怕。”

　　“你是說，那就是吉迪思。懷斯嗎？”

　　霍恩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內爾斯突然站起來，打破了沉默；不過他站起來時，用力是那么猛，把椅子都掀翻了。

　　“嘿，一派胡言，”他說，“不過，我們最好出去看看?！?/p>

　　“我不去，”霍恩突然發(fā)狂似地說，“我再也不走那條路?！?/p>

　　“我想今天晚上，我們都耍去走那條路，”神父鄭重其事地說，“雖然我永遠不會否認，那條路曾經(jīng)不只是對一個人充滿危險，而是對更多的人充滿危險?！?/p>

　　霍恩喊叫著說；“我不……天主啊，你們怎么那么對我！”他的眼珠轉得古里古怪的。他和其他人一同站起身來，但并沒有朝門那邊走。

　　內爾斯厲聲說，“霍思先生，我是一名警官，雖說你也許不知道，這所房子已經(jīng)被警察包圍了。我想盡力用好的方式進行調查，但我對每一件事都得調查，就是鬼之類的荒唐事也不例外。我必須要你帶我到你說的那個地點去?！?/p>

　　當霍恩帶著無法描述的恐怖的樣子，胸部起伏不定、氣喘吁吁地站起來時，又是一陣沉寂。然后他突然坐回了椅子上，用完全變了腔調而更鎮(zhèn)靜的聲音說?！拔也荒苋?，你可能也知道為什么。你遲早都會知道，是我殺了他?！?/p>

　　此時，這所房子像遭到晴天霹靂似的打擊，而頃刻間又像是死一般的沉寂。后來，布朗神父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環(huán)境中聽起來就像老鼠吱吱叫的聲音一樣，是那么低沉。

　　他問：“你是通過仔細考慮后才殺他的嗎？”

　　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回答：“我怎么來回答這個問題？”他咬著指頭，情緒低沉，“我想，我是瘋子。我知道，他對人傲慢無禮，叫人無法容忍，我是在他的土地上，我相信是他先動手打我。不管怎么說，我們開始扭打，他從懸崖上翻了下去。當我離開現(xiàn)場很遠時，我才突然想到，我犯了一個使我自絕于人類的罪。該隱的烙印印在我的前額上，甚至在我的腦子里，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確實殺了人。我知道，我遲早都得認罪。”他突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他說；“有關其他人的事，我是不會說的。問我怎樣密謀，問我共謀是誰都沒有用。因為我什么也不會說?！?/p>

　　內爾斯說，“從其它謀殺案的例證看來，很難相信你們的爭吵不是有預謀的?？隙ㄓ腥伺赡銈內ツ莾??！?/p>

　　霍恩自豪地說，“我不會說出對我的同謀不利的話，我是個殺人犯，但我不是叛徒?！?/p>

　　內爾斯在霍恩和門之間來回踱著，以官方的口氣對外邊什么人說話。

　　他小聲地對秘書說，“我們都要去那兒，但要把此人也押去?！?/p>

　　這伙人都認為，這個殺人犯招供之后，再到海邊的懸崖上去捉鬼，簡直是特別愚蠢的行為。雖然在所有人當中，內爾斯是對這一行動最懷疑、最鄙視的，但他認為，他的職責是不讓一塊石頭翻轉（此為英國諺語，意為千方百計去完成一件工作），正如有人會說，不讓一塊墓碑沒翻轉。因為說到底，斷裂的懸崖是吉迪恩·懷斯的水中填墓的惟一墓碑碎石，這些碎石就蓋在可憐的吉迪恩·懷斯那浸透水的墳墓上。內爾斯最后一個走出房間，他鎖上門，跟其他人一道，越過沼澤地，來到懸崖邊。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那位秘書—;年輕的波特很快朝他們走來，在月光下，他的臉像月光一樣慘白。

　　當天晚上他第一次講話，他說，“先生，老天作證，那兒真的有什么東西。那……那就像他一樣。”

　　偵探倒怞一口冷氣，說道。“哎呀，你是在說胡話，大家都在說胡話。”

