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樹木伸出幾千只灰色的胳臂和百萬只銀白的手指。青石板似的、暗淡的天空中,碎冰塊狀的星星放射出耀眼的寒光。這片居民稀疏的多樹的郊野,象是被灑落在上邊的易烯的寒霜所凍僵。樹干間黑暗的鎊隙,就象北歐神話中那冷得出奇的無底的黑地獄。北面那座異教教堂的方形石塔,也象是古代野蠻人在冰島海瞧上留下的遺跡。要在這樣一個夜晚去尋訪一所墓園簡直是樁咄咄怪事,然而,從另一角度看來,也許真值得去探究一番。
林間荒地里,那突然從綠草皮中拱起的一座座墳墓在星光下看來一片灰色。它們大多位于斜坡上。通向教堂的小徑陡得象座樓梯。山頂上有塊平坦得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使本地名聞遐爾的那座紀念物的所在地。它與周圍簡陋得一無足觀的墳墓形成鮮明的對照。它出自當代歐洲一位最著名的雕刻家之手,然而藝術家的聲望卻被他手制雕像上的邵個人的威名所籠罩,不久就歸于涅滅。
星光用細小的銀筆勾勒出一座巨大的銅像,那是一位躺倒的戰士,他那偉大的頭顱枕在槍支上,一雙手有力地以祈禱姿勢永遠伸向空中。那張令人肅然起敬的臉上長滿濃密的、象鈕可漠上校那種者式的胡須。雖然軍裝有些地方巳被藝術家簡比了,但仍能看出他是個現代軍人。他右面放著一把失去劍尖的斷劍,左面放著一本“圣經”。在明朗的夏天,午后的游覽馬車常滿載著美國游客和有教養的郊區居民前來瞻仰這座雕像。即使在那種場合,人們也會感覺這一大片林地,包括只此一座圓形墓園和教堂,寂靜和荒涼得出奇。誰要是在仲冬黑沉沉的寒夜來到這里,就會感到自己已經被世人拋棄,只有和寒星作伴了。然而,就在這寂靜的林間,木柵門嘎吱一響,兩個穿著黑衣服男子的模糊身影通過柵欄,走上攀登陵園的那條小徑。
在星星暗淡的冷光下,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知道兩人都穿黑衣服,其中一人身軀魁偉,另一人與他相比更覺格外矮小。他們爬上那萬古流芳的戰士的巨大陵園,站著看了幾分鐘。周圍閥無一人,或許連一個活物都沒有。看到這種景象,人們會產生這樣一個幻覺。這兩個究竟是不是人!無論如何,他們開始的談話是相當奇特的。小個子打破沉默,對另一個人說:
“聰明人想藏起一塊卵石,應該藏在哪兒?”
大個子用低沉的聲音回答,“藏在海灘上。”
小個子點點頭,沉默片刻又說。“聰明人想藏起一片樹葉,應該藏在哪兒?”
另一個人回答:“藏在樹林里。”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大個子說:“你是不是想說聰明入想藏起一顆真鉆石,應該藏在一堆假鉆石里?”
“不,不。”小個子笑著說:“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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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處系指《布朗神父的故事》中另一篇《飛星》中的情節。弗朗波在警察追捕下,巧妙地化妝成滑稽丑角,從百萬富翁身上盜走三顆被稱作“飛星”的鉆石,并把它們藏在身上作為小丑飾物的假鉆石里。后被布朗神父識破。弗朗波從此冼手,并做了布朗神父的助手。
他冰冷的雙腳用力地在地上頓了幾下,又說,“我不是在想那伴事,我想的是另一樁,特別有意思的一樁。你能替我劃一根火柴嗎?”
大個子摸摸衣袋,嚓的一聲,火焰在紀念碑整個平面上鍍了一層金光。上面鐫刻著那無數美國旅游者都曾懷著崇敬之情念過的著名碑文,“獻給英雄與烈士圣。克萊爾爵士、將軍,他曾無數次征眼敵人,然后又寬恕他們,但最終卻被他們無恥地殺害。愿他堅信的上帝褒獎他并為他復仇。”
火柴燒到大個子的手指頭握著的地方,熄滅了,落在地上。他剛想劃第二根,但他那小個子伙伴制止了他。“夠了,弗朗波,老朋友!我想看的,都看到了!或者說:我沒有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東西。現在咱倆得步行一英里半,到下一個旅館,我再把一切都告訴你。天知道,總得烤烤火、喝點兒酒,才會有膽量講這樣一個故事。”
他們走下陡峭的小徑,關上鉸鏈上巳生銹的柵門,匆匆往下走去,結滿霜花的林間小道,響徹著清脆的腳步聲。走出四分之一英里,小個子才打破沉默,他說,“是的,聰明人會把卵石藏在海灘上。但假如當地沒有海灘,又怎么辦呢,你知道偉人圣·克萊爾的麻煩問題嗎?”
