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清晨六點(diǎn)鐘，大家匆匆地吃完早飯，找一條捷徑向荒島的西岸出發(fā)了。多長的時間才能走到呢？賽勒斯·史密斯曾說過，需要兩個鐘頭，可是這當(dāng)然要看他們遇到的障礙性質(zhì)如何。遠(yuǎn)西森林長滿了一眼望不到邊的各種灌木叢。他們可能要在荒草、灌木和爬藤之間開辟道路，因此手里拿著斧頭。槍枝也準(zhǔn)備好了，這是因?yàn)橐归g聽到野獸咆哮的緣故。

　　露宿的確實(shí)地點(diǎn)可以由富蘭克林山的方位來決定，火山就在北而下到三英里的地方，他們只要筆直向西南走去就可以到達(dá)西岸了。他們把平底船小心地拴好，然后出發(fā)。潘克洛夫和納布至少給小隊(duì)準(zhǔn)備了兩三天的食糧。這樣就不一定需要打獵了。工程師勸大家不要隨便開槍，免得岸邊知道這兒有人。他們第一次動用斧頭的時候是在瀑布以上不遠(yuǎn)的一片乳香樹叢里；賽勒斯·史密斯拿著指南針在前面引路。

　　附近森林里的樹木大都在湖邊和眺望崗上見到過。其中有喜馬拉雅杉、洋松、檉柳、橡皮樹、有加利樹、木槿、杉樹和其他樹木，都是普通的大小，因?yàn)闃淠咎埽恋K了它們的生長，居民們需要一邊開路一邊走，因此不能走得很快。按照工程師的計(jì)劃，打算在這里開一條路和紅河的道路連接上。

　　出發(fā)以來，居民們已經(jīng)從荒島的高山斜坡地帶來到了干燥的土地上。這里植物茂盛，說明它不是吸收了地下沼澤的水分，就是受過某些小河的灌溉。可是賽勒斯·史密斯記得在到火山口去的時候，除了紅河和慈悲河以外，沒有見過其他的水源。

　　在第一段行程中，他們遇到無數(shù)的猴子，這些猴子在看到它們從未見過的人類以后，都感到非常驚訝。吉丁·史佩萊打趣他說，也許這些活潑愉快的四足動物會把他們當(dāng)作是自己的退化了的弟兄呢。

　　的確，這些徒步旅行的人每走一步都要受到灌木的阻礙，被爬藤勾住衣服，被樹干攔住道路，而那些靈巧的動物，卻能在樹枝之間縱跳自如，通行無阻，和它們比較起來，人類顯然遜色多了。幸虧這些猴子沒有表示任何敵意。

　　他們還看見一些西瑞、刺鼠、袋鼠和其他的嚙齒動物，潘克洛夫很想開槍打它們。

　　“你們現(xiàn)在跳吧，玩吧，”他說，“我們回來的時候再收拾你們！”

　　九點(diǎn)半的時候，突然有一條三四十英尺寬的不知名的河流攔住了前進(jìn)的道路。湍急的河水沖擊著河中央的巖石，濺起一片白沫。河水很深，也很清澈，但是完全不能通航。

　　“我們無路可走了！”納布喊道。

　　“不，”赫伯特說，“這條小河算不了什么，我們可以很容易游過去。”

　　“那何必呢？”史密斯答道。“這條河顯然是通向大海的。我們還是留在這邊，沿著河岸走，要是不能馬上到達(dá)海濱那才怪呢。前進(jìn)！”

　　“等一會兒，”通訊記者說。“給這條河起個什么名字呢，朋友們？別在我們的地圖上留下空白。”

　　“好！”潘克洛夫說。

　　“給它起個名字吧，孩子。”工程師對少年說。

　　“等我們到達(dá)河口以后再起不好嗎？”赫伯特回答說。

　　“很好，”賽勒斯·史密斯說。“我們不要停頓，盡快地沿河前進(jìn)吧。”

