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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瑪格麗特-米切爾

第七十七章

  這樣,皮蒂姑媽便經常處于彼得大叔所謂的"過分緊張"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臥室里會闖入一個軍官和一幫子大兵。弗蘭克和思嘉都沒有提到過托尼的匆匆來訪,因此老太太即便想透露出透露不出任何消息來。她哆哆嗦嗦地分辯她有生以來只見過一次托尼?方丹。那是1862年的圣誕節,這話倒一點不假。

  "而且,"她為了把情況說得更有利些,又趕忙向北方佬士兵們補充一句,"那時候他喝得爛醉呢。"思嘉剛剛懷孕,感到很不舒服,心情也很不好,一方面很憎恨那些穿藍軍服的大兵闖入她的私室,順手牽羊拿走一些他們喜歡的小玩意兒,一方面也非常害怕托尼的事會最終毀了他們大家。監獄里關滿了人,他們都是沒有多少理由便被抓進去的。她曉得哪怕查出來蛛絲馬跡,不僅她和弗蘭克,就連無事的皮蒂也得去坐牢。

  有一段時間華盛頓大肆宣傳動沒收全部"叛逆者的財產",以便償還合眾國戰績。這種宣傳鼓動合得思嘉處于一種極為痛苦的憂慮之中。此處,當前亞特蘭大還盛傳一種謠言,說凡是觸犯軍法者都要沒收其財產,思嘉知道了更是嚇得發抖,生怕她和弗蘭克不僅會失去自由,還會失去房子、店和木廠。即使財產沒有被軍方沒收,但是如果她和弗蘭克被送進了監獄,那同沒收還有什么兩樣呢,要是他們自己不在,誰來照管他們的生意呀?

  她埋怨托尼給他們帶來了可怕的麻煩。托尼怎樣對自己的朋友作出這樣的事來?艾希禮怎么會叫托尼到他們這里來呢?她再也不愿幫任何人的忙了,因為這似乎意味著讓北方佬像一窩蜂似地擁來向她勒索。是的,她會將需要她幫助的人都拒之門外。當然艾希禮除外。托尼來過之后的幾個星AE赲par里,只要外面路上有一點動靜,她便會從不安的睡夢中驚醒,生怕是艾希禮由于幫了托尼的忙也在設法逃跑,到得克薩斯去。她不知道艾希禮現在的情況怎樣,因為他們不敢往塔拉寫信透露托尼半夜來訪的事。他們的信可能會被北方佬截取,給農場帶來麻煩。但是幾個星期過去了,沒有什么壞消息傳來,知道艾希禮總算沒有被牽連上。最后,北方佬也不再來打擾他們了。

  但是,即使這樣,思嘉仍然沒有從托尼來訪時開始的恐懼中擺脫出來。這種恐懼比圍城時的炮彈所引起的震驚更為厲害,甚至比戰爭最后幾天里謝爾曼的部隊所造成的恐怖還要厲害。似乎托尼在那個暴風雨之夜的出現一下子把她眼前那幅仁慈的AE?障搬走了,迫使她看到了自己的生活確實是很不牢靠的。

  1866年早春,思嘉環顧周圍,明白了自己和整個南方面臨著怎樣的前途。她可以籌劃和設計未來,她可以比自己的奴隸干得更加賣力,她可以戰勝種種艱難困苦,她可以憑藉自己的堅強意志解決她在早年生活中從未經歷過的種種問題。然而,無論她作出多大的努力和犧牲。也無論她有多大的應變能力,她那付出了巨大代價才創立的一個小小開端卻可能隨時被人家一把奪走。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么除了像托尼痛苦地提到過的那種臨時法庭和橫行霸道的軍畫裁判之外,她是沒有任何合法權利,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補償的。那些日子只有黑人才擁有權利或者能取得補償。北方佬已經使南方屈服了,他們還打算繼續下去。南方就像被一只狠毒的巨手弄得完全顛倒了,過去當權的人現在比他們以前的奴隸還要束手無策了。

