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天主的錘子（1）

　　《天主的錘子》最先發(fā)表在《星期六晚郵報》（1910年11月5日）和《故事家》（1910年12月）上。“我認(rèn)為這些故事中，作者對花園、房屋、風(fēng)光以及光線效果的令人難以忘懷的描寫并不僅僅是為了修飾，也不僅是為了純粹景物描寫。我認(rèn)為這些東西和故事的意義表達方式有關(guān)；隨之而來的表達方式蔚成一種風(fēng)格．對切斯特頓的偵探小說在他的讀者中形成了獨特的壯力。我們首先注意到的是．甚至在情節(jié)構(gòu)思的水平上，描寫都和情節(jié)息息相關(guān)。如“恰好在他們下面和周圍—#8212;沉入空虛”這段話的上下文中，包含了對謎底的解釋……我們發(fā)現(xiàn)這樣的段落對偵探小說來說是“太好了”。僅僅作為一面鏡子，教堂的高度、看起來像世界地圖一樣的田園風(fēng)光的各個角度，都確實有著藝術(shù)生的優(yōu)點．對細(xì)心的讀者來說，這些就解釋了犯罪的動機和犯罪的手段。

　　“……這樣一些短語如‘恐怖的透視和不成體統(tǒng)的畫面’，‘令人暈眩的遠(yuǎn)景’，‘大物變小小物變大的一瞥’……都是切斯特頓想象的線索。首先，這些是極度清晰的，他以個畫家的觀察人手，我們在他的所有描述中，發(fā)現(xiàn)了藝術(shù)家的眼神所捕捉到的精妙之處。但是一更重要的是一這種描寫是孩子氣的。”（見《布朗神父及其他》）

　　博甕塔村莊坐落在陡峭的山上，這就使得村里教堂的高高塔頂看起來也像是一座小山的山峰了。教堂的腳下有一間鐵匠鋪，整天爐火熊熊，鐵錘和鐵屑堆得滿地都是。鐵匠鋪的對面，穿過一個鵝卵石鋪成的粗糙的十字路口，是這里的唯一一家小酒館—#8212;“藍(lán)野豬?！痹谶@個十字路口，一對兄弟在晨光曦微之際相遇了，他們交談了起來。盡管一個才開始一天的生活，而另一個則剛剛結(jié)束一天的生活。教士大人威爾弗雷德·博翁正非常虔誠地去進行一絲不茍的早禱或沉思，而他的哥哥陸軍上校諾曼閣下，則沒有一絲的虔誠之心，他穿著睡衣坐在藍(lán)野豬酒館外的長椅上喝酒，就連具有哲學(xué)思想的觀察家也難以判明這是星期二的最后一杯，還是星期三的第一杯。上校的生活并不嚴(yán)謹(jǐn)。

　　博翁家族堪稱世家，是屈指可數(shù)的幾家能夠上溯到中世紀(jì)的貴族之一，他們的旗幡上可以明顯地看到巴勒斯坦的標(biāo)記。但如果認(rèn)為這樣的家庭仍敬重騎士時代的傳統(tǒng)，那就大錯特錯了。除了窮人外幾乎沒有人保留這些傳統(tǒng)。貴族不照傳統(tǒng)生活，而按照流行時尚生活，這已經(jīng)是蔚然成風(fēng)的事情了。博翁家族曾有安妮女王時代“德望兼?zhèn)洹钡哪艨朔绞胶途S多利亞女王時代的馬斯伯斯。但是，和不止一家的真正古代貴族一樣，在近兩百年內(nèi)他們已墮落成酒鬼和腐化的花花公子，甚至直到流傳著一些不干不凈的閑言碎語的時候。當(dāng)然，在上校貪婪地追求享樂的過程中，幾乎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人情味。他那種長期鬼混到凌晨才回家的習(xí)慣，與他失眠時的恐怖而清醒的狀態(tài)有關(guān)。他身材高大，體態(tài)優(yōu)美，盡管上了年紀(jì)，卻還驚人地保留著一頭金色黃發(fā)。他生來就是一個白膚金發(fā)、體魄如獅般的男人，藍(lán)色眼睛因深深地陷入面頰之中而顯得更黑，而且兩只眼睛也靠得太近了一點。他蓄著兩撇長長的黃色胡髭，在胡髭兩旁，從鼻孔到下巴處有一道褶縫或者說是皺紋，使他的臉上似乎嵌入了一絲永遠(yuǎn)不褪的嘲笑。他在睡衣的外面穿了一件奇特的淡黃色外套，那外套看起來更像是一件極輕的睡袍。他在腦袋靠后處戴著一頂奇怪的、亮綠色的寬邊帽子，顯然是隨意購置的東方珍品。他為自己能以這種不協(xié)調(diào)的穿著而自豪—#8212;為他親自將這些東西弄得不協(xié)調(diào)而自豪。

