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管紹寧請上先帝太子謚曰獻愍皇太子,永王曰永悼王,定王曰定哀王。
未幾,鴻臚少卿高夢箕密奏先帝太子在浙。命太監李繼周密往紹興觀音寺誘取王之明。三月初一日至京,寓僧寺。令內員迎入宮。尋命移寓錦衣衛都督馮可宗家。士英疏有云:“臣已遣大鋮密諭諸講官矣。”乃詔傳文武官識認。各冠帶往。大學士王鐸指原任講官方拱干問曰:“此何人?”東宮指稱髯而禿者方先生也。鐸遽呼曰:“妄男子耳。”方遂掩耳疾走,不列名疏尾。其時,士英使大鋮謂方曰:“若一列名,原官便可盡復”。方趨出國門,不復應命。原任講官劉正宗回奏,疏云:“臣細細察視,披其鬢間,眉目微異,問其講讀何殿,則曰文華。勤政,非文華也。先講何書,則曰《尚書》。《孟子》,非《尚書》也。問其講至若有一個臣,有問難否,則曰忘之矣。所言不對,面目非真,恐為假冒。乞皇上細察真太子下落。”三法司稱其山東人聲口。又奏據供稱高陽人王之明,系附馬王侄孫,家破南奔,遇高夢箕家人穆虎,教以詐冒東宮。又于東宮行囊中得周公輔成王五字。群奸遂借此為獄端。帝諭:“王之明自南京取道蘇、杭,直至浙東,是何主使?”蓋指諸清流也。劉正宗、給事戴英各具奏王之明偽假太子,非稚年所能辦,必有大奸挾為奇貨,宜敕法司根究。御史陳以瑞奏愚民觀聽易惑,道路藉藉,皆以諸臣有意傾先帝之血胤。帝諭將王之明好生護養,勿驟加刑,俟正告天下愚夫愚婦皆已明白,然后申法。越三日,集文武百官舉監生員耆老于午門外,鞫之。夢箕、穆虎皆具服如之明育,遂下之明刑部獄。或題詩于皇城曰:“百神擁護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復開。海上扶蘇原未死,獄中病己又誰猜。安危定自關宗社,忠義何曾到鼎臺。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同向棘圍哀。”
初三日,又有故妃童氏自越其杰所來。命付錦衣衛監候。初,帝為郡王,娶妃黃氏,早逝。既為世子,又娶李氏,洛陽之變又亡。童氏本周府宮人,逃亂至尉氏縣,遇帝于旅邸,相依生一子,已六歲。賊破京師,帝南奔,各不相顧,太妃與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南,陳潛夫奏妃故在。弗召。至是,妃自詣越其杰所來,帝弗悅,也。童氏在獄,細書入宮月日、相離情事,甚悉,求馮可宗呈覽。帝棄去弗視。尋命屈尚忠嚴刑酷拷。氏號呼詛罵。士英為元妃進揭,稱童氏供有金哥,一婦人不足惜,然皇嗣甚重。茍非至情所關,誰敢與陛下稱敵體?宜迎童氏歸內,密諭河南撫按迎致皇子,以慰臣民之望,以消奸宄之心。不納。
既而左良玉具疏,請保全東宮,以安臣民之心。謂“東宮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豈大臣之道?滿朝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為仇?明知窮究,并無別情,必欲輾轉誅求,遂使陛下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普天同怨,陛下獨與二三奸臣保守天下,無是理也。親親而仁民,愿陛下省之”。有旨:“東宮果真,當不失王封。但王之明被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黨。其吳三桂、史可法等語,尤系訛傳。法司將審明略節,先諭該藩。”