  佐治亞州到處有重兵把守,派到亞特蘭大的人比別的地方更多,各個城市北方佬部隊的指揮官們有著絕對的權利,對于當地居民甚至操有生殺大權,而且他們行使了這種權利。他們可以而且確實憑一點點微不足道理由或者無緣無故地將市民送進監獄,奪走他們的財產,將他們絞死。他們可以確實用種種自相矛盾的法規來折磨市民,例如,怎樣經商、付仆人多少工資、在公開或私下場合說什么話、給報紙寫什么文章,等等,都是有規定的。他們甚至規定垃圾該什么時候倒,倒在什么地方,如何倒法。他們規定過去南部聯盟擁護者的妻子女兒只能唱什么樣的歌,因此誰要是唱了《狄克西》或《美麗的藍旗》,便構成僅次于叛逆的罪名了。他們規定任何人如果沒有履行"絕對忠誠"的宣誓,就休想從郵局領取信件。他們甚至禁止發給新婚夫婦結婚證書,除非他們乖乖地宣讀了這令人憎惡的誓言。

  報界被剝奪了言論自由,以致軍方的種種目無法紀或劫掠行為根本沒有敢提出公開的抗議,而個人的抗議也由于懼怕遭到逮捕而沉默下來。監獄里關滿了有聲望的市民,他們待在那里沒有獲得早日審判的希望。陪審團審訊和人身保護法實際上都已廢除。民事法庭勉強還存在,但完全由軍方隨心所欲人地行使職能。軍方可以也確實在干預裁決,所以那些不幸被捕的市民實際上全被軍事當局擺布了。被逮捕的人實在多得很。只要有煽動反對政府的一點點嫌疑,有三K黨同謀的嫌疑,或者有黑人控告他態度傲慢,就足以讓一個市民進監獄了。不需要什么犯罪的證明和證據,只要控告就行。

  由于"自由人局"的煽動,愿意出來控告的黑人隨時都能找到。

  黑人雖然現在還沒有獲得選舉權,但北方已決定他們應該獲得,同時決定他們的選票必須傾向于北方。心里有這么個譜,這對黑人是再好不過的了。無論黑人想干什么,北方佬士兵總是替他們撐腰,而白人要想讓自己惹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去控告黑人。

  過去的奴隸如今都成了天之驕子,加上北方佬的幫忙,那些最卑賤無知的黑人都爬到了上層。有些比較好的黑人藐視自由,他們也同自己的白主人一起在吃大苦。許許多多管家的傭人,他們在奴隸中原來屬于最高的一級,現在卻都留在白人主子家,干過去下等黑人干的體力活。許多干田間活的忠心奴隸也拒絕接受這種新的自由。不過鬧事最兇的那群"沒用的自由黑鬼"卻大部分來自干農活的階層。

  在奴隸制時代,這些卑賤的黑人一直是被干家務活和庭園活的黑人所看不起的,他們被看成不中用的家伙。正如愛倫那樣,整個南方農場主婦都讓那些黑人的孩子經過一番培訓和淘汰,從中選出最優秀的去擔任較重要的任務。派到地里干活的那些黑人是最沒有能力學習、智力最低下,最不老實,最不可靠,最壞和最粗野的。不過現在,這個在黑人社會層次中最低下的階層已將南方搞得民不聊生了。

  原先的農奴,在主持"自由人局"的那幫狂妄冒險家的支持下,加上北方那種近乎宗教狂熱的熾烈仇恨的慫恿,現在發現自己突然青云直上身居要職了。他們在那里理所當然地指望著像個小情報機構那樣行事。就像一群猴子或小孩被無拘無束地放進一堆珠寶之中,這些珠寶的價值,他們當然無法理解,于是便在那里放肆起來————不是恣意破壞取樂,便是無法取鬧。