“布朗神父,我對英國的將軍們一無所知,倒是對英國的警察還略知一二。我只知道你硬拖著我陪你長途跋涉,走遍了這個人的所有紀念圣地,誰知道他是個什么人!看來他好象葬在六個不同地點。我在威斯敏斯特寺看到過圣·克萊爾將軍的紀念碑;輪敦泰晤士河堤上有圣·克萊爾將軍的躍馬雕像;在他出生的那條街上還掛著圣·克萊爾將軍的圓形浮雕。在他居住的那條街上還有另一個紀念像。現在你又連夜拖我到他的葬地—這鄉村陵園里來。我對這位偉大人物開始感到厭倦了。特別是因為我對他簡直還一無所知。你到底想在這些墓袕和雕像里尋找些什么呢?”
“我只想尋找一句話,”布朗神父說,“一句沒有寫在上面的話。”
“好吧!”弗朗波回答,“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有關他的事呢?”
“我必須把它分成兩個部分,”神父說,“有一種說法是盡人皆知的!另一種說法就只有我知道。那盡人皆知的說法十分簡單明了。但它全都是錯的。”
“好吧”,那個叫弗朗波的大個子高興地說。“讓我們從錯誤的說法講起。先講盡人皆知而又全都錯了的那種說法。”
“即使不算全都錯了,至少也嫌理由不充足,”布朗神父又說:“事實上,大家所知道的情況歸結起來,不外乎這一些。大家都知遣亞瑟·圣·克萊爾將軍是英國一位偉大的常勝將軍。他在印度和非洲精心指揮過幾次戰果輝煌的戰役,后來,巴西偉大的愛國者奧里維亞向英國發出最后通碟,他就被派去指揮對巴西的戰爭。據傳,圣·克萊爾將軍在一次戰斗中率領少量軍隊向奧里維亞的大部隊進擊,經過英勇搏斗,不幸被俘。他被俘以后,竟被絞死在附近一棵樹上,這使整個文明世界都感到震驚。巴西軍隊撤退后,發現他的尸體在樹上打旋兒,脖子上掛著他那把斷劍。”
“這眾所周知的故事,難道是假的?”弗朗波問道。
“不,”他的朋友平靜地說,“就故事本身來說,倒很象是真的。”
“好吧,我看這巳經足夠了!”弗朗波說,“既然這眾所周知的故事是真的,那還有什么不解之謎呢?”
他們又穿過千百棵象灰色妖怪般的樹木,小個子神父才答話。他咬著手指沉思著說。“唉,這是個屬于心理方面的譴。或者說是兩種心理之謎。巴西事件中,這兩位現代史上最著名的人物都做了違反自己本性的事。你要記住。奧里維亞和圣·克萊爾都是英雄—這是沒錯兒的;他們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就象赫克托遇見了阿喀琉斯。假如你聽說阿喀琉斯是個懦夫、赫克托是個奸徒,你會怎樣想呢?”