黃得功疏言:“東宮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為奸偽?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未有不明不白付之刑獄。人臣之義謂何?恐在廷諸臣諂徇者多,抗顏者少,即使明白識認,誰敢出頭取禍乎?不殺則東宮為假,殺之則東宮為真。皇上雖以大公至正為心,恐臣下逢君之惡。臣受先帝知遇之恩,不敢不言。”劉良佐疏言:“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輿情,懇求曲全兩朝倫典,毋貽天下后世口實。”工部侍郎何楷言:“鎮疏東宮甚明。”湖撫何騰蛟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聞?何人物色取召至京?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侄孫,何人舉發?內官公侯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而泛云自供?高夢箕前后二疏,何以不發抄傳?此事關天下萬世是非,不可不慎。”江督袁繼咸疏言:“太子居移氣養,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襲。王原系富族,高陽未聞屠害,豈無父兄群眾?何事只身流轉到南?既走紹興,于朝廷有何關系?遣人蹤跡召來,詐冒從何因起?望陛下勿信偏詞,使一人免向隅之恨,則宇宙享蕩平之福。”帝終以王之明自供甚明,命法司將審明略節各諭之。童氏尋亦瘐死獄中。
初五日,南都皮傭詹有道聞空中有聲曰:“汝可至宮中尋子”。忽若為物所憑。遂直叩東華門,冒稱恭皇帝。立杖斃之。又有劉祥者,神附其身,自稱玄天大帝。
御史劉光斗阿旨,疏稱:“臣聞東宮兩王,尚在人間,不勝大駭。今已知真歿,臣心始安。”
十九日,設壇太平門外,百官素服望祭先帝。獨阮大鋮后至,哭呼先帝而來,曰:“致先帝殉社稷者,東林諸臣也。不盡殺東林諸臣,不足以謝先帝。今陳名夏、徐等俱北走矣。”馬士英急止之曰:“徐九一現有人在。”
大鋮日與維垣謀,必欲盡殺東林復社諸人。大獄將興,尋以上游告警,姑緩須臾。或夜半書士英堂中云:“闖賊無門,匹馬橫行天下;元兇有耳,一人直搗中原。”求其人不得。
倉場尚書賀世壽、僉都御史郭維經告病去。維經,江右正人,群小指為南昌私黨,大鋮密遣兵于江中劫之。
以何騰蛟總督川、湖、云、貴、廣西。
時楊鶚撫湖南,士英詐言慮其人情不調,疏令回部。鶚抗疏言:“人情極調,且臣與良玉旗鼓相當。英雄本色,丈夫肝腸,青天白日。伏乞以后申飭臣工,收斂精神,用之剿御,釋此不必然之疑,省此不必然之事。若知之不明,處之不當,聽細人之言,薄勞苦功高之士,識者灰心,人人解體,殆非所以鞏朝廷而鼓忠勇也。”科臣吳適亦以為言。皆不省。
許定國引清師入儀封,復入考城,尋破歸睢。按臣凌ぁ死之,侄潤生自縊。ぁ遺書于清師云:“愿堅盟好,勿輕南下。否則揚子江頭凌御史,即錢塘江上吳相國也。”事聞,贈ぁ兵部侍郎,潤生御史。
清師逼江北,下徐、潁。總兵李成棟南遁。
四月初一日,命盡去各衙門印文“南京”二字。初,南都有擁戴潞藩之議,列名苦無符印,遂竊南禮部印印之。及士英既入,欲執議以起大獄,議乃止。后管紹寧署禮部事,大索三月,印卒不獲。至是,士英乃請改鑄另給焉。