  那些黑人,包抱智力最低下的在內,也有值得贊揚的地方,那就是他們中間只有極少數人接受惡意的指使,而且這極少數人甚至在奴隸制時代通常也是些"難以馴服的黑鬼"。

  而他們作為一個階級來說,都是思想止很幼稚,容易受人擺布,并且長久以來養成了接受命令的習慣。過去是他們的白人主子命令他們,現在他們有了一批新的主子。即"自由人局"的提包黨,他們的命令是:"你們其實跟任何白人都一樣,因此就可以像他們那樣行事。只要你們哪一天能夠為共和黨人投票,你們就可以得到白人的財產,實際上現在他們的財產已等于是你們的了。只要能拿到手,就盡管拿吧!"黑人們被這些鬼話搞得頭暈腦脹,自由成了一頓永遠吃不完的野餐,每個星期,天天都有的野宴,一場閑蕩、盜竊和傲慢無禮的狂歡。農村里的黑人擁進了城市,使得農業地區沒有勞動力種莊稼。亞特蘭大到處都擠滿了農村來的黑人,而且還在大批大批地陸續擁來。由于受了這種新學說的教育,他們都是些又懶又危險的分子。他們擁擠在骯臟的小木屋里,相互傳染著天花、傷寒和肺玻在奴隸制時代,他們習慣于生病時受到女主人的照顧,可現在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看護自己和其他的病人了。過去他們依賴主子們來照料他們的老人和嬰兒,而現在他們對那些無依無靠的人卻沒有一點點責任感。"自由人局"對政治上的事興趣太大了,他們已顧不上提供像農場主過去提供的那種照顧。

  沒人管的黑人孩子們像喪家之犬在城里到處亂跑,直到好心腸的白人將他們領回自己廚房去養活為止。被兒女拋AE鶿par了農村老年黑人,在這喧嘩的城市里感到驚慌失措,坐在路邊向過往的婦女哭著哀求:"太太,請您給我在費耶特維爾的老主人寫封信,告訴他我在這里。他會來帶我這老黑奴回家的。天哪,這種自由我可受夠了!"黑人源源不斷地擁來,其數目之大把"自由人局"嚇壞了,他們這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但為時已晚,只好盡為設法將他們送回原來的主人那里去。他們告訴那些黑人,如果回去,可以算自由工人,受書面合同的保護,按天計算工資,這些老黑人高高興興地回到農場,給那些如今已貧窮不堪的農場主加重了負擔,但后者又不忍心趕他們出去。不過年輕的黑人還是留在亞特蘭大。他們不愿意到任何地方去干任何一種工作。肚子吃得飽飽的,干嗎還要工作呢?

  黑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可以喝威士忌了,而且想喝多少有多少。在奴隸制時代,除圣誕節外,他們從來也嘗不到它,只有到了圣誕節,每個黑人在領取禮物時可以嘗到那么"一丁點兒。"如今他們不僅有"自由人局"的鼓動家們和提包黨人在慫恿,而且還有威士忌的刺激,因此嚴重的違法行為就不可避免了。在他們的威脅下,生命財產得不到保障,不受法律保護的白人感到十分驚慌。待上的行人常常遭到喝得爛醉的黑人的侮辱,房屋和倉庫往往半夜被人縱火燒掉,牛馬和雞鴨常常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偷走,各式各樣的犯罪層出不窮,但罪犯卻很少和緝拿歸案的。

  但是這些卑鄙的行為和威脅與白人婦女所遇到的危險相比,又算不了什么了。許多婦女由于戰爭失去了男人的保護,獨自住在遠離市中心的地區的街上。正是大量的凌辱婦女的暴行以及人們對妻兒安全經常的提心吊膽,逼得南方的男人憋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憤怒,于是一夜之間冒出了三K黨。北方的報紙在大聲疾呼反對這個夜間活動的組織,卻從未覺察到成立這個組織的悲哀的必然性。北方佬將追捕到的每一個三K黨徒都處以絞刑,因為他們居然膽敢將懲罰罪犯的權利拿到了手里,而事實上此時一般的法律程序早已被入侵者廢除了。

  這兒是一副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半個民族正企圖用刺刀強迫另半個民族接受黑人的統治,而這些黑人中有許多從非洲叢林中出來還不到一代人的時間呢。必須給黑人以選舉權,而他們原先的主人卻大多得不到這種權利。必須壓服南方;剝奪白人的選舉權正是壓服南方的有效辦法之一。凡是為南部聯盟打過仗、在它的政府中有過一官半職或者幫過忙和給過它方便的人,大多數不允許參加投票選舉,沒有選舉其國家官員的權利,他們完全被置于一種外來統治的控制之下。許多人清醒地想起李將軍的話和榜樣,愿意宣誓,再成為公民,并忘記過去的一切,但是他們沒有被允許這樣做。其他的人是允許宣誓的,可他們卻堅決拒絕,決不向一個有意要他們屈服于殘暴和羞辱之下的政府宣誓效忠。