　　“再等一會兒！”潘克洛夫說。

　　“什么事？”通訊記者間道。

　　“雖然不許打獵，我想捕魚總可以吧？”水手說。

　　“我們不能浪費(fèi)時間。”工程師答道。

　　“哎！只要五分鐘！”潘克洛夫接著說，“為了我們的早餐著想，我只要五分鐘！”

　　于是潘克洛夫趴在岸上，把胳膊伸到水里去，馬上就從巖石縫里抓起好幾打活琵琶蝦來。

　　“好！”納布一面前去幫助水手，一面說。

　　“我說，島上什么都有，就是沒有煙草！”潘克洛夫嘆了口氣，喃喃地說。

　　捕魚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因?yàn)闈M河都是琵琶蝦。他們裝滿了一袋湛藍(lán)色的帶殼動物。然后又繼續(xù)上路了。

　　他們在河岸上比在森林里走得更快、更容易。他們不時發(fā)現(xiàn)一種動物的足跡，這是一種巨大的野獸，大概是到河邊來喝水的，可是實(shí)際上卻一只也看不見，顯然，那只西瑞不是在這一帶林中被槍彈——潘克洛夫曾被它崩掉一顆牙——打中的。

　　同時，史密斯從這股急流看出，他和他的伙伴們離西岸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要遠(yuǎn)得多。的確，假如河口離開這兒只有幾英里的話，上漲的潮水這時候一定要把河水頂回來了。可是事實(shí)上并不是這樣，河水還是自由自在地流著，工程師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時拿出指南針來，看看是不是河流拐了幾個彎又把他們帶回遠(yuǎn)西森林去了。

　　河面終于寬起來，河水也不那么湍急了。右岸的樹木和左岸同樣稠密，要想透過樹林看見什么東西簡直不可能，可是這一片森林里目前顯然沒有人，因?yàn)橥衅諞]有叫，——要是附近有陌生人的話，這只機(jī)警的狗決不會沒有一點(diǎn)表示的。

　　十點(diǎn)半的時候，賽勒斯·史密斯突然聽見赫伯特在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停下來喊道：

　　“海！”

　　幾分鐘以后，荒島西海岸的全景就呈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了。

　　可是這和他們無意中著陸的東海岸顯得多么不同啊！這里沒有花崗石的峭壁，沒有巖石，甚至連沙灘也沒有。森林一直伸展到海邊，高大的樹木俯身在海面上，激起的浪花飛濺著枝葉。一般的海岸不是一片廣闊的沙灘，就是成堆的亂石，可是這里的海岸卻和別處不同，它是一道邊緣，上面生長著美麗無比的樹木。海岸比水平面稍微高一些，這片肥沃的土壤下有著花崗石的基層，風(fēng)雅宜人的森林生長在上面，和生長在荒島內(nèi)陸上的一樣牢固。

　　他們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港岸上，這個海港只能勉強(qiáng)容納兩三艘漁船。它是一條通向新河的海峽，這條新河不同于一般的是：它的河水不是緩緩地流向大海，而是從一個高達(dá)四十多英尺的地方傾瀉下去的，這就是他們在河的上游感覺不到漲潮的原因。的確，即使太平洋的潮水達(dá)到了最高潮，也決不可能升得跟這個河面一樣高，而且無疑的，即使再過幾百萬年，潮水也沒法把花崗石侵蝕成一個真正和海水相接的河口。

　　大家同意把這條河命名為瀑布河，迎面往北，森林的邊緣連續(xù)約有二英里長，然后樹木稀疏了，再往外去，風(fēng)景如畫的山崗從北到南幾乎形成一條直線，相反的，在瀑布河和爬蟲角之間的海岸上則全是森林，美麗的樹木，有的筆直沖天，有的彎腰拂水，洶涌的海浪沖刷著它們的根部。現(xiàn)在，他們就要在這片海濱，也就是在整個的盤蛇半島上進(jìn)行搜索了，因?yàn)檫@部分海岸正是遇難者天然的棲身之地，其他空曠而荒蕪的海岸是不能供他們居住的，這一天天朗氣清，納布和潘克洛夫在一塊山石上準(zhǔn)備著早飯，這里可以看到很遠(yuǎn)的地方。周圍沒有一只船，視線之內(nèi)什么也沒有。可是在沒有搜查到盤蛇半島的海岸盡頭以前，工程師是不肯罷休的。