初四日,寧南侯左良玉舉兵東下。初,左客胡以寧獻計,令偽太子手書血詔付左。左佯受詔,為壇而哭,灑血誓師。心憚江督袁繼咸在九江。胡以寧舊與袁游,即遣以寧持偽太子旨紿袁會師。部署三十六總兵而東,以江西屬其部將金聲桓。良玉乃馳疏列士英罪狀,又傳檄各鎮云:“蓋聞大義之垂,炳于星日,無禮之逐,嚴于鷹。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馬士英根原赤身,種類藍面。昔冒九死之罪,業已僑妾作奴,屠發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爾狐窟白門,狼吞泗上。會當國家多難之日,侈言擁戴勸進之功。以今上歷數之歸,為私家攜贈之物。竊弄威福,煬蔽聰明。持兵力以脅人,致天子閉目拱手;張偽旨以俗,俾兵民重足寒心。本為報仇而立君,乃事事與先帝為仇,不祗矯誣圣德;初因民愿而擇主,乃事事拂兆民之愿,何由奠麗民生?幻蜃蔽天,妖蟆障日。賣官必先姻婭,試看七十老囚,三木敗類,居然節鉞監軍;漁色罔識君親,托言六宮備選,二八紅顏,變為桑間濮上。蘇、松、常、鎮,橫征之使肆行;臞李、會稽,妙選之音日下。江南無夜安之枕,言馬家便爾殺人;北斗有朝慧之星,謂英名實應圖讖。除誥命贈蔭之余無朝政,自私怨舊仇而外無功能。類此之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發焰,鱷水興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賢良竄逐于崖谷。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豬,如阮大鋮某某等數十巨憝,皆引之為羽翼,以張殺人媚人之赤幟;異己者,德并蘇黃,才媲房杜,如劉宗周、姜曰廣、高弘圖數十大賢,皆誣之為朋黨,以快如蛇如虺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憐職方如狗、都督滿街之謠;神明難欺,最痛立君由我、殺人何妨之句。嗚呼!江漢長流,瀟湘盡竹,罄此之罪,豈有極歟?若鮑魚蓄而日膻,若火木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狗,遽敢滅倫,收闖、獻之彌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鎮,太尉朱Г之故智,幾幾殆有甚焉;募死士入宮,宇文化及之所為,人人而知之矣。是誠河山為之削色,日月倏以無光。又況皇嗣幽囚,烈祖悲恫。海內懷忠之臣,誰不愿食其肉?敵國向風之士,咸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舊臣,招討重任。頻年痛心疾首,愿為鼎邊雞犬以無從;此日履地戴天,誓與君側豺狼而并命。在昔陶八州靖石頭之難,大義于今炳然;迄乎韓蘄王除苗氏之奸,臣職如斯乃盡。是用厲兵秣馬,討罪興師。當鄭畋討賊之軍,憶裴度閑邪之語。謂朝中奸黨盡去,則諸賊不討自平;倘左右兇惡未除,則河北雖平無用(上七字原缺,校者據《明李遺聞》補)。三軍之士,戮力同仇。申明仁義之令聞,首嚴焚戮之隱禍。不敢妄殺一人,以傷天心;不敢荒忽一日,以忘王室。義旗所指,正明為人臣子不忘君父之心;天意中興,必有間世英靈矢翼皇明之運。泣告先帝,揭此心肝,愿斬賊臣之首以復九京,還收阮奴之黨以報四望。倘惑于邪說,詿誤流言,或受奸臣之指揮,或樹義兵之仇敵,本藩一腔熱血,郁為輪困離奇,勢必百萬雄兵,化作蛟螭妖孽。玉石俱焚之禍,近在目前,水火無情之時,追維心痛。敬布苦衷,愿言共事。嗚呼!朝無直臣,誰斥李林甫之奸邪?國有同心,尚懷鄭虎臣之素志。我祖宗三百年養士之德,豈決裂于僉壬?大明十五朝忠義之心,正宜暴白于魂魄。速張殪虎之機,勿作逋猿之藪。燃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載之廚,椒盈八百。國人盡快,中外甘心。謹檄。”又沿途張示,稱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師赴救。士英等大懼,京師戒嚴。江督袁繼咸疏請赦太子以遏止之。中旨切責。