  "如果他們的行為像樣一點,那我在投降之后就會宣那個該死的誓了。我可以回到合眾國去。但是天知道,我根本無法讓他們改造成那個樣子!"這樣的話思嘉聽過不知多少遍,早已膩煩得要尖叫起來了。

  在這些令人寢食難安的日子里,思嘉日日夜夜被恐懼折磨著。目無法紀的黑人和北方佬大兵的威脅,無時無刻不在擾亂她的心。財產被沒收的危險隨時存在,甚至在睡夢中也無法擺脫。她還擔心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呢。她常常為自己和她的朋友以及整個南方的無能為力感到喪氣,所以這些天來她總是在想托尼?方丹說過的那些話,就一點也不奇怪了。托尼當時十分激動地說:"天哪,思嘉,這實在難以忍受,也不能再忍受了!"雖然經歷過戰爭、大火和重建運動,亞特蘭大現在又成了一個繁華的城市。在很多方面,這個地方很像南部聯盟初期那個熱鬧的年輕都會。唯一使人難堪的是擁擠在大街上的士兵穿上了一種令人討厭的制服,錢掌握在一些不該拿的人手里,黑人在享著清福,而他們原先的主人卻在掙扎,在挨餓。

  在這表面現象下面是苦難和恐懼,但從一切外觀來看仍是一個正在廢墟中迅速崛起的繁華城市。一個喧鬧擾攘的城市。亞特蘭大似乎不管情況怎么變,總應該是匆匆忙忙的。薩凡納、查爾斯頓、奧古斯塔、里土滿、新奧爾良卻從來不是這樣。只有缺乏教養和北方佬化了的地方才會匆忙。不過,在目前這個時期,亞特蘭大比過去或未來任何時候都更加缺乏教養和更加北方佬化。"新人"從四面八蜂擁而來,大街上從早到晚都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北方佬軍官和新近致富的提包黨人坐著雪亮的馬車,把泥水濺到本地人破舊的貨車上;外來富人所營造的華麗而俗氣的新房子在原有市民安靜而穩重的住宅中間層出不窮。

  戰爭確立了亞特蘭大在南方事務中的重要地位,這個一向不引人注目的地城市現在已經變得遠近聞名了。謝爾曼曾為之戰斗了整整一個夏天和殺了許多人的那些鐵路,如今又在刺激這個城市的生活了。亞特蘭大又成了一個廣闊地區的活動中心,就像它遭到破壞之前那樣,同時它正在接納一大批蜂擁而入的新市民,其中有受人歡迎的,也有不受人歡迎的。

  入侵的提包黨人把亞特蘭大當成他們的司令部,他們在大街上任意推搡那些也是新來的南方古老家族的代表。謝爾曼進軍期間農業地區被燒毀的一些人家,因為已沒有奴隸給他們種棉花維持生計,也只好到亞特蘭大來謀生了。"從田納西和卡羅來納每天都有新的逃難者來到這里定居,因為在他們那里重建運動的手比在佐治亞伸得更長呢。許多曾在聯邦軍隊中領過津貼的愛爾蘭人和日耳曼人,遣散之后也在亞特蘭大定居了。北方佬駐軍的妻子和家人對經歷了四年戰爭的南方充滿了好奇,也跑到這里來湊熱鬧。各式各樣的冒險家蜂擁而入,希望在這里發家,同時農村的黑人還在大批在批續不斷擁來。

