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到了燈街。卡門讓我等了好久,來的時候,心情很不高興。
"我不喜歡那些要人央求的人,"她說,"你第一次幫了我很大的忙,那時你根本不知道你會得到什么報酬。昨天,你卻跟我討價還價。我真不知道我為什么還要來,因為我已經不再愛你了,拿著,這一塊杜羅是你的報酬,你滾吧。"我差點兒把那塊錢幣扔到她頭上,費了很大的勁才壓制住自己,沒動手打她。足足吵了一個鐘頭,我才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我在城里漫無目的地亂走了一陣,像個瘋子似的東奔西竄;最后我走進一所教堂,找到一個陰暗的角落坐下,在那里痛哭起來。突然間我聽見一個聲音:
"龍的眼淚我要拿它來制**哩。"我抬起眼睛,卡門站在我的面前。
"好吧,同鄉,您還生我的氣嗎?"她對我說,"我還是愛上您了,雖然我不愿這樣,因為自從您離開我以后,我總是覺得不知少了點什么。你瞧,現在是我來問你愿不愿意到燈街去了。"我們于是言歸于好;可是卡門的脾氣就像我們故鄉的天氣一樣。好端端的大太陽天氣,會突然來一場暴風雨。她答應我同我在多羅特家再見一次面,然而她并沒有來。多羅特還添油加醋地對我說,她為了埃及的生意葡萄牙去了。
我已經得出經驗知道應該怎樣對待她的這句話,我就到處去找卡門,凡是我認為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我一天要去燈街20次。一天晚上,我在多羅特家,這個女人因為我經常請她喝兩杯茴香酒,已經把她收買了。突然卡門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個年輕人,是我們連隊里的副官。
"你趕快走開,"她用巴斯克語對我說。
我滿腔怒火,愣在那里。
"你在這兒干什么?"副官對我說,"滾,滾出去!"我一步也動不了,全身好像已經癱瘓。副官見我不走,連警衛帽子也不脫,火氣就上來了,他抓住我的領口,狠狠地把我搖了幾下。我不知道我對他說了些什么。他拔出刀來,我也拔出刀來。老太婆捉住我的臂膀,副官就在我的前額上砍了一刀,直到現在還留著傷痕。
我往后一退,一摔胳膊,就把多羅特摔個朝天倒,這時副官追上我,我就把刀尖朝他身上一插,便插進了他的身體。卡門連忙把燈滅了,用波希米亞語叫多羅特趕快逃走。我自己也逃到街上,拼命奔跑,也不知道要往哪兒跑。我總覺得后面有人追我。等到我神志清醒以后,我才發覺原來是卡門一直沒有離開過我。
"你這金絲雀大傻瓜!"她對我說,"你只會闖禍。所以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會給你帶來惡運。算了,現在你有了一個羅馬的佛蘭德女人當情婦,一切也就好辦了。你先把這條手帕包在頭上,然后扔掉你的皮帶。在這小巷里等我,我過兩分鐘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就給我帶回來一件條紋斗篷,不知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她叫我脫下制服,把斗篷披在我的襯衫上面。這樣打扮以后,加上在頭上包扎傷口的那條手帕,我看起來活像一個巴倫西亞的農民,這種農民經常到塞維利亞來賣旭法糖水。然后她把我帶到另一條小巷盡頭的一所房子里,這所房子同多羅特的房子很相象。她和另一個波希米亞女人給我洗了傷口,包扎得比軍醫官還高明,然后給我喝了點不知什么東西,把我安頓在一個墊子上,我就睡著了。
大概這兩個婦女在我的飲料里摻了一點安眠藥,因為她們都有制安眠藥的秘方,第二天我很晚才醒過來。我頭痛得厲害。而且有點發燒。過了很長一段時時,我才回憶起頭天晚上的那場慘劇。卡門同她的朋友給我包扎好傷口以后,就在我的墊子旁邊蹲下來,用波希米亞話交談了幾句,大概是商量關于醫療方面的問題。然后她們倆向我保證我很快就會痊愈,不過得馬上離開塞維利亞,越早越好,因為假如逮住,我一定會被當場槍斃。
"小伙子,"卡門對我說,"你得干點事才行。現在王上既不供給你米飯,又不供給你鱈魚,你必須想法自己謀生。你太笨,不能當小偷,可是你身手敏捷,又有力氣,只要有種,你可以到海邊走私。我不是答應過你,要送你上絞架嗎?這比槍斃好多了。只要你懂得怎樣干這行業,在憲兵和海防緝私隊沒有抓到你以前,你會過得像王子一樣。"
