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天主!歡迎您,親愛的朋友。我們?nèi)家詾槟呀?jīng)死了呢;現(xiàn)在同您說話的我,為了拯救您的靈魂,念過多少次《天主經(jīng)》同《圣母經(jīng)》,可是我毫不后悔。您居然沒有被人殺掉,因為我們知道您被人搶劫了。"
"你們怎么知道的?"我有點驚奇地問他。
"當然哩,您知道得很清楚,就是您的那只漂亮的報時表,從前您在圖書館工作時,每次我們告訴您去聽唱詩班的時候到了,您就把它按響報時。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找到了,您去領(lǐng)回來吧。"
"您的意思是說,"我有點尷尬地打斷他的話頭,"我把表搞丟了……"
"那個壞蛋已經(jīng)關(guān)起來了。大家都知道,那種人哪怕是為了個小銅板也不惜會開槍打死一個基督徒的,所以我們怕得要死,生怕他把您殺了。我同您一起到市長那兒去,把您那塊漂亮的表領(lǐng)回來。這樣,您回去就不能說西班牙的司法機關(guān)不盡職哩!"
"我老實對您說,"我對他說,"我寧愿丟了我的表,也不愿在司法機關(guān)面前作證,叫一個可憐的窮鬼吊死,尤其是因為……因為……"
"啊!請您放心吧,因為已經(jīng)有不少人去證明他的罪惡,即使多了您的證明,他也不會被吊死兩次的。我說吊死,我弄錯了。您的強盜是一個貴族,定在后天受絞刑,決不赦免。
您瞧,多偷一件東西或少偷一件東西,對他的命運毫無影響。如果他只偷東西倒還得感謝上帝!可惜他已經(jīng)犯過好幾件殺人案,一件比一件更兇暴。"
"他叫什么名字?"
"這地方的人管他叫何塞?納瓦羅;可是他另外有一個巴斯克名字,這是您同我都讀不出來的。我說,他是一個值得一看的人,您既然喜歡熟悉一個地方的特點,您就不應(yīng)該錯過這個可以知道西班牙的壞蛋怎樣離開人世的機會。他關(guān)在小圣堂里,馬丁內(nèi)斯神父可以帶您到那里去。"
我的多明尼各會神父一再勸我去看一看那種"美麗的小絞刑"的準備工作,使我無法拒絕。我要帶著一盒雪茄去探望囚犯,希望他原諒我這個不速之客。
在唐何塞吃飯的時候人家?guī)业搅怂抢铩K喈斃涞貙ξ尹c了點頭,很有禮貌地多謝我給他帶來的禮物。他數(shù)了數(shù)我放在他手里的那盒雪茄一共有幾支,挑了幾支出來,把剩下的還給我,說他不需要更多的了。
我問他,如果花點錢,或者靠我朋友的勢力,我能不能為他獲得減刑。起初他只聳了聳肩膀,苦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改變了主意,求我為他獻一臺彌撒以拯救他的靈魂。
"您愿不愿意,"他怯生生地加上一句,"愿不愿意為一個得罪過您的人另外獻一臺彌撒?"
"當然可以,親愛的朋友,"我對他說,"可是據(jù)我所知,在這里沒有人得罪過我。"
他抓住我的手,帶著嚴肅的神情緊緊握著。沉默了一陣以后,他又說:
"我還可以請您幫我做一件事嗎?……當您回國的時候,也許您要從納瓦羅經(jīng)過,至少您總得經(jīng)過離那里不遠的維多利亞。"
"是的,"我對他說,"我一定會經(jīng)過繼多利亞;可是我兜個圈子到潘普洛納去也不是不可能,為了您,我愿兜這個圈子。
"好呀!如果您到潘普洛納去,您會看到不少使您感興趣的東西……那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我把這個圣牌給你(他指給我看他掛在頸上的一個小銀牌),您用紙把它包著……"他停頓了一會兒以抑制自己的激動……"您親自把它交給或者叫人交給一個老大娘,我會告訴您她的地址。--您對她說我已經(jīng)死了,可是不要告訴她我是怎樣死的。"我答應(yīng)把他托付的事辦好。第二天我又去看他,同他消磨了半天功夫。下面敘述的這個悲慘故事,就是從他嘴里聽到的。