　　他的弟弟助理教土也有一頭金發(fā)和完美的體形，但他把黑衣服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舉止文雅而又局促不安。他似乎只為宗教而活著；但有些人說（特別是長老會教友和那些鐵匠），那是出于他對哥德式建筑的喜愛，而不是對天主的熱愛，而他那種幽靈一樣出沒于教堂的做法，只不過是另一種更純潔的、對美的病態(tài)渴求的方式。家族的病態(tài)式的饑渴，也在驅(qū)使著他的哥哥瘋狂地沉湎于女人和美酒。這種指控雖然可疑，但教士實際的虔誠卻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上，這種指控大多是出于對教士單獨秘密禱告的無知的誤解，因為人們常發(fā)現(xiàn)他不是跪在祭壇前禱告，而是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如在地下室里、在廊臺上、甚至在鐘塔里。他碰到他哥哥時，正穿過鐵匠鋪的院子走入教堂，他看到他哥哥那深陷的雙眼也盯向了同一個方向。教士停下來，微微皺了下眉頭。他絕不會猜想上校會對教堂感興趣。這兒只有一座鐵匠鋪。盡管鐵匠是一個清教徒，不是他的教民，但威爾弗雷德·博翁教士仍聽到了一些有關(guān)鐵匠的美麗而有名的妻子的丑聞。他穿過小棚，投去了懷疑的一瞥。上校哥哥站起來，笑著跟他說話。

　　“早上好，威爾弗雷德，”他說，“我正像一個稱職的地主一樣不分晝夜地監(jiān)視我的人民。我正打算去拜訪鐵匠。”

　　威爾弗雷德盯著地面說：“鐵匠不在家。他在格林福德?！?/p>

　　“我知道，”上校哥哥平靜地回答，“這就是我拜訪他的原因?！?/p>

　　“諾曼，”教士說著，雙眼盯著路面的鵝卵石，“你怕過雷電嗎？”

　　“什么意思？”上校問，“難道你對氣象學(xué)感興趣嗎？”

　　“我的意思是，”威爾弗雷德頭也不抬地說，“你想過天主可能將你劈死在街上嗎？”

　　“再說一遍，”上校說，“我看你的愛好是民間傳說?！?/p>

　　“我知道你的愛好是褻讀神靈。”信教者弟弟天性中易于生氣的部分被激發(fā)了，他立即反唇相譏，“但就算你不怕天主，你也該有更好的理由害怕人?！?/p>

　　哥哥優(yōu)雅地?fù)P揚眉毛。“害怕人？”他說。

　　“鐵匠巴恩斯是周圍四十里中最高最壯的男人?！苯淌繃?yán)肅地說，“我知道你不是膽小鬼，也不是黃毛小子，但他能把你摔到墻上去。”

　　這次反擊很徹底，因為這是事實。陸軍上校的嘴巴到鼻孔的線條變得更深更黑了。有一瞬間他呆呆地站著，保持著臉上的那絲嘲笑。但一會兒博翁上校天生的樂觀脾氣又恢復(fù)了，他笑了，露出黃色胡子下的兩顆狗一樣的門牙。

