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潘克洛夫只要決定做一件事情，在沒有完成之前他是決不撒手的。現(xiàn)在他想到達(dá)抱島去，航海需要一只相當(dāng)大的船，于是他決心造一艘。

　　應(yīng)該用哪一種木料呢？榆樹和樅樹島上都很多。他們決定用樅樹，因為它砍伐起來容易，而防水的功能并不比榆樹差。

　　決定了細(xì)節(jié)以后，既然還有半年的時間才到晴朗的季節(jié)，因此決定只抽出賽勒斯·史密斯和潘克洛夫兩個人造船。吉丁·史佩萊和赫伯特還是繼續(xù)打獵，納布和他的助手小杰普仍然干他們的家務(wù)事。

　　他們馬上就選妥了樹木，砍下來，去了杈，鋸成板，即使是真正的鋸木工人恐怕鋸得也不過如此。一個星期以后，就在“石窟”和峭壁之間的一塊地方，布置起一個造船所；一條長達(dá)三十五英尺的龍骨躺在沙地上，它的后部安上了船尾材，前部安上了船首材。

　　賽勒斯·史密斯進(jìn)行這項新工作的時候，并不是盲目摸索的。他在造船方面的知識并不比其他方面差，他首先在紙上畫好船的圖樣。此外，還有潘克洛夫做他的有力助手，潘克洛夫在布羅克林的造船所里工作過好幾年，很有一些造船的實際經(jīng)驗。他們經(jīng)過一番精密的計算和仔細(xì)的考慮以后，才把肋材架在龍骨上。

　　潘克洛夫希望實現(xiàn)新計劃的焦急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一刻也不愿意離開工作。

　　有一件事情居然使他離開了造船所，這真是天大的情面，然而也僅僅是一天而已。那就是4月15日那天的第二次麥?zhǔn)铡＿@一次的收成和第一次一樣豐收，收獲量達(dá)到了預(yù)期的數(shù)字。

　　“五蒲式耳，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認(rèn)真地量了量他的珍寶，然后說。

　　“五蒲式耳，”工程師說，“每蒲式耳十三萬粒，那么我們一共就有六十五萬粒了。”

　　“好，這次我們把它都種上，”水手說，“只留一點兒。”

　　“對，潘克洛夫，假如下一次收成也能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四千蒲式耳了。”

　　“那時候我們能吃面包了嗎？”

　　“能吃了。”

　　“可是我們得有一盤磨子。”

　　“我們可以做一盤。”

　　這一次麥田的面積比前兩次大多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地耕好，然后把寶貴的種籽撤下去。完了以后，潘克洛夫又回去工作了。

　　在這期間，史佩萊和赫伯特在附近打獵，他們冒險深入到遠(yuǎn)西森林中尚未到過的地方，他們的槍里裝好了子彈，以防萬一。這是一片林木幽美的大森林，樹與樹擠在一起，好象是地方不夠似的。在這樣的密林里探索是極其困難的，通訊記者每次到這里來都隨身帶著指南針，因為這里枝葉濃密，幾乎連陽光也透不進(jìn)來，要想循著原路往回走很不容易。一般說來，在這個空間不大的地方，飛禽走獸照例比較少，因為它們沒有活動的余地，可是，在四月份的下半月還是打到兩三只很大的草食動物。這種動物，居民們在格蘭特湖的北岸已經(jīng)看見過了，那就是“考拉”，它們躲在稠密的樹枝間呆呆地束手待斃。“考拉”皮帶回了“花崗石宮”，只要用硫酸鞣制一下，就可以使用了。

　　4月30日，這兩個獵人又深入了遠(yuǎn)西森林；通訊記者走在赫伯特前面，來到一塊空地上，這里樹葉比較稀疏，陽光一道道透進(jìn)來。有幾株植物，莖干又圓又直，開著一簇簇葡萄似的花團(tuán)，結(jié)有很小的種籽，向四周散發(fā)著香氣，吉丁·史佩萊聞到以后，覺得有些奇怪。他折斷一兩根莖枝回來問少年道：