三他說,我生于巴斯坦河流域的埃利松多鎮(zhèn)。我的名字叫唐何塞?利薩拉本戈亞。您相當熟悉西班牙,您從我的名字立刻就可以知道我是巴斯克人而且是老基督徒。如果我的名字前面有"唐"字,那是因為我有這個權(quán)利,要是現(xiàn)在我們在埃利松多,我就可以給您看記載在羊皮紙上的我的家譜。家里人想叫我當教士,叫我讀書,可是我讀不進去。我太喜歡打網(wǎng)球了,這玩意兒就斷送了我的一生。我們納瓦羅人打起網(wǎng)球來,就忘記了一切。有一天,我打勝了,一個阿拉瓦的小伙子同我吵架,雙方動了"馬基拉",我又把他打敗了;可是這一下使我不得不離開故鄉(xiāng)。路上,我遇見了龍騎兵,我就參了軍,投入阿爾曼薩騎兵連。我們這些山里人很快就學會了當兵這行業(yè)。不久我就當上了班長,人家還答應(yīng)把我提升為排長,不幸恰巧在這時候,人家把我派到塞維利亞的煙草工廠去當警衛(wèi)。如果您到塞維利亞去,您就可以見到這所大建筑物,在城墻外邊,靠近瓜達爾基維爾河。我現(xiàn)在似乎還看得見那扇大門和它旁邊的警衛(wèi)室。西班牙人值班的時候,總是打紙牌,或者睡覺,我是一個道地的納瓦羅人,我總不肯閑著。我正在用黃銅絲制一條鏈條,用來拴住我的火槍的引火針,忽然間同伴們都說:"鐘響了,女工們要上工了。"
先生,您知道,有四五百女工在這家工廠工作。她們在一間大廳里卷雪茄,如果沒有"二十四"的許可證,任何男子都不能進去,因為天氣熱的時候,她們穿得很隨便,尤其是那些年輕女工。她們吃完飯去上工的時候,就有許多后生在那里望著她們經(jīng)過,千方百計去挑逗她們。這些姑娘當中,很少有人會拒絕接受一條薄絲頭巾的;有這一門愛好的人,要釣這種魚,只要彎下身子拾起來就是了。別人在那里張望的時候,我卻坐在門口附近的一條板凳上。我那時年紀還輕,總在想念故鄉(xiāng),我從不相信漂亮姑娘是不穿藍裙子和沒有兩條小辮子掛在肩上的。何況安達盧西亞的女子叫我害怕,我同她們合不來,她們總是開玩笑,從來沒有一句正經(jīng)話。因此我埋頭制我的鏈子,突然我聽見那些市民們叫嚷:"吉達那來了!"我抬起眼睛,就看見了她。那天是星期五,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看見的就是您認識的那個卡門,幾個月以前我在她的家里遇見過您。
她穿著一條非常短的紅裙子,露出她的不止有一個破洞的白絲襪,還有一雙小巧玲瓏的紅摩洛哥皮鞋,鞋子用火紅的綢帶系住。她推開披肩,讓她的兩只肩膀暴露出來,還顯出她的襯衫上面一大束金合歡。她的嘴角上也銜著一朵金合歡,她向前走著,腰肢扭來扭去,像科爾多瓦養(yǎng)馬場里走出來的一匹母馬。在我的家鄉(xiāng),看見這樣打扮的女人就要畫十字。
在塞維利亞,每個人對她這副模樣都要說幾句輕佻的恭維話;她來一句答一句,眉來眼去,拳頭往腰里一插,一派淫蕩無恥的作風,完全是一個真正的波希米亞姑娘。起先她不討我歡喜,我重新埋頭干我的話兒;可是她像所有的女人和貓兒一樣,叫她們來時她們不來,不叫她們時她們倒自己來了。她在我的面前站住,對我說話:
"老鄉(xiāng),"她按照安達盧西亞的方式對我說,"你愿意把你的鏈條送給我掛保險箱的鑰匙嗎?""我是用來拴我的引火針的,"我回答她。
"你的引火針!"她哈哈大笑地嚷道,"啊!這位先生原來是織花邊的,難怪他需要織針哩!"所有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只有我滿臉通紅,不知怎樣回答她才好。
"來吧,心肝,"她又說,"替我織7尺鏤空黑紗做頭巾,我心愛的針販子!"
她把嘴里銜著的那朵金合歡取下來,用拇指一彈,把花彈了過來,恰中我的眉心。先生,這一下子就像子彈打中了我一樣……我恨不得有個地洞讓我鉆進去才好,我像木頭一樣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到她走進工廠以后,我看見那朵金合歡正掉在我兩腳之間的地上;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這樣做,我竟趁我的同伴們不注意,把花撿起來,當作寶貝一樣地蒙在我的上衣里面。這是我做的第一件傻事!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