　　“如果那樣的話，我親愛的威爾弗雷德。”他毫不在意地說，“那博翁家族的最后一個人戴著部分盔甲出來就太明智了?！?/p>

　　他摘下頭上那頂涂滿綠色的奇怪的圓帽，讓他弟弟看那用鋼條箍成的邊角。威爾弗雷德認(rèn)出那根鋼條實際上曾是掛在舊家族墻上的一個輕型頭盔上的，頭盔是在日本或中國戰(zhàn)場上繳獲的戰(zhàn)利品。

　　“最先獻上的，”他哥哥吊兒郎地解釋道，“總是最親近的帽子—#8212;和最親近的女人。”

　　“鐵匠總是在格林福德，”威爾弗雷德平靜地說，“但他總是不定期地回來?！?/p>

　　他說著轉(zhuǎn)身低頭走進了教堂，一邊用手在胸前畫十字，就好像希望擺脫一些不干凈的精靈。他迫切地想走進高高的哥德式修道院，在涼爽的晨疇中忘掉這樣卑鄙的事情。但是，那天早上他的例行宗教活動注定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打擾。當(dāng)他走進教堂時（直到今天在那段時間里教堂總是空蕩蕩的），一個跪著的影子突然站起來，向門口的晨光走去。

　　村里的白癡絕不會出現(xiàn)在早禱的人群中，他是鐵匠的侄子，他絕不會也絕不可能關(guān)心教堂或其他東西。他一貫被稱為“瘋子喬”，好像沒有其他名字；他是一個皮膚黝黑、身體強壯卻沒精打采的少年，有一張呆滯蒼白的臉和一頭黑而直的頭發(fā)，嘴巴總是張開著。在經(jīng)過教士時，他幼稚的臉沒有泄露他剛才做了什么，或想了什么，以前教士從不知道他也會禱告。現(xiàn)在他做了怎樣的禱告？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禱告。

　　威爾弗雷德·博翁生根似的站在那兒，直到看到那白癡走出去溶入陽光中，甚至看到他放蕩的哥哥用一種伯父般的滑稽方式向他打招呼。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上校帶著一副想打他嘴巴的嚴(yán)肅神情，將幾便士扔進喬張開的嘴里。

　　這幅陽光下的丑陋畫面充滿了塵世的愚蠢和殘忍，最終將修道者送入靈魂凈化和新思想的禱告之中。他走向游廊里的一只靠背長椅，那椅子正放在他最喜歡的、總使他靈魂安靜下來的彩色窗戶下面；那是一扇一角有百合花圖案的藍(lán)色窗戶。在那兒，他漸漸忘掉那個魯鈍的人，他生動的臉和像魚一樣張開的嘴巴。他也漸漸忘掉了他邪惡的哥哥和他在可怕的饑渴中像歪歪斜斜的獅子一樣前進的步伐。他越來越深的陷入那銀白色的花朵和蔚藍(lán)色的天空組成的冷冰冰而甜蜜的色彩之中。

　　半小時后，村里的補鞋匠吉布斯在這兒找到了他，補鞋匠被人匆匆地打發(fā)來叫他。他敏捷地抬起腳，因為他知道，為了一點小事，吉布斯絕不可能到這兒來。村里的補鞋匠和許多其它村子的補鞋匠一樣，是個無神論者，他在教堂的出現(xiàn)，是一個比瘋子喬的出現(xiàn)還更加奇特的預(yù)兆。這是一個充滿神學(xué)之謎的清晨。

　　“什么事？”威爾弗雷德·博翁很冷淡地問，他伸出顫抖的手去拿帽子。

　　令人驚訝的是，無神論者開口說話時，帶著一種尊敬，如果可能的話，甚至是一種干巴巴的同情的腔調(diào)。

　　“你必須原諒我，先生，”他嘶啞地低語說，“但我們認(rèn)為不讓你知道并不對?？峙掠幸粯斗浅？膳碌氖虑榘l(fā)生了，先生?？峙履愀绺纭?8212;”