時左兵由九江、安慶至建德,順流而下。士英調黃得功、劉良佐離汛,遣劉孔昭、阮大鋮、方國安、朱大典同御之。大鋮誓師江上,衣素蟒,圍碧玉,見者詫為梨園裝束。升大典兵部尚書,國安掛鎮南將軍印。劉澤清亦托勤王,率兵大掠南行,揚、泗、徐、邳,勢同鼎沸。
史可法連疏告警。帝曰:“上游急則赴上游,北兵急則赴北兵,自是長策。”可法曰:“上游不過欲除君側之奸,原不敢與君父為難。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知輔臣何意蒙蔽至此?”乃移書士英,懇其選將添兵,大聲疾呼。士英惟以左兵為慮,不應。可法又請面朝處分東宮,以息群囂。帝諭:“西警方急,卿專心料理,待奏凱復見。”可法嘆曰:“奏凱二字,談何容易?誠如上言,面君不知在何日矣。”又連上二疏,一劾各鎮擁兵糜餉,一劾李成棟避敵南奔。士英亦不應。
帝惟以選淑女為急。先是,應天府選進三名及司禮監選進六名,俱無可意者,特遣內監田壯國往杭州,選到陳氏、王氏、李氏三人,著于十五日進元暉殿,命戶、工部各委官一員,采辦中宮珠冠、禮冠三萬兩,常冠一萬兩。
殺從逆光時亨、周鐘、武愫。又殺武德道僉事雷繽祚、禮部主事周鑣。鑣與鐘,從兄弟也,負時譽,與阮大鋮有隙。士英參鐘從逆,謂鑣當坐。纟寅祚亦與大鋮有怨。光時亨者,阻駕南遷者也,故與四人同死。
時清師已徇徐、碭,下亳、泗,乘勢渡淮,如入無人之境。
十九日,召對。馬士英力請亟御左良玉。大理卿姚思孝、尚寶卿李之椿、工科吳希哲等俱請備淮、揚。帝諭士英曰:“左良玉雖不該興兵以逼南京,然看他本上意思,原不曾反叛。如今該守淮、揚,不可撤江防兵。”士英厲聲指諸臣對曰:“此皆良玉死黨,為游說,其言不可聽。臣已調得功、良佐渡江矣。寧可君臣皆死于清,不可死于左良玉手。”目大呼有異議者當斬。帝默然。
禮部錢謙益言:“陳洪范還,該收他。”帝諭曰:“國家何嘗不收人,只是收來不得其用。”希哲退曰:“賈似道棄淮、揚矣。”
給事吳適疏參:“牟文綬本無寸功,驟列大帥,乃復繳兵嘩掠,摧陷建德、東流,大屬非法。方國安受國厚恩,乃銅陵西關、南陵城外聚兵攻擊。赤子何辜,遭茲涂炭,益之深熱?其與叛逆何異?陛下宜加禁戢。”蔡奕琛等矯旨:“文綬久在南康,國安現在剿逆,吳適訛言亂政,為逆臣出脫,是何肺肝?”次日,奕琛具疏特糾,逮適下獄。
先是,左光先按浙,會鞫奕琛一案。適時為衢州司理,與紹興司理陳子龍共成是獄。及奕琛入相,與阮大鋮同心排擠光先,以致褫逮,并及于適。御史張孫振疏糾適為東林嫡派,復社渠魁,宜速正兩觀之誅。
二十四日,清師攻揚州。史可法御之,薄有斬獲。攻益急,血奏請救,不報。其明日,可法開門出戰。清師破之,屠揚州。可法死之。原任兵部尚書張伯鯨被執不屈,身被數創,自剄死。妻楊氏、媳郝氏從之。
左兵下破安慶,盡殺阮氏。大鋮遂謂:“與其左兵之來,不若清師之來,我且用清師以殺左氏。”欲殺王之明以絕左兵之望,聞揚州急,遂不得行。
明日,帝召群臣問遷都計。錢謙益言不可。馬士英請調黔兵入衛,備走貴陽。工科吳希哲等力諫乃止。召黔兵一千二百名入城,命住雞鳴山房。