“講下去,”大個子迫不及待地說,但他的朋友卻又咬起手指頭來了。
“亞瑟·圣·克·萊爾爵士是個堅信宗教的舊式軍人—正是這種類型的軍人幫助我們度過了印度士兵起義的危機,”布朗說。“他忠于職守,不會盲目進攻;他固然非常勇敢,但確實是位謹慎的指揮官,他決不會無謂地犧牲士兵們的生命。但是,在最后那次戰役中,他竟做出了連娃娃都知道是荒謬的事。不必是戰略家也懂得這簡直是荒唐透頂。正如走路的人不必是戰略家也會躲開汽車,不讓它撞著一樣。好吧,這是第一個謎,這位英國將軍的頭腦里究竟轉的是什么念頭?第二個謎是。巴西將軍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奧里維亞總統可以稱作是位理想主義者、給我們制造麻煩的人,但即使他的敵人也都承認他寬宏大量,簡直象個俠客、騎士。他從來都寬恕他的全部戰俘,甚至還饋贈衣食。原先仇視他的人也為他的直率和可親的性格所感動。究竟為什么他在一生中只有這一次卻象惡魔一樣進行報復呢?而且是一次絲毫不可能損害他的戰斗?那么,你聽明白了吧。世界上最聰明的一個人卻無緣無故地表現得象個傻瓜;世界上最高尚的一個人竟無緣無故地表現得象個魔鬼。事情的始末就是這樣!你去想想吧,我的孩子。”
“不,你別這樣,”另一個哼了一聲說。“這事兒還是留給你,你好好把它全都講給我聽吧。”
“好吧,”布朗神父說。“要說公眾印象就如我說的那樣,那是不公平的,這里必須補充隨后發生的兩件事。我不敢說它們有助于理解這件事,因為沒有誰能明白它們的意思。然而,它們卻在某些方面投下了新的暗影。第一件事是:圣·克萊爾的家庭醫生與這一家鬧翻了,開始發表措詞激烈的文章,文中竟稱故特軍為宗教狂。這種言論流布所及,只不過說明將軍是個信敦的人。無淪如何,這個故事是失敗的。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圣·克萊爾有清教徒虔誠的某些怪癖。第二件事更引人注目。當那個孤立無援的師團在黑河那次不幸的進攻中,有位凱斯上尉,當時巳與圣·克萊爾的女兒訂婚,后來終于娶了她。他是被奧里維亞俘獲的人們中的一個。除將軍一人以外,他也和其他戰俘一樣受到寬厚的待遇并立即被釋放。二十多年后,這個人成了凱斯中校,出版一本自傳性質的書,書名是《一個英國軍宮在緬甸和巴西》。熱切地想從中找出圣。克萊爾不幸遭遇之謎的讀者會找到這樣一段話,“本書敘述的一切事件都如它們實際發生的那樣忠實可靠,因為我堅守這一古老的信念,即:英國的榮譽,不僅源遠流長,而且顛撲不破。但關于黑河敗北的敘述是個例外。所以這樣做的理由,雖屬私人牲質,然而光明正大,而且勢在必行。為了對我們紀念的這兩位卓越人物公正的緣故,我還有這樣一些補充說明。圣。克萊爾將軍在這次戰役中被指責為無能。我至少能證明。如果正確理解這件事的話,那么,他所采取的這一行動是他一生中最輝煌、最明智之舉。奧里維亞總統在同一事件中被指責為野蠻和非正義。我站在他敵手的立場要公正地說。他的這一處置甚至超過了作為他性格特征的寬宏大度。明確地講。我敢向國人陳證,圣·克萊爾決非一個愚人而奧里維亞也決非象他看來的那么殘暴。這就是我必須說的一切。沒有任何世俗的考慮能誘使我再加一詞。”
巨大的冷月象個光亮的雪球,正從他們前邊交纏的樹枝間露出它的面龐,講故事的人在月光照耀下看著一份印刷品,重溫關于凱新上尉的回憶。他把紙疊好,放回衣袋。這時弗朗波以法國人的姿勢揮了揮手。
“等一下,等一下,”他興奮地說。“我想我已經猜出那第一件事的原因了。”
他出著粗氣大步往前走,向前伸著他那黑腦袋和粗脖子,象個取得競走優勝的運動員,這引起正在費力地緊跟著他走的小個子神父的興趣。前邊的樹木微微向左右兩側傾斜,小徑直通向下面被月光照得通明的谷地,然后這條路又象只會蹦的兔子一樣,一直竄進另一片濃密的樹林。那穿入樹林深處的地方又黑又圓,象是地下鐵道的入口處。但走了數百步,小徑變成個窄洞。弗朗波接著說活。
“我懂得了,”他大聲嚷,一面用大巴掌拍著大腿,“我想了四分鐘,就能把整個故事都向你說明。”
“好呀;”他的朋友表示贊許。“你說吧。”
弗朗波昂起頭,卻放低了聲音。“圣。克萊爾爵士將軍,”他說,“來自一個有遺傳性的神經病的家族;但他絕不想讓他女兒知道這件事,他還盡可能瞞住他未來的女婿。不管是真是假,他預感到發瘋的最后時刻迫近了。于是決心自殺。但正常的自殺會把他害伯的這個死因宣揚出去。戰役迫近時,他頭腦中的陰云也密集起來了,最后他為了個人的原因犧牲了他對公眾擔負的責任。他魯莽地沖向戰場,希望第一顆子彈就把他打死。但結果他發現他所得到的只是被俘和恥辱,他頭腦中的定時炸彈爆炸了,他把寶劍折斷,然后自己上了吊。”
他自信的目光注視著前邊的樹林,樹叢有一個象是墳墓入口處那樣的黑色缺口,小徑從那里又伸向樹林。也許小徑盡頭非常陰森可怕,這加深了盤旋在他腦海中的那出悲劇的鮮明印象,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可伯的故事,”他說。
“可怕的故事,”神父聳拉著腦袋重復道。“不過,它不是事實的真相。?