　　“這是什么，赫伯特？”

　　“你從哪兒找到的，史佩萊先生？”

　　“就在那兒，那一塊空地上，要多少有多少。”

　　“啊，史佩萊先生，”赫伯特說，“潘克洛夫得到這樣寶貝，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恩德。”

　　“是煙草嗎？”

　　“是的，雖然不是頭等的，但至少算是煙草！”

　　“啊，好潘克洛夫！他要高興啦！我們不能讓他獨享，他也應(yīng)該留下我們自己的一份！”

　　“我有一個主意，史佩萊先生，”赫伯特說。“我們暫時不告訴潘克洛夫，我們先把煙葉制好了，等到有那么一天我們再把煙斗裝得滿滿的給他！”

　　“好，赫伯特，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好朋友就會心滿意足，什么也不要了。”

　　通訊記者和少年采集了大量這種寶貴植物，然后回“花崗石宮”，他們偷偷摸摸非常小心地溜進(jìn)去，好象潘克洛夫是個最機(jī)警和最嚴(yán)厲的海關(guān)檢查員似的。

　　他們倒沒有隱瞞賽勒斯·史密斯和納布，水手自始至終沒有半點懷疑，這一段時間是相當(dāng)長的，因為必須先把小片的煙葉曬干，再把它們切細(xì)，然后放在炙熱的石頭上焙制。這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可是一切都進(jìn)行得非常順利，潘克洛夫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忙著造船，只是在睡覺的時候才回家。

　　在5月1日那天，出現(xiàn)了一個捕魚的機(jī)會，必須全體出動，不管怎樣，他卻不得不放下自己心愛的工作。

　　幾天以來，他們看見一個龐然大物出沒在林肯島附近兩三英里的海面上。這是一只極大的鯨魚，一看就知道是南方的好望角鯨魚。

　　“假如我們能把它逮住，那多好啊！”水手喊道。“要是有一只合適的船和一副上好的魚叉，我就要下令‘追趕’了，即使麻煩，也是值得一捉的！”

　　“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萊說，“我很想看看你使用魚叉。一定很有趣。”

　　“有趣是有趣，不過是危險的！”工程師說，“現(xiàn)在既然沒法逮住它，也就不用操這分心了。”

　　“我真不明白，”通訊記者說，“這里的緯度相當(dāng)高了，居然能夠看見鯨魚。”

　　“怎么，史佩萊先生？”赫伯特答道。“太平洋中英美捕鯨員常說的鯨魚田就是我們這兒，在新西蘭和南美洲中間一帶的大洋里，最容易碰到南半球鯨魚。”

　　“的確是這樣，”潘克洛夫說，“我感到奇怪的是，只看見一條。不過反正我們也近不了它的身，多一些和少一些也是一樣。”

　　潘克洛夫長嘆一聲，又回去工作了，水手是天生的漁夫，假如釣魚的樂趣和魚的大小成正比的話，那么捕鯨員看見一條大鯨魚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是僅僅是為了樂趣也就算了！可是他們總忘不了這個無價之寶會給小隊帶來的好處，因為鯨油、鯨肉和骨頭用處都很大。

　　這只鯨魚現(xiàn)在好象不想離開荒島的海面似的。于是，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萊在不打獵的時候，納布在不做飯的時候，總是在“花崗石宮”的窗口或是眺望崗上，拿著望遠(yuǎn)鏡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鯨魚進(jìn)入聯(lián)合灣以后，從顎骨角到爪角，激起了一片急浪，它的身子支持在巨大有力的尾巴上，依靠著尾巴前進(jìn)，速度每小時將近十二海里。有時候它游到離岸很近的海面來，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這是一只南方的鯨魚，渾身一片黑，頭部比北方鯨魚稍微扁一些。