　　威爾弗雷德握緊了松垂的雙手?！八指闪耸裁磹鹤鲃。俊彼麕е唤?jīng)意的強烈感情大吼。

　　“啊，先生，”補鞋匠咳嗽著說，“恐怕他沒做什么，將來也不會再做什么。我恐怕他是完了。你真的最好馬上下來，先生?！?/p>

　　助理教士跟著補鞋匠下了一段不長但彎彎曲曲的樓梯，到了一個比街面略高的入口。博翁一眼就看到了悲劇的現(xiàn)場，它剛好像一張說明圖一樣平伸在下面的街道上。鐵匠鋪的院子里站了五六個人，都穿著黑衣，只有一個穿著巡官的制服。他們中有醫(yī)生，有長老會的神父，還有鐵匠妻子所屬的羅馬天主教的神父。羅馬天主教的神父正用又快又低的聲調(diào)說話，而這個一頭金黃頭發(fā)的美妙的婦人正坐在椅子上無休無止地飲泣。在這兩群人之間，剛好在堆放鐵錘的地方躺著一個身著睡衣、四肢伸展、臉部拉長的人。從上面的高度，威爾弗雷德就能確定他服裝和外表的每一部分，甚至他手指上的博翁家族的指環(huán)；但他的頭蓋骨像點點繁星或滴滴鮮血一樣恐怖地飛濺開來。

　　威爾弗雷德·博翁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跑下來進入小院。他的家庭醫(yī)生向他打招呼，他也幾乎沒有理會，只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哥哥死了。這是什么意思？真可怕，真不可思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陣難堪的沉默，一會兒，現(xiàn)場最心直口快的補鞋匠回答道：“太可怕了，先生?！彼a充道，“但并不是不可思議?！?/p>

　　“你什么意思？”威爾弗雷德問，他的臉色發(fā)白。

　　“很簡單，”吉布斯回答道，“周圍四十里中，只有一個人能有這樣猛烈地一擊，而且他也是最有理由這樣做的人?！?/p>

　　“我們千萬不要這樣無依據(jù)的推斷，”醫(yī)生，一個高個子黑胡子的人不安地插話說，“但那一擊的質(zhì)量足夠我支持吉布斯先生的觀點，先生。那是難以置信的一擊。吉布斯先生說這個地區(qū)只有一個人能做到。我本應(yīng)告訴自己沒有人能做到?！?/p>

　　一陣迷信的顫栗掠過神父單薄的身子。“我很難理解?！彼f。

　　“博翁先生，”醫(yī)生低聲說，“隱含的真相本身讓我難以捉摸。如果說頭蓋骨像蛋殼一樣破得粉碎是不恰當(dāng)?shù)?，事實上，嵌入身體和地面的骨頭粉末就像子彈嵌入松軟的土中。這是一只巨人的手?！?/p>

　　他沉默了一會兒，從眼鏡片后嚴(yán)肅地看著，然后補充道：“這事有一個好處—#8212;從一開始就洗清了大部分人的嫌疑。如果你我或國內(nèi)一些常人被指控這項罪名，我們會被無罪開釋，就像一個嬰兒被免除偷盜納爾遜紀(jì)念碑雕像的罪名一樣。”

　　“我所說的是，”補鞋匠頑固地重復(fù)，“這兒只有一個人能做，他也是催一有理由這樣做的。鐵匠西來恩·巴恩斯在哪兒？”

　　“他在格林福德?！鄙窀嘎曇舭l(fā)顫地說。

　　“更可能在法國?！毖a鞋匠咕噥了一句。

　　“不，他不在那樣遠(yuǎn)的地方，”一個低微的沒有什么生氣的聲音說—#8212;小個子的羅馬天主教神父加入了這個圈子。

　　“事實上，現(xiàn)在他正走在路上。”

　　雖然這位小個子的神父長相并不使人感興趣—#8212;一頭棕色的短發(fā)和一張表情僵硬的圓臉，但在那樣的場合，即便他像阿波羅一樣俊美也沒有人看他。每個人都口過頭來盯著下面婉蜒穿過平原的小路，確實，鐵匠西來思正邁著他那獨特的大步，精神抖擻地走來，肩頭上還扛著一把大錘。他骨骼突出，體形龐大，眼睛又深又黑，目露兇光，還有濃密的絡(luò)腮胡。他邊走邊率詳?shù)睾蛢蓚€男人聊天。盡管他并不特別興奮，但他似乎心情不錯。