　　“你認為我看見他時，我會不認得他嗎？”秘書極為痛苦地說：“我有理由說是他?！?/p>

　　偵探說?！盎蛟S吧，正如霍爾基特所說的那樣，他們有理由恨他，而你是他們中的一員?！?/p>

　　秘書說，“或許吧，無論如何，我總歸認得他。告訴你，我能看到他在這地獄般的月光下，瞪著眼僵硬地站在那兒?！?/p>

　　他指著懸崖的裂口，他們可以看到那兒有些什么東西，也許是一束光，也許是一連串水珠。但是看起來已經(jīng)有點固體化。他們爬了不到一百碼遠，走得更近一點。那東西突然一動也不動，在銀色的月光下看起來像一尊塑像。

　　內爾斯本人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好像站著在思考怎么辦。波特毫不掩飾，他和霍恩一樣，都怕得要死；甚至連伯恩這個有經(jīng)驗的記者也是一樣，只要能靠后一點就不愿再走近一點。因此他情不自禁地感到奇怪，那個似乎不怕鬼的人，正是那個公開說他可能會怕的人。布朗神父正邁著沉重的步伐，穩(wěn)步地向前走去，好像是要去查看一塊布告牌。

　　伯恩對神父說：“看來，這一點也沒有使你緊張，而且我覺得你是惟一相信有鬼的人。”

　　神父回答說：“如果是那樣，我覺得你是不相信有鬼的人。不過相信有鬼是一回事，而相信這個鬼卻是另一回事?！?/p>

　　伯恩看起來有點慚愧的樣子，在冷冷的月光下凝視著斷裂的卿角，這種月光經(jīng)常使人產(chǎn)生幻覺或者錯覺。

　　他說：“只有看見，我才相信。”

　　布朗神父說：“我也一樣?！?/p>

　　一大片荒地，朝著裂開的岬角方向逐漸升高，正像一座裂成兩半的山崖中間的斜坡。布朗神父穿過這片荒地，穩(wěn)步向前走去。記者在他后面目不轉睛地望著。在逐漸暗下去的月光下，這些野草就像灰色的長發(fā)一樣，被風吹得偏向一邊，似乎在指著某個斷裂的懸崖，在這片灰綠色的草坪上，顯出微弱的白圣閃光。在這個地方，站著一個隱約的人影或發(fā)光的影子，沒人能明白是什么東西。這個隱約的人影聳立在一片空地上，空地上除了它就只有它背后黑乎乎的空曠地帶，再有就是帶著明確目的獨自一人對著它走去的布朗神父。犯人霍愚突然尖叫一聲，掙脫開押解他的人，搶在神父前面，跪在那鬼的面前。

　　只聽見他哭喊著，“我都認罪了，你怎么還來告訴他們，是我殺了你？”

　　鬼說，“我來告訴他們，你沒殺我?！闭f著，手就朝他仲了過來。霍恩又發(fā)出一聲尖叫，他們知道那是一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手。

　　據(jù)經(jīng)驗豐富的偵探和同樣有經(jīng)驗的記者說，近來逃脫死神的記錄中，這是最引人注目的一次。不過，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件事又是再簡單不過的了。懸崖的碎片、裂塊之類的東西，不斷往下落，有些落到大裂縫去了。以至于形成了橫擋著的障礙物，可以想得到，它會擋住人從黑暗洞袕落到海里去。那位堅韌不拔，精瘦縮實的老人落到橫擋著的障礙物上。他經(jīng)過相當可怕的二十四小時，在這二十四小時中，他想方設法往上爬。巖石碎片不斷在他腳下垮掉，終于，垮掉的巖石碎片形成了逃命的階梯。這可能就是霍恩對他看到白浪時隱時現(xiàn)最后凝固的視覺錯覺的合理解釋。無論怎樣，吉迪恩·懷斯安然無恙。他筋骨堅強，滿頭白發(fā)，穿著布滿灰塵的鄉(xiāng)村白衣服，有著堅韌不拔的鄉(xiāng)下人性格。這次他和往常比起來大不相同，并不像往常那么堅強?；蛟S，在巖石的橫擋巖架上呆上二十四小時，對于離死亡只差一步的百萬富翁來說，是有好處的。不管怎么著，懷斯不僅否認罪犯的所有惡意，而且還對這件事作出說明，大大減輕了罪犯的罪行。他說，霍思根本沒有把他推下懸崖，是不斷崩裂的地面在他腳下裂開，他落了下去。霍思甚至想伸手救他。