　　他們還看見一股很高的水汽——也許是水——從它的氣孔里噴出來；這似乎很奇怪，動物學(xué)家和捕鯨員在這一點上意見并不統(tǒng)一。噴出來的究竟是空氣還是水呢？一般認(rèn)為是水汽，在突然遇冷以后，就又化為水滴降落下來了。

　　這只哺乳動物的出現(xiàn)，簡直使居民們朝思暮想、精神恍惚了。特別是潘克洛夫，甚至在工作的時候，他都一直想著它。最后他就象個孩子想要什么東西而得不到似的那樣神魂顛倒了。他說夢話也說的這個，假如他有法子去獵捕，而小船又適合入海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的。

　　可是居民們做不到的事情，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卻成全了他們。5月3日那天，納布突然在廚房的窗口嚷叫起來，原來鯨魚在荒島的海灘上擱淺了。

　　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萊正打算出去打獵，聽見嚷聲就放下了他們的槍。潘克洛夫也扔下了斧頭，史密斯和納布跟伙伴們一起沖向那里去了。

　　鯨魚在漲潮的時候，在離“花崗石宮”三英里的遺物角擱了淺，因此，不容易脫身了，可是最好還是抓緊時間，必要的時候切斷它的歸路。他們手拿著鶴嘴鋤和搭鉤，經(jīng)過慈悲河橋，跑下慈悲河的右岸，沿著海濱跑去，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就到了這個大家伙附近了；這時候，已經(jīng)有大群的飛鳥在它的上空盤旋。

　　“多么大的怪物啊！”納布喊道。

　　這聲喊叫是非常自然的，因為這只南方鯨長達(dá)八十英尺，是一種特大的鯨魚，它的重量不下十五萬斤！

　　這時候怪物躺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雖然還在漲潮，也不掙扎到水里去。

　　在退潮以后，居民們圍繞這個怪物走了一圈。他們立刻明白了鯨魚不能動彈的原因。

　　它的左側(cè)插著一根魚叉，原來它已經(jīng)死了。

　　“照這么說，這一帶是有捕鯨船的了？”吉丁·史佩萊開口就說。

　　“為什么呢？”水手問道。

　　“因為魚叉還在這里。”

　　“哎，史佩萊先生，這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潘克洛夫答道。“聽說鯨魚可以帶著魚叉走上萬英里的路程呢，它甚至可能是在大西洋的北部被打中，而跑到太平洋南部這一帶來死，這沒有什么稀奇。”

　　“可是”吉丁·史佩萊說。潘克洛夫的話不能使他滿意。

　　“這是完全可能的。”賽勒斯·史密斯說，“我們先來看一看魚叉吧。捕鯨員可能按照一般的習(xí)慣，在自己的魚叉上刻下船的名字。”

　　潘克洛夫從鯨魚身上拔下魚叉，把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瑪麗亞·史泰拉，葡萄園。”

　　“一只葡萄園的船！我家鄉(xiāng)的船！”他喊道。“瑪麗亞·史泰拉，這是一只刮刮叫的捕鯨船！沒有錯，我對它很熟悉！喂，朋友們，一只葡萄園的船！葡萄園的捕鯨船！”

　　水手揮舞著魚叉，激動地重復(fù)著這個他所心愛的名字——他的家鄉(xiāng)的名字。

　　瑪麗亞·史泰拉號自然不會到這里來索取它所投中的鯨魚的，因此他們決定趁著鯨魚沒有腐爛以前，把它切開。那群飛鳥跟著這個豐富的點心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它們想立刻占有它，仿佛一時也不能等待了，因此不得不連續(xù)開槍把它們驅(qū)散。