然后他抬起那黑發的頭顱,失望似地說:“哦,假如事實真是那樣就好啦。”
大個子弗朗波轉過臉來注視著他。
布朗神父充滿感情地說,“你的故事倒很干脆,是個可愛、純潔和誠實的故事,象這輪明月那樣光亮和皎浩。瘋狂和絕望是無罪的。弗朗波呀,事實卻比這更壞。”
弗朗波茫然望著明月,象在向它乞靈。他站立的地方的那棵樹伸出一根弧形的枝子,就象妖怪頭上的角。
“神父,神父,”弗朗波作出一個法國式的姿勢喊道,一邊更快地朝前走去,“你的意思是說事實比那更壞?”
“比那更壞,”另外那人象墓中回聲一般重復說。他們又步入幽暗的樹林,行經處象是畫著無數樹干的掛氈,那條黑色的走廊猶如夢境。
不久他們武進八樹林里最幽深的地方,他們能感覺到周圍都是簇葉但又看不清楚。神父又說道,
“聰明人想藏起一片樹葉,應該藏在哪兒,藏在樹林里。假如那兒沒有樹林,又該怎么辦呢?”
“對—對,”弗朗波煩躁地說,“那他該怎么辦呢?”
“他制造一座樹林去掩蓋那片樹葉,”神父模糊的聲音說:“一樁可伯的罪行。”
“瞧你,”他的朋友不耐煩地喊道,幽暗的樹林和陰郁的談話使他感到精神有些壓抑:“你到底告不告訴我這件事?接下去的證據又是什么呢?”
“還有另外三個證據,”另一個人說,“這是我從隱蔽的地方發掘出來的,我要按它的邏輯程序,而不按它的時間程序來講。第一個證據當然是奧里維亞本人的正式文件中有關這次戰役的闡述,這是最有權威性的材料,它是非常明白易懂的。他率領兩、三個軍團在俯瞰著黑河的高地上建立了車固的陣地,河對岸是一片低洼的沼澤地。它后面又是逐漸升高的曠野,那里有英軍第一個前哨陣地,它的后援部隊還在相當遙遠的距離之外。英軍總的兵力大大超過巴西軍隊。但處于前哨的那個軍團與后方基地距離太遠,使奧里維亞產生了渡過河去把它分割、殲滅的設想。然而在日落時分,他決定還是鞏固住他那早就很堅強的陣地為妙。第二天早晨,他吃驚地看到這一小支離群的英國軍隊,在完全失去后援的倩況下,竟會渡過河來。其中一半人從右方那座橋上通過,另一半人則從上游一片淺灘上涉水而過。現在,他們正集中在他眼底下那片低洼的河岸上。
“無論從兵力上還是從地形上考慮,對他們發動攻勢都容易得令人難以置信。但奧里維亞還注意到更不尋常的景象。這個軍團簡直象發瘋,他們非但不去占領堅固的陣地,卻發動了一次瘋狂的沖鋒,遠離了河岸,然后竟停在泥沼中無所作為,就象蜜糖里粘住的一堆蒼蠅一樣。不消說,巴西軍隊用大炮把他們分割開,英軍只能勇敢地用步槍還擊,漸漸地槍聲越來越稀疏了。然而他們并沒有潰散。在奧里維亞簡短的敘述中對這群蠢人出奇的勇敢表示驚羨不止。奧里維亞寫道,‘我們的戰線終于推進了,把他們趕進河里。我們俘獲了圣·克萊爾將軍本人和其他幾位軍宮。上校和少校都已陣亡。我不得不承認歷史上很難看到比這個出色的軍團的最后一戰更良好的表現。受傷的軍官撿起陣亡士兵的步槍拚死還擊,將軍光著頭騎在馬上對我們揮舞著一把斷劍。’但關于將軍后來的遭遇,奧里維亞竟象凱斯上尉同樣諱莫如深。”
“好吧,”弗朗波咕噥著說,“講第二個證拒。”
