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理學之起源魏晉以降,苦于漢儒經學之拘腐,而遁為清談。齊梁以降,歉于清談之簡單,而縟為詩文。唐中葉以后,又饜于體格靡麗內容淺薄之詩文,又趨于質實,則不得不反而求諸經訓。雖然,其時學者,既已濡染于佛老二家閎大幽渺之教義,勢不能復局于詁訓章句之范圍,而必于儒家言中,辟一閎大幽渺之境,始有以自展,而且可以與佛老相抗。此所以競趨于心性之理論,而理學由是盛焉。
朱陸之異同宋之理學,創始于邵、周、張諸子,而確立于二程。二程以后,學者又各以性之所近,遞相傳演,而至朱、陸二子,遂截然分派。朱子偏于道問學,尚墨守古義,近于荀子。陸子偏于尊德性,尚自由思想,近于孟子。
朱學平實,能使社會中各種階級修私德,安名分,故當其及身,雖嘗受攻訐,而自明以后,頓為政治家所提倡,其勢力或彌漫全國。然承學者之思想,卒不敢溢于其范圍之外。陸學則至明之王陽明而益光大焉。
動機論之成立朱陸兩派,雖有尊德性、道向學之差別,而其所研究之對象,則皆為動機論。董仲舒之言曰:“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張南軒之言曰:“學者潛心孔孟,必求其門而入,以為莫先于明義利之辨,蓋圣賢,無所為而然也。有所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義利之分也。
自未知省察者言之,終日之間,鮮不為利矣,非特名位貨殖而后為利也。意之所向,一涉于有所為,雖有淺深之不同,而其為徇己自私,則一而已矣。”此皆極端之動機論,而朱、陸兩派所公認者也。
功利論之別出孔孟之言,本折衷于動機、功利之間,而極端動機論之流弊,勢不免于自殺其競爭生存之力。故儒者或激于時局之顛危,則亦恒溢出而為功利論。呂東萊、陳龍川、葉水心之屬,憤宋之積弱,則嘆理學之繁瑣,而昌言經制。顏習齋痛明之俄亡,則并詆朱、陸兩派之空疏,而與其徒李恕谷、王昆繩輩研究禮樂兵農,是皆儒家之功利論也。惟其人皆亟于應用,而略于學理。故是編未及詳敘焉。
儒教之凝成自漢武帝以后,儒教雖具有國教之儀式及性質,而與社會心理尚無致密之關系。(觀晉以后,普通人佞佛求仙之風,如是其盛,茍其先已有普及之儒教,則其時人心之對于佛教,必將如今人之對于基督教矣。)其普通人之行習,所以能不大違于儒教者,歷史之遺傳,法令之約束為之耳。及宋而理學之儒輩出,講學授徒,幾遍中國。其人率本其所服膺之動機論,而演繹之于日用常行之私德,又卒能克苦躬行,以為規范,得社會之信用。其后,政府又專以經義貢士,而尤注意于朱注之《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書。
于是稍稍聰穎之士,皆自幼寢饋于是。達而在上,則益增其說于法令之中;窮而在下,則長書院,設私塾,掌學校教育之權;或為文士,編述小說劇本,行社會教育之事。遂使十室之邑,三家之村,其子弟茍有從師讀書者,則無不以四書為讀本。而其間一知半解互相傳述之語,雖不識字者,亦皆耳熟而詳之。
雖間有苛細拘苦之事,非普通人所能耐,然清議既成,則非至頑悍者,不敢顯與之悖,或陰違之而陽從之,或不能以之律己,而亦能以之繩入,蓋自是始確立為普及之宗教焉。斯則宋明理學之功也。
思想之限制宋儒理學,雖無不旁采佛老,而終能立凝成儒教之功者,以其真能以信從教主之儀式對于孔子也。彼等于孔門諸子,以至孟子,皆不能無微詞,而于孔子之言,則不特不敢稍違,而亦不敢稍加以擬議,如有子所謂夫子有為而言之者。又其所是非,則一以孔子之言為準。故其互相排斥也,初未嘗持名學之例以相繩,曰:知〔如〕是則不可通也,如是則自相矛盾也。惟以宗教之律相繩,曰:如是則與孔子之說相背也,如是則近禪也。其篤信也如此,故其思想皆有制限。其理論界,則以性善、性惡之界而止。至于善惡之界說若標準,則皆若無庸置喙,故往往以無善無惡與善為同一,而初不自覺其抵牾。
其于實踐方面,則以為家族及各種社會之組織,自昔已然,惟其間互相交際之道,如何而能無背于孔子。是為研究之對象,初未嘗有稍萌改革之思想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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