　　他莊重地說，“上天賜佑我落到上邊的那塊巖石上，我向主許諾，我要寬恕我的仇敵，如果連這種小事我都不肯寬恕，那天主教會認為我太小氣了?！?/p>

　　當然，霍恩還得由警察押著離開。偵探毫無掩飾地說，罪犯的拘留時間可能不會長，如果有懲罰的話，也是很輕微的。并非每個殺人犯都能把受害者推到證人席上為他作證。

　　伯恩說?！斑@是一樁奇怪的案例?！边@時偵探和其他人一道，沿著峭壁小路朝城里走回去。

　　布朗神父說，“這，這案例與我們無關；但我希望你停下來，與我一道詳細地談談這個案子?！?/p>

　　沉默片刻之后，伯恩突然順從地說。“我想，當時你說有人絕不會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你已經(jīng)想到了霍思。”

　　他朋友說。“我那樣說時，我想到的是出奇沉默的波特光生，就是那位吉迪恩·懷斯先生的秘書。即那位我們當時為之悲哀，而現(xiàn)在不再是已故的吉迪恩·懷斯先生的秘書。”

　　伯恩凝視著他說?！安ㄌ匚┮灰淮魏臀抑v話時，我認為他神經(jīng)有毛病。但我從沒想過他是罪犯，他對這個案子說的那些話都與監(jiān)獄有關?！?/p>

　　“對，我認為他對本案知道些什么，”布朗若有所思地說，“我從沒說過他與此案有關……，我想，老懷斯確實太堅強了，竟然爬得出那個深淵?！?/p>

　　記者吃驚地問?！澳闶鞘裁匆馑?？怎么啦，他真的是爬出來了，他不是就在那兒嗎？”

　　神父沒有回答，只是突然問道：“你覺得霍恩怎樣？”

　　伯恩回答說?！鞍?，確切地說，不能把他稱為罪犯，他根本不是像我所知道的那些罪犯一樣，而且我是有經(jīng)驗的；當然內爾斯的經(jīng)驗更豐富，我覺得，我們都不會相信他是罪犯。”

　　神父平靜地說，“從另一方面看來，我根本不相信他。可能你對罪犯的了解多一些。不過對另一種人我比你了解得多，甚至不比內爾斯差。我很了解他們，我也知道他們那些小伎倆?！?/p>

　　伯思迷惑不解，重復問道?！傲硪环N人？你了解哪一種人？”

　　布朗神父說：“悔罪的人?！?/p>

　　伯恩反對說，“我不十分明白，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相信他的罪行?！?/p>

　　布朗神父說，“我不相信他懺悔的那些事實。我聽過許多人懺悔，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真誠的懺悔。那都是不切實際從書本上套下來的。一個人親手干了一件使他到現(xiàn)在都在害怕的事，不會有他這種感覺。假如你是個誠實的職員或店員，你驚愕地發(fā)現(xiàn)你第一次偷了錢，你會馬上考慮到你的行為和巴辣巴（與耶穌同時被捕的強盜）一樣吧？假如你在極度的憤怒之下殺了一個孩子，你會回顧歷史，直到你認為你的行為和殺死許多無辜嬰兒的希律（HeROD耶穌降生時的羅馬人委任的巴勒斯坦王，因恐懼耶穌的誕生，下令將一歲以下兒童全部殺死。見《圣經(jīng)》“新約”）一樣嗎？相信我，我們的罪行都是極其隱秘極其平凡的。不會使我們犯罪后的最初想法轉到歷史上可以適當比擬的事上去。他又為什么說他不出賣他的同事？首先就是他這么一說，也是出賣了他們。而且也沒有人要他泄露任何事，出賣任何人。不，我認為他不是真誠悔罪。我不會給他赦罪。如果人們開始為他們沒犯過的罪得到赦罪，那才妙哩！”布朗神父轉過頭向遠方凝視著海上。

　　伯思喊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什么？當他已經(jīng)得到寬恕，你喊喊喳喳對他懷疑，這有什么好處。總之，他擺脫這件事了，他很平安?！?/p>

　　布朗神父像手轉陀螺似地轉了圈，帶著誰也末曾料到而又說不出為什么的激動神情，抓住他朋友的上衣。

　　他加重語氣說：“就是這佯，就憑這一點，他擺脫了這件事，他很平安，那就是為什么他是整個疑團的關鍵?！?/p>

　　伯恩有氣無力地說：“哦，天哪！”

　　小個子神父執(zhí)意說?！罢驗樗麛[脫了這件事，所以他才是局內人。全部的解釋就是這樣的?！?/p>

　　記者很有感觸地說，“也是個簡單明了的解釋啊。”