初,左兵至九江,袁部將郝效忠、郭云等大掠,左兵附之。良玉見城中火起,聞報曰左兵也,即其舟中頓足嘔血而死。左死,軍益亂。其養子夢庚劫袁共破安慶,東下采石,為黃得功、方國安所敗,遂引兵還。捷聞,封得功靖國公,并晉大鋮、大典太子太保,余加級有差。
五月,以巡漕御吏霍達、監軍僉事楊文驄分設蘇、松、常、鎮巡撫。初,祁彪佳撫吳,裕軍儲八萬,以二萬充可法軍餉,而貯六萬于京口庫中。及文驄監軍京口,欲漏其賦而無詞,遂為筑城金山之說。由是京口無軍儲。
高杰潰卒之渡江也,鄭鴻逵掩而殺之,不下萬人,余卒北走降清。鴻逵乃露章告捷。璽書褒封靖虜(校者據《海上見聞錄》補“虜”字)伯,世襲。賜蟒衣、金幣。京口民皆頂祝,且為建寺峙碑。自前月二十五日至是月之朔,日報虛捷。軍門鼓角,將士凱歌,聲沸江濱。鴻逵開藩京口,民爭以牛酒犒師。
午日,百官進賀。帝以演戲不視朝。忽有中旨命乞子捕蝦蟆為房中藥。時目為蝦蟆天子。
士英傳令各門下閘,辰開申閉。
清師既破揚州,沿江問渡。初七日,鴻逵軍中大宴,歌舞喧闐,而清師乘間遣二百余人潛入金山寺。初八日夜,大霧四塞,清師編筏張燈向京口,而別由上游大寧洲老鸛河渡。黎明盡抵南岸,遂襲破鎮江。鄭兵盡棄軍實,揚帆東遁。
初十日,都門晝閉。大風猛雨。午后猶集梨園入內演戲,帝與群小雜坐酣飲。二鼓,乃與屈、張二閹單騎出奔黃得功營。五鼓,士英入朝,駕已先出矣。遂召黔兵奉太妃走浙。平明,宮門洞啟,宮女雜走。于是各官爭竄。
十一日,忻城伯趙之龍閉各城門以待清師。居民競殺城內外黔兵,無有遺者。午刻,有監生趙某率市人出王之明于獄,擁入宮中,登殿鳴鐘。百官莫有至者。吏部尚書張捷死之。副都御史揚維垣以重案之明獄,聞都城人擁立之明,遂膽戰自經。妾朱氏、孔氏從之。王之明黏示皇城,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茲臣庶同共甘苦,胡天不,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子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汗血匪易,忍垢匿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不意巨奸障蔽,至攖桎梏。予雖幽獄,無日不痛絕也。福王聞兵遠遁,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寢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身負重冤,豈稱尊南面之日乎?謹此布告在京勛舊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識予之嫌,惜爾經綸之教也。”
十二日,欽天監挈壺官陳于階自經。
是日,帝駐太平府二十里外。黃得功、阮大鋮、朱大典、方國安等來見,欲入太平。太平民不納。十三日,往蕪湖。總兵官黃斌卿遁登中軍翁之琪舟。十四日,將往浙。
時清豫王已薄都城,趙之龍挾王之明出降。豫王加之龍興國公,賜金鐙鞍馬、貂裘寶帽,設牛酒于軍中宴之。王鐸、錢謙益、張孫振等皆降。
十六日,清豫王入京,百官朝見。王鐸等南面而坐。點諸降臣名。至鄒之麟,不應。王鐸急欲參之。張孫振謂錢謙益曰:“此系老先生同鄉同籍,宜為周旋。”錢頷之,鄒得無恙。張孫振每對人夸云:“非我,鄒衣老幾弄出來。”鄒厚酬之。而鄒猶揚揚自稱不屈。
