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
上午十一點鐘時,——在這個鐘點,公爵夫人里戈甫斯卡婭通常總要在葉爾莫洛夫浴室里蒸得出汗的,——我從她的寓所門口經過。公爵小姐正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前;她一瞥見我,立刻就跳了起來。
我走進前廳,什么人也沒有,于是我便利用本地通行的自由開放的風俗,未經通報就徑自闖入客廳。
一層幽暗的蒼白覆蓋在公爵小姐嫵媚的臉上。她佇立在鋼琴旁,一只手支撐在扶手椅的椅背上,這只手隱隱約約地哆嗦著;我悄悄地走到她面前,開口道:
“您這是在生我的氣嗎?……”
她抬起眼簾,向我擲來一束困慵而深情的秋波,搖了搖頭;她那兩片嘴唇嚅動著,欲說出什么話來——可又不能;眼里噙滿了淚水;她頹然坐到那扶手椅里,雙手蒙住了臉。
“您怎么啦?”——我捏住了她的手,說道。
“您并不尊重我!……唉!請放開我!……”
我邁開了幾步……她在扶手椅里直起身來,她的眼睛閃起熠熠的亮光……
我收住腳步,抓著門把手,說道:
“請原諒我,公爵小姐!我的行為如同瘋子……下次再也不會有這種事啦:我定會盡力改正……您何必要了解那些至今一直在我心田孕生的事情?您永遠也不會弄清楚這一層的,而這樣對您反倒更好。再見!”
我離去時,仿佛聽見了她在哭。
直到黃昏降臨,我一直在瑪蘇克山山麓下的曠野上徒步逛悠,我讓自己疲乏到極點,回到住所后,一倒在床上,馬上便動彈不得了。
維爾涅勒來看我。
“真有這事嗎,”——他問道,——“您要同公爵小姐里戈甫斯卡婭結婚?”
“您說什么呀?”
“全城都在傳說呢;我的病人們一個個都沉浸在這一重大新聞里,這些病人喲,可不能小看他們:他們可是無所不知!”
“這是格魯什尼茨基精心炮制出來的鬼花招!”——我尋思道。
“醫(yī)生,為了向您證實這些流言純屬無稽之談,我現(xiàn)在就向您宣布一個秘密:明天我就要搬到基斯洛沃德斯克去……”
“那公爵夫人也去嗎?……”
“不,她在這兒還要滯留一周……”
“這么說,您不結婚啦?……”
“醫(yī)生啊醫(yī)生!您看看我這個人:難道我像個未婚夫,或者是什么與之類似的角色嗎?”
“我且不說這個……然而您清楚,也有一些情形……”——他狡黠地微笑著,補充道,——“在那些情形中,一個門第高貴的人就一定得結婚,而有些做媽媽的則沒有——至少她們不會預見到這些情形……故而,我作為一個朋友,現(xiàn)在向您進一言:要謹慎一些才是。這兒,這溫泉療養(yǎng)地,空氣可是危險極了:我見過多少出色的年輕人,他們真配有更好的命運,可是從這兒離開時就趕去結婚……信不信由您,人家甚至也想讓我結婚呢!那是某縣城一位做媽媽的,她有一個女兒,臉色很蒼白。我曾經很不幸地告訴她,說結婚后臉色就會好起來;當時她竟噙著感激的眼淚,要把女兒許配給我,還連帶上她的全部家產——好像是五十個農奴。不過我回答她說,我對這事已沒有能力了……”
維爾涅勒離開時已經是滿懷信心:他這是給了我一個提醒。
我從他的談吐中察覺,這城里已傳遍關于我和公爵小姐的種種惡劣的流言:可不能讓格魯什尼茨基就這樣白白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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