　　他們站著默默無言地朝海上望了一會兒，然后布朗神父興高采烈地說，“就是這樣，我們還是回到監(jiān)獄這個詞吧！在這件事上，你們開始都錯了的地方，就是許多報紙和公眾弄錯的地方，這是因為你認為在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過激主義之外，沒有任何別的事物應該與之斗爭。”

　　伯恩反對說，“我沒看出這怎么可能？在這次謀殺案中，有三個百萬富翁—;?！?/p>

　　神父毫不含糊地說。“不，你看不出來？那正是問題的關鍵。有三個百萬富翁被謀殺，只有兩個被殺死；而第三個卻活得好好的。他正在反抗，或準各反抗。你在旅館里聽到過斯坦和蓋洛普以喊得山響的老式方法威脅這個土財主，要他聯(lián)合，不然就把他趕出團體—;也就是斷送他。那是當著你的面說的?！?/p>

　　停了一會兒之后，神父又繼續(xù)往下講：“毫無疑問，現(xiàn)代世界上有激進主義運動，必須堅決抵抗。但是我不大相信你們的抵抗方式。只是沒人注意到，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場同樣現(xiàn)代化、同樣激烈的運動，就是朝著壟斷主義發(fā)展或將所有企業(yè)轉變成托拉斯的偉大運動。那也是一場革命。也會導致各方面的變革。人們將會因為贊戚或反對他而互相殘殺，就像支持和反抗過激主義一樣。每種變革都有它的基本原理、進行方式和轉變過程。這些托拉斯大亨就像國王一樣有自己的法院；他們有自己的保縹和刺客；在敵人陣營里面有自己的間諜。而霍恩就是老吉迪恩·懷斯插在敵人陣營里的一位間諜。但在這里，他是用他來對付另一種敵人的，就是在想法把他擠出商界的對手?！?/p>

　　伯恩說，“我還沒看出怎么利用他，或者利用他有什么好處?！?/p>

　　布朗神父厲聲叫道。“難道你沒看出他們在為彼此不在犯罪現(xiàn)場作證嗎？”

　　伯恩一直半信半疑地凝視著他，臉上終于露出理解的神情。

　　另一個人接著說：“我的意思就是說，由于看著他們與此案無關，所以他們才與此事有關。多數(shù)人都會說他們與斯坦和蓋洛普被殺害的兩件罪行無關。因為他們與懷斯一案有關。懷斯是被害人，霍思是兇手。事實上，他們與那兩件罪行才是有關的。因為他們與懷斯一案無關；因為根本沒有發(fā)生過這個案子。那是一個很奇特而又不大可能的不在犯罪現(xiàn)場的證明。因為不大可能，所以就說不走。多數(shù)人認為，一個能坦白地說出自己是殺人犯的人肯定是誠實可靠的。一個寬恕殺人犯的人肯定是誠實的。沒人會想到這個案子其實從來不曾發(fā)生過。所以一個人根本沒有什么事要他寬恕，另一個人也沒有什么使他害怕的事。他們倆憑這個針對他們不在犯罪現(xiàn)場編出來的故事，把他們那晚上安置在這兒，可是那天晚上他們并沒有在這兒。因為霍恩在森林中謀殺老蓋洛普，而懷斯在羅馬浴池和小猶太人斯坦搏斗。這就是我問懷斯是否有那么強壯甚至爬出這種險境的原因。”

　　伯恩遺憾地說。“簡直是極好的險境，它真是太令人深信不疑了?！?/p>

　　布朗神父搖著頭說：“太讓人深信不疑以至讓人無法相信，月光下飛濺的水沫變成鬼，多么清晰鮮明的故事情節(jié)啊?；舳魇莻€討厭而又鬼鬼祟祟的人?？蓜e忘了，跟歷史上其他令人討厭而又行蹤詭秘的人一樣，他也是個富于想象的人。”

　　幾天之后，伯恩的一篇破案報道發(fā)表了。

　　“警方根據(jù)布朗神父的推斷，對雅各·。斯坦和老蓋洛普之死作了周密調查。結果在斯坦的羅馬浴池旁的扭打痕跡中，查證穿鞋的腳印和死者肩上的一個血指印都是自稱死里逃生的吉迪恩·懷斯的。而老蓋洛普倒下的地方，椅背上有亨利·霍思的手印。證據(jù)確鑿，二人均已被警方收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