清豫王出示曉諭,略曰:“福王僭號稱尊,沉湎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悴。文臣弄權,只知作惡納賄,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離心,遠近仇恨。”云云。
時劉孔昭走浙,劉澤清入海。惟劉良佐降清,奉豫王命,引兵追帝至蕪湖,于十五日及之。且召黃得功。得功不從,良佐伏弩射中得功喉。得功創甚,拔劍自刎。后金陵有人忽奔真武廟中者,跳舞大呼曰:“我靖南侯也。上帝命我代岳武穆王為四將,岳已升矣。”言畢,手提右廊岳像于中,而己立其位,作握鞭狀,良久乃蘇云。是日,良佐挾帝去。之琪投水死。
帝見清豫王于內守備府。豫王責其僭位稱尊、荒酒好色及謀害太子等事,帝默然。隨囚于江寧縣。
刑部尚書高倬、戶部侍郎劉成治署中自經。十八日,國子監生吳可箕雞鳴山關廟中經死。二十三日,中書舍人龔廷祥投秦淮河死。其死不知日者,中書舍人陳キ及子舉人陳伯瑜、戶部主事吳佳胤。死不知名者,投秦淮河中馮小擋、百川橋下乞兒也。小以色幸,卒以身殉。乞兒題詩橋畔曰:“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
禮部郎中劉萬春、主事黃端伯以不朝遇害。
清豫王分兵略定各屬,而命御史王忄養、劉光斗、鴻臚丞黃家等分往招撫。家至蘇,被殺。
蘇州諸生顧所受服儒服,哭文廟,投泮池死。原任少詹徐沉虎丘后溪死。玄廟觀前,賣面人夫婦對經死。
常州石生及賣扇歐姓者投西廟池中死。又一鄉民鬻薪入城,聞安撫使至,躍入文城壩南龍游河死。五牧畜鵜鳥者薛叟以剃發自經死。
常熟諸生徐懌以剃發自經死。諸生項志寧不食死。
武進諸生董元哲痛哭死。
至各處起兵見殺,則貴池諸生吳應箕、宣城諸生麻三衡、武弁陳有功、余元宣、萬會、吳國楨。而蘇州原任游擊魯之及武韋韜俱戰死。嘉定原任通政使侯峒曾城破與子諸生玄演、玄潔被殺。進士黃淳耀與兄淵耀及舉人張錫眉、龔用圓俱死。常熟諸生徐守質戰死。昆山貢生朱集璜城破被執,不屈死。故將王公揚年七十戰死。諸生陶琰城破自刎。原任狼山總兵王佐才為亂兵所殺,一門被害。松江原任中書李待問、博羅知縣章簡城破被殺。吏部主事夏允彝投水死。總兵吳志葵、黃蜚駐兵豆腐浜,被擒,解至南京,死之。華亭教諭眭明永被執不屈死。常州諸生吳福之、徐安遠入太湖從黃兵,兵敗,福之投水死,安遠被殺。諸生張龍文率鄉兵薄郡城,見殺。
江陰屢攻不下,至三月乃陷,遂屠其城。典史陳明遇ト門投火。閻應元不屈見殺。訓導馮某縊明倫堂。中書戚勛全家焚死。
及清兵下嘉湖,吏部郎中錢楝戰歿于震澤。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麟自縊。其仆祖敏、徐錦從死。
南都之陷也,潞王監國于杭州。及清師至杭,潞王即以城降。杭州原任行人陸培縊死。錢塘知縣顧成建不屈被殺。某縣知縣梁于亦死。
其前遣使臣左懋第在北,聞江南陷,七日不食。清攝政王召見,麻衣、孝巾、草屨,向上長揖,南面而坐。攝政王數以偽立福王、勾引土寇、不投國書、擅殺總兵、當廷抗禮五大罪。懋第抗詞,惟請一死。命剃發,堅不肯,于閏六月十九日被害。題絕命詩云:“峽坼巢封歸路迥,行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煙云總不磨。”參謀兵部主事陳用極、游擊王一斌、張良佐、王廷佐、劉統等五人從死。忽風沙四起,卷市棚于云際,屋瓦皆飛。一時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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