　　這是一只母鯨，居民們獲得了大量的鯨奶，博物學(xué)家德芬巴赫曾認(rèn)為它可以代替牛奶，的確，不論是味道、色澤，還是濃度，都和牛奶沒有什么區(qū)別。

　　潘克洛夫過去曾在一艘捕鯨船上工作過一個時期，他能夠有條有理地領(lǐng)導(dǎo)切肉工作。這一項工作相當(dāng)艱巨，整整進(jìn)行了三夭，可是居民們并沒有被工作嚇住，連吉丁·史佩萊也是如此，正如水手所說的，他最后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遇難英雄”的。

　　他們首先把鯨油切成厚約二英尺半的方塊，然后再分成許多片，每片重約一千斤。他們就在當(dāng)?shù)赜锰胀凉薨决L油，免得在“花崗石宮”搞得腥氣沖天。在熬油的過程中，鯨油的重量幾乎減少了三分之一。

　　可是鯨油很多，僅僅從舌頭上就得到六千斤，下嘴唇上又得到四千斤。有了它的脂肪，就可以在相當(dāng)長的時期中保證供應(yīng)硬脂和甘油，此外還有骨頭，雖然在“花崗石宮”里不用雨傘和支架，但無疑還是有用的。鯨魚嘴的上部兩邊有八百塊骨片，彈性很大，是一種纖維組織，邊上象巨大的梳子，梳齒長達(dá)六英尺，鯨魚可以用它一口銜住上萬的小動物——小魚和軟體動物——來營養(yǎng)自己。

　　工作完畢了，人人都感到非常滿意，他們把剩下來的殘骸留在海灘上，飛鳥馬上就把它吃得一干二凈。這事過后，“花崗石宮”的居民又恢復(fù)了他們的日常工作。

　　在回造船所以前，賽勒斯·史密斯忽然想制造一些玩意兒，他的伙伴們都感到莫大的興趣。他選了十二塊鯨魚的骨頭，把它們切成大小一樣的六份，并把頂頭都削尖了。

　　“這個東西，史密斯先生，”赫怕特問道，“做好以后有什么用？”

　　“可以弄死狼和狐貍，甚至可以弄死豹那樣的動物。”工程師回答說。

　　“是現(xiàn)在嗎？”

　　“不，要到今年冬天，當(dāng)我們手邊有冰塊的時候。”

　　“我不明白。”赫伯特說。

　　“你以后就會明白的，我的孩子！”工程師說。“這種玩意兒不是我自己發(fā)明的，俄屬美洲阿留申群島的獵人常常使用它。就是這些骨頭，朋友們，等到天寒結(jié)冰的時候，把它們用水浸濕了彎過來，讓它們完全凍結(jié)成冰，由于凍住了，它們就會保持住彎曲形狀，然后在上面涂一層油，把它們?nèi)釉谘┑乩铩ｐ囸I的野獸吞下一個這樣的食餌會怎么樣呢？它胃里的熱把冰融化了，骨頭立刻彈直，骨尖就會把它的身子刺穿了。”

　　“好，真是天才的發(fā)明！”潘克洛夫說。

　　“這樣還可以節(jié)省彈藥。”賽勒斯·史密斯接著說。

　　“這比陷阱強(qiáng)多了！”納布補(bǔ)充道。

　　“那我們就等冬天吧！”

　　“好！等冬天！”

　　在這期間，造船的工程還在進(jìn)行著，到月底的時候，鋪板的工序完成一半了，已經(jīng)看得出來它的外形非常美觀，適合航行。

　　潘克洛夫以無比的熱情，把全副精力投在工作里，只有身強(qiáng)力壯的人才經(jīng)得起這樣的勞累，他的伙伴們偷偷地在給他準(zhǔn)備慰勞品，5月31日，他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歡樂。

　　那天吃完飯，潘克洛夫正打算離開桌子，只覺得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原來是吉丁·史佩萊，只聽他說：

　　“等一會兒，潘克洛夫，別偷偷地溜走！你忘了你餐后的消遣品了。”

　　“謝謝你，史佩萊先生，”水手答道，“我要去工作了。”

　　“好，喝一杯咖啡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