“第二個證據,”布朗神父說,“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找到它,但敘述起來倒只要三言兩語。后來,我在林肯郡沼澤地的一座貧民收容所里找到一名老兵。他不但在黑河戰沒中受過傷,而且,這個軍團的上校陣亡時,他剛好跪倒在上校身旁。上校是位愛爾蘭壯士,姓克蘭西。看來,與其說上校死于槍彈還不如說他死于憤怒。至少,他對這次可笑的奔襲不必承擔責任;一定是將軍強令他這么做的。據那位給我提供情況的人說,上校的臨終遺言是。“讓那頭把劍尖折斷的老蠢驢入地獄去吧。但愿折斷的是他的腦袋。”你可能覺察到。似乎每個人都注意到那把寶劍巳經折斷的這一細節,但大多數人和已故的克蘭西上校不一樣,他們是懷著崇高的敬意來看待這件事的。現在要講第三個證據。”
小徑開始伸向高處,講話的人停頓片刻,吸了口氣,然后用例行公事式的平靜語氣接著講:
“就在一兩個月之前,有一位與奧里維亞鬧翻后離開巴西的官員死于英國。他無淪在英國或是在大陸都很有名,他是個西班牙人,名叫埃斯巴多;我認識他,是個臉皮蠟黃的花花公子,有一只鷹鉤鼻子。由于務種私人的原因,我被準許閱讀他遺下的文件,他當然是個天主教徒,我把他的東西從頭讀到底。他的文件里絲毫沒有能澄清圣·克萊爾之謎的東西,但我從中找到五六本普通的練習本,上面寫滿某英國兵士的日記。我想這可能是巴西人從陣亡的英軍身上找到的東西。然而,它寫到戰爭的前夜就嘎然而止。
“但這個可憐的人關于他生命中最后一天的敘述是值得一讀的。我身邊還帶著它呢,但這兒太黑,看不見,我只能給你講講其中的要點。日記開頭充滿了戲譴,顯然是在和軍人伙伴們開玩笑,他取笑一個名叫瓦鷹的人。不管這個人是誰,看來他不是他們中的一個,甚至不是個英國人。但根據敘述的語氣,也不能肯定他是個巴西人。他象是個隨軍的當地土著,是個非戰斗人員,也象是個向導或新聞記者。他曾和老克蘭西上校進行過密談;但他和少校交談的次數更多。在這個士兵的日記里,少校顯然居于一個突出的地位;他是個黑頭發的精瘦的人,從他姓默雷來看,可以確信是個北愛爾蘭清教徙。接著,日記作者用俏皮話把這個嚴峻的愛爾蘭人和樂天派的克蘭西上校進行對比。還對穿淺色衣服的兀鷹取笑了—番。
“但是,這些戲謹可說是被一聲軍號吹得煙消云散。在英國軍營后面,有一條與黑河幾乎乎行的大道,它是本地區幾條主耍公路之一。路西彎向河流,通向上述那座橋梁。路東則通向曠野,兩英里外是英軍第二個前哨陣地。就在那天傍晚,從東邊傳來二陣得得的馬蹄聲,出現一個亮點,即便是頭腦單純的日記作者也能驚奇地辨認出,來者正是將軍和他的隨從。將軍騎著匹高大的白馬,如今在畫報上和學院派人物畫中常能看得到它的。你可以肯定,他們見到將軍時所行的軍禮決不會是敷衍了事的。然而將軍卻沒有把時間花費在答禮上,他急忙從鞍上一躍而下,走到軍官們中間,以果斷的語氣進行機密談話。給我們那位記日記朋友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將軍和默雷少校討論時,他的那種特殊的神情。但只要不是專門留意,那么這也不算特別的不自然。這兩個人天生富于同情,都是“讀《圣經》的人”,而且都是福音派的老派軍宮。盡管如此,當將軍重新上馬時,他肯定仍在急切地向默雷說著什么。他策馬緩緩地沿著公路向河邊跑去的時候,那高個子北愛爾蘭人在他馬屋旁走著,一面還和他進行激烈的爭淪。士兵們望著他倆,直到他倆的身影在公路轉向河岸處的樹叢里消失。上校回到營帳中去了,士兵們也各自回到哨位上;日記作者多停留了四分鐘,看到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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