這個鬼婆娘就用了這種富有誘惑力的話給我安排了新的生涯,老實說,這也是我唯一的出路,因為我已經犯了死罪。先生,還用得著對您說嗎?她不費什么氣力就把我說服了。我覺得這種冒險和叛逆的生涯把我和她更密切地聯系在一起。從此以后,我相信她對我的愛情也會專一起來。我經常聽說有些來往于安達盧西亞一帶的走私販子,他們騎著駿馬,手握短統槍,后面坐著情婦。在我的想象中,我早已在馬背后帶著我可愛的波希米亞女人翻山越嶺,往來馳騁了。當我把我的幻想告訴她的時候,她把肚子都笑痛了。她告訴我說,最美的事情是夜間露宿,那時候每個羅姆都帶著他的羅密鉆進一個由3個箍輪上面加一塊被單支起來的小帳篷。
"如果有朝一日能把你帶進深山里去的話,"我對她說,"我就對你放心了!在那里,再也沒有副官來同我爭風了。""啊!你吃醋,"她回答,"你算了吧。你怎么這么愚蠢,居然吃起醋來呢?你沒有看出我愛你嗎?我從來沒有問你要過錢!"聽她這樣一說,我真想勒死她。
簡單的說,先生,就是卡門給了我一套平民服裝,我穿著出了塞維利亞,沒有被人認出來。我帶了一封帕斯蒂亞的介紹信到了赫雷斯找一個賣茴香酒的商人,走私販子都在他的店里聚會。我和這些人見面了,他們的頭領綽號"賭棍",叫我入了他們一伙。我們動身到高卒去,在那里我又見到了卡門,這是她約好同我在那里見面的。我們每次出發遠征,她就為我們充當眼線,而且她干得比誰都漂亮。她從直布羅陀回來,已經同一個船老板商定,裝運一批英國貨物,由我們到海岸卸貨。我們到埃斯特波那附近去等,貨到之后我們把一部分藏在山里,余下的帶到龍達。卡門已經比我們先到了那里。又是她告訴了我們進城的時間。這第一筆買賣同以后的幾筆都十分走運。走私販子的生活比起兵士的生活,更討我歡喜;我買了些禮物給卡門。我既有了錢,又有一個情婦。我沒有什么可悔恨的,因為,波希米亞人說得好:"在尋歡作樂的時候癬疥也不會覺得癢。"我們到處都受到很好的接待;我的伙伴待我很好,甚至還很尊敬我。理由是我殺過一個人,而在這些人中間不是每人都有這樣的心事的。可是新生活最使我興奮的,是我經常能見到卡門。她待我從來也沒有這么好過,然而在伙伴面前,她從不承認她是我的情婦,甚至還叫我發誓賭咒,對他們不要談論她的事。我在這個女人面前竟那么沒有主意,她怎么任性我全部都聽從。而且,這是她第一次對我擺出一副正經女人的謹慎神氣,我的頭腦太簡單,居然相信她真的把過去的習氣都改了。
我們一幫人共約8至10人,只在要緊關頭才碰頭,平時我們兩個或3個一組分散在城里或鄉村里,我們每個人都假裝有一個職業:這一個是補鍋匠,那一個是馬販子,我呢,是一個賣針線的貨郎,可是由于我在塞維利亞的那件倒霉事,我在大地方從不露面。有一天,不如說有一晚,我們約好在維赫爾見面。賭棍和我比別的人先到那里。他看起來很高興。
"我們快要多一個伙伴了,"他對我說,"卡門剛才使了一個絕招,幫她的羅姆逃出塔利發監獄。"我已經懂得了一些波希米亞話,因為同伴都說這種話。羅姆這個詞兒使我吃了一驚。
"怎么?她的丈夫?她已經結過婚了?"我問首領。
"對呀,"他回答,"她嫁給獨眼龍加西亞,是一個像她一樣老手的波希米亞人。這個可憐的小子被判服苦役。卡門迷住了監獄的醫生,終于讓她的羅姆獲得了自由。啊!這個女人真了不起。兩年以來,她一直在設法使他越獄,都沒有成功,一直到換了獄醫以后才得手。看來她很快就找到了對付新獄醫的方法。"您不難想象我聽到這個消息以后的心情。沒有多久我就見到了獨眼龍加西亞;他是波希米亞人中最丑的一個怪物,皮膚黑,心更黑,是我有生以來所遇見的一個道地的惡棍。卡門同他一起來,她當著我的面叫他羅姆;而當加西亞回過頭去的時候,她卻跟我使眼色,做鬼臉。我很氣憤,整個晚上沒有跟她說話。第二天早上我們運貨上路的時候,發現有10幾個騎兵跟蹤。那些平時喜歡吹牛要殺盡所有人的安達盧西亞人,馬上哭喪著臉紛紛逃命。只有賭棍,加西亞,一個綽號"滿身斑"的從埃西哈來的美男子,卡門,保持鎮靜,其余的都丟下驢子,逃進騎著馬進不去的洼地。我們的牲口不能保住,只能搶著把最值錢的貨物卸下,用肩扛著,越過最陡的山坡逃走。我們把貨包先扔下去,跟著我們再蹲著滑下去。這時候,敵人躲在一邊向我們開槍了;我第一次聽見**嗖嗖地從我身邊飛過,倒也不覺得什么。一個人為著一個女人,不怕死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我們逃脫了,只有可憐的滿身斑腰部中了一槍。我扔下貨包,想把他抱起來。
"蠢才!"加西亞對我喝了一聲,"我們要一個爛尸干嗎?
結果了他吧,紗襪子可別丟了。""把他扔下!"卡門對我喝道。
我筋疲力盡不得不把滿身斑放到一塊巖石后面憩息一會兒。加西亞走上前來,拿起短統槍對著他的頭上開了幾槍。
"現在看看誰還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他認出來,"他邊說邊望著死者被一打**打成肉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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