　　早飯很快就吃完了，十一點(diǎn)半的時候工程師下令動身。為了能繼續(xù)循著海岸前進(jìn)，他們沒有到峭壁和沙灘上去，只在大樹的濃蔭下穿行。

　　從瀑布河到爬蟲角大約有十二英里。假如有一條平坦的道路，只要四個鐘頭就可以走到了，他們也不必匆忙，可是現(xiàn)在卻需要雙倍的時間，因?yàn)橐@著大樹走，遇見灌木還要砍伐，有了爬藤必須斬?cái)啵孔咭徊蕉际艿阶璧K，這些困難大大地延長了行程。

　　這里絲毫看不出最近有船遇險(xiǎn)的跡象。吉丁·史佩萊說得對，遺留下來的東西可能被海水沖走了，因此他們不能因?yàn)檎也坏桔欅E，就認(rèn)為根本沒有船只在海濱遇險(xiǎn)。

　　通訊記者的論點(diǎn)是正確的，況且槍彈的事情也證明了過去三個月內(nèi)一定有人在林肯島上開過槍。

　　已經(jīng)五點(diǎn)鐘了，他們離開盤蛇半島的盡頭還有二英里。事實(shí)很清楚，史密斯和他的伙伴們到達(dá)爬蟲角以后，想在天黑以前趕回他們在慈悲河發(fā)源處的營地是來不及了，因此必須在海角上過夜。好在他們并不缺少糧食，岸上雖然沒有走獸，卻有大量的飛禽——啄木鳥、錦雞、角雉、松雞、猩猩鸚鵡、鸚鵡、紅鸚鵡、野雞、鴿子，以及許許多多其他鳥類。每一棵樹上都有鳥窩，每一個鳥窩里都住著飛鳥。

　　將近七點(diǎn)鐘的時候，探險(xiǎn)家們拖著疲倦的腳步到達(dá)了爬蟲角。這里是海邊森林的盡頭，海岸又恢復(fù)了原來的面貌：散布著巖石、暗礁和泥沙。這里很可能找到一些東西，可是夜幕已經(jīng)低垂，進(jìn)一步的搜索只好等到明天了。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急忙尋找適合露宿的地方。少年在遠(yuǎn)西森林的盡頭發(fā)現(xiàn)了幾叢密集在一起的竹子。

　　“好呵，”他說，“這個發(fā)現(xiàn)很有價值。”

　　“有什么價值？”潘克洛夫問道。

　　“當(dāng)然，”赫伯特回答說。“我可以告訴你，潘克洛夫，把竹子削成柔軟的竹蔑可以用來編籃子；把竹皮搗成糊漿可以制造中國紙；根據(jù)竹竿的粗細(xì)，可以把它們做成竹竿和竹管，用來輸水；極大的竹子是上等的建筑材料，因?yàn)樗鼈兗容p便又結(jié)實(shí)，而且不怕蟲蛀。還有，齊竹節(jié)鋸成一段一段的，一頭帶節(jié)，可以當(dāng)杯子用，這種杯子在中國非常流行，不過，你對這個是不會發(fā)生興趣的。可是”

　　“可是什么？”

　　“假如你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印度人把竹子當(dāng)蘆筍吃。”

　　“三十英尺高的蘆筍！”水手叫道。“好吃嗎？”

　　“好吃極了，”赫伯特回答說。“可是吃的并不是三十英尺高的竹竿，而是嫩芽。”

　　“好極了，孩子，好極了！”潘克洛夫答道。

　　“我再補(bǔ)充一句，把嫩莖剝?nèi)テづ菰诖桌锞统闪松系鹊恼{(diào)味品。”

　　“愈說愈好了，赫伯特！”