　　“我的天主，”不信神的補鞋匠嚷道，“那就是他殺人的鐵錘！”

　　“不，”看起來很明智，擁有沙色胡鬢的巡官第一次開口道，“那兒才是他殺人的錘子，在教堂的墻邊。我們已將它和尸體保留在現(xiàn)場了?！?/p>

　　人們都四處打量，那個矮小的神父走到錘子落下的地方默默地看著。這是一把最小最輕的鐵錘，把它混在其它的錘子中一點都不起眼；但它的邊上卻沾滿了鮮血和黃頭發(fā)。

　　一陣沉寂后，神父沒有抬頭，他用低沉的聲音訴說著新的發(fā)現(xiàn)，“吉布斯先生很可能搞錯了，”他說，“他認(rèn)為這兒沒有不可思議之處。這兒充其量有一個謎：為什么體形如此龐大的男人竟用這樣小的錘子作這樣猛烈的一擊？”

　　“哦，別管這個，”吉布斯著急地嚷著，“我們把西采恩·巴恩斯怎么辦？”

　　“別管他，”神父鎮(zhèn)靜地說，“他自己會來。我認(rèn)識和他一塊兒的那兩個人。他們是格林福德的好小伙子，他們是為了長老會堂而來的?！?/p>

　　就在他說話時，高大的鐵匠轉(zhuǎn)過教堂拐角，踏入自己的院子。他直直地站在那兒，錘子從他手里落下。巡官立即走到他面前，仍保持著他無可非議的禮貌。

　　“我不想問，巴恩斯先生，”他說，“你是否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不必說什么，我也希望你不知道而且能證明你不知道，但我必須以國王的名義，以謀殺陸軍上校諾曼·博翁的罪名將你逮捕歸案。”

　　“你什么也不必說，”補鞋匠愛管閑事地興奮地說，“他們已經(jīng)證明了一切，仍沒有證明的是那個腦袋開花的人是不是博翁上校。”

　　“那是站不住腳的，”教士身邊的醫(yī)生說，“那不是偵探故事。我是上校的醫(yī)生，我比他更了解他的身體。他的手形很好，但很特別—#8212;第二個手指和第三個手指一樣長。哦，那足夠證明這個人是上校?！?/p>

　　當(dāng)他瞥向那腦漿涂地的尸體時，呆立不動的鐵匠鐵一樣鋒利的雙眼隨跟過去，停在尸體上。

　　“博翁上校死了嗎？”鐵匠冷漠地說，“那么說他下地獄了?！?/p>

　　“什么也別說！哦，什么也不用說?！辈恍派竦难a鞋匠手舞足蹈地嚷著，沉浸在欣賞對英國法律制度的狂喜中，因為沒有人能像現(xiàn)實主義者那樣成為守法者。

　　鐵匠從肩上瞥向那張威嚴(yán)而狂熱的臉。

　　“你們這些異教徒最好像狐貍一樣避開法律，因為法律是如此得你們的歡心，”他說，“但天主能保護他自己的臣民，就像你今天將看到的一樣?！?/p>

　　接著，他指著上校說：“這條狗是何時死于它所犯的罪行的？”

　　“請注意你的措辭?！贬t(yī)生說。

　　“如果圣經(jīng)能注意它的措辭的話，我也會注意的。他什么時候死的？”

　　“今天早上六點我還看到他。”威爾弗雷德·博翁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天主太好了，”鐵匠說，“巡官先生，我絕沒有任何拒捕的意思，但你也許并不想逮捕我。我并不介意在我離開法庭時沒有在道德上留下任何污點，但你也許會介意在你離開法庭時在事業(yè)中遇到一個可怕的挫折。”

　　頑固的巡官第一次兩眼發(fā)光地看著鐵匠—#8212;其他人也看著他，只有矮小奇怪的神父仍在觀察那把給予上校致命一擊的小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