  這座城市一片喧嘩,大大開放,就像在邊境上的一個村莊,毫不掩飾其缺陷和罪惡。酒館突然興旺起來,有時一個街區便有兩三家。入夜之后,大街上到處都是醉漢,有黑人也有白人,搖搖晃晃地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暴徒、小偷和娼妓鬼鬼祟祟地躲在沒有燈光的小巷里和灰暗的大街上。賭場經營最興旺,幾乎沒有一夜不發生開槍、動刀子或打架的事。正派的市民極為憤怒地發現在亞特蘭大有著一個巨大而且繁華的紅燈區,比戰爭時期的還要大,還要繁榮。從拉下的帷簾背后通宵達旦地傳出刺耳的鋼琴聲,以及狂野的歌聲和笑聲,還不時被尖叫聲和槍聲所打斷。住在這些房子里的人比戰爭時期的娼妓還要膽大,竟敢厚著臉皮探身窗外招徠過往的行人。每到星期天下午,紅燈區鴇母們的華麗馬車在大街上招搖過市,里面全是些打扮得非常妖艷的姑娘,她們從放下來的錦簾后面探出頭來呼吸新鮮空氣。

  在這些鴇母中,貝爾?沃特琳是最臭名昭著的一個。她開了一家新妓院,那幢兩層大樓使區內鄰近的妓院看上去就像破舊的養兔場一樣。她這家妓院樓下有個長長的酒吧間,墻上雅致地掛著油畫,每天晚上還有一個黑人樂隊在那里演奏。

  據說樓上配備著最上等的豪華家俱,沉甸甸的花邊窗簾和進口的金框鏡子。這家妓院所養的12個年輕姑娘打扮起來都非常漂亮,而且舉止行為比其他妓院的姑娘要文雅些。至少警察很少光顧貝爾的妓院。

  這家妓院已成為亞特蘭大的已婚婦女們暗地里、竅竅私語的話題,說教的牧師們用謹慎的措詞稱之為邪惡的污穢場所,一個為人們所蔑視和譴責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貝爾這類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多錢來蓋這樣豪華的房子,她一定有后臺,一個有錢的后臺老板。瑞德?巴特勒從沒顧慮到體面而隱瞞他和貝爾的關系,因此顯然這個后臺不是別人就是他。如果有人偶爾朝那輛由一名粗魯的黃種黑人趕著的馬車里看上一眼,便會發現貝爾本人也是很闊綽的。每當她在一對良種的栗色馬背后驅車經過,沿待兩旁所有的男孩子都會避開自己的母親跑來過去偷看她。并且興奮地低聲說:"這就是她!就是那個貝爾!我看到她的紅頭發了!"與那些彈痕累累、用舊木器和熏黑的磚瓦片修補的房屋并排而立的是提包黨人和發戰爭財的人新建的住宅,那里夜夜燈火輝煌、歌舞聲透過窗簾飄出。穿著昂貴鮮艷的絲綢衣服的婦女們在長長的陽臺上散步,一些身著夜禮服的男人在一邊殷勤地伺候。噼噼啪啪香檳酒的瓶塞的聲音此起彼伏。

  桌上鋪著帶裝飾圖案的網織的桌布,上面是七道菜的晚餐。深紅色的火腿、蒸鴨、肥鵝肚醬,各種罕見的應時和不應時的水果,滿滿地擺了一桌子。

  在那些破舊的老房子里,人們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越是出身高貴而勇敢的人,日子過得越苦,越是表面上裝出對物質要求毫不在乎的傲太,內心越發緊張。米德大夫能說出不有家庭不幸的故事,例如,某某人先從公寓大廈被攆到了供膳食的寄宿舍,后來又被迫搬到了后街一些黑暗的房子里。他有許多女病人都患有"心臟衰弱"和"肺癆"之類的疾玻他知道,而且她們也清楚他明白,毛病就出在慢性的饑餓上。他還能訴說一些肺病和糙皮病如何傳染給全家的事,這種情況過去只在貧窮的白人中發生,而如今在亞特蘭大最上等的人家里也出現了。有些嬰兒兩條腿細得像患伺僂病似的,還有些母親沒奶喂孩子。從前這位老醫生每生一個孩子,總要虔誠地感謝上帝一番,而現在他并不覺得生命是那么可貴的了。對于初生的嬰兒和那么多出生幾個月就死去的嬰兒來說,這個世界實在太冷酷了。

  豪門大宅里有的是華燈、美酒、小提琴、舞蹈、錦鍛、呢絨,而就在它的四周,人們卻在饑寒交迫中慢慢地死亡。征服者有的是傲慢無理和冷酷無情,可留給被征服者的便只有痛苦和仇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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