　　“最后，竹子里還有一種香甜的汁水，可以用來制造一種非常可口的飲料。’

　　“完了嗎？”水手問道。

　　“完了！”

　　“能夠拿來當(dāng)煙抽嗎？”

　　“不能，可憐的潘克洛夫。”

　　赫伯特和水手很快就找到可以過夜的地方了。巖石上有許多洞穴，這多半是被西南風(fēng)激起的海浪沖擊成的，在這些洞穴里棲身，就可以避免夜晚的涼風(fēng)。可是他們正打算走進(jìn)一個洞去，突然聽見一聲吼叫。

　　“往后退！”潘克洛夫喊道。“我們的槍里裝的都是小粒子彈，這只野獸能叫得這么響，看樣子它是決不在乎的！”于是水手抓住赫伯特的肩膀，把他拉到一塊巖石后面，正在這時候，一只彩色斑斕的野獸在洞口出現(xiàn)了。

　　這是一只美洲豹，大小至少和亞洲種差不多，也就是說，整個身子有五英尺長。它那金黃色的毛片上有著黛眉似的條紋和整齊的卵形黑點(diǎn)，和雪白的胸膛形成鮮明的對比。赫伯特知道它是老虎的勁敵，和大豺狼的勁敵花豹一樣，都是可怕的猛獸！

　　它往前邁了一步，目光炯炯地望著周圍，毛發(fā)倒豎起來，好象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聞到人味了。

　　這時候通訊記者從一塊石頭后面跑了出來，赫伯特以為他沒有看見野獸，正打算沖過去攔他，吉丁·史佩萊對他做了一個手勢，教他不要動。他已經(jīng)有遇見老虎的經(jīng)驗(yàn)了，他走到離野獸只有十英尺的地方，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把槍抵在肩窩上，使全身肌肉完全保持不動。野獸正打算縱身跳過來，就在這時候，一槍打在豹的兩眼之間，它就倒斃在地上了。

　　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向它跑去。納布和史密斯也跑過來，他們注視了一會倒在地上的野獸，不禁想到，用那美麗的獸皮把“花崗石宮”的大廳裝飾起來真是太美了。

　　“啊，史佩萊先生，我真是既羨慕你又妒忌你！”赫伯特不禁熱烈地喊道。

　　“好，孩子，”通訊記者答道，“你也能做到的。”

　　“我！這么沉著！”

　　“赫伯特，你只當(dāng)它是一只野兔子，就能非常沉著地開槍打它了。”

　　“對啊，”潘克洛夫答道，“它并不比兔子狡猾！”

　　“現(xiàn)在，”吉丁·史佩萊說，“它已經(jīng)把窩讓出來了，朋友們，我們干嗎還不進(jìn)去過夜呢？”

　　“也許還有別的野獸會來。”潘克洛夫說。

　　“在洞口燃起一堆火，”通訊記者說，“野獸就不敢進(jìn)門了。”

　　“那么，到豹窩里去吧！”水手拖著野獸說。

　　于是，納布留下來剝豹皮，他的同伴們到森林里撿了許多干柴來堆在洞口。

　　賽勒斯·史密斯看見那叢竹子以后，就砍下一些來，和木柴放在一堆。

　　做完這些事，他們就鉆進(jìn)洞去了，洞里到處都是白骨，他們準(zhǔn)備好槍枝，以防突然遇到襲擊；吃過晚飯，在臨睡以前，他們把洞口的篝火點(diǎn)了起來。一陣陣的爆炸聲（說得更確切些，是一連串的爆炸聲）打破了周圍的沉寂！這是竹子的聲音，當(dāng)火焰燒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就象炮仗似的爆炸起來。任何膽大的野獸聽了這一片響聲也要膽寒的。

　　這種產(chǎn)生巨響的爆炸法不是工程師發(fā)明的，據(jù)馬可孛羅說，好幾世紀(jì)以來，中亞細(xì)亞的韃靼人都是用這種方法來驅(qū)散到他們的帳篷附近來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