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早已跟她串通好了他盯住妻子看著”說真的，格朗臺老爺，您要是真的想要逼死我，您就這么說下去好了。不過我實話告訴您，老爺，哪怕我送掉老命，也要再說一遍：您不該這么對待女兒，她比您講理。這是她的錢，她是不會胡花的，只有上帝才知道咱們做了什么好事。老爺，我求求您，饒了歐葉妮吧……如果這樣，您發(fā)脾氣給我造成的驚嚇也可以減輕些，說不定，您就能救我的命。女兒呀，老爺，還我女兒吧“我走了，”他說，“這家我可是沒法呆了。母女倆想的，說的都好像……嗬……呸！你們送了我一份多么殘酷的年禮呀，歐葉妮！”他喊叫著。“你哭吧，哭吧！你就聽著吧，你這樣對我早晚會后悔的。一個月吃兩次圣餐管什么用呀？你居然把父親的錢偷偷地送給了游手好閑的懶骨頭。等你什么都沒有，只有把心給他的時候，他就會把你的心也一口吞掉的。等著瞧吧！看你那個穿著羊皮靴。目空一切的夏爾究竟有多大的價值。他竟然有膽量拿走一個可憐姑娘的私房錢，而且不經(jīng)她父母的同意，真是沒有心肝，沒有靈魂房門一關(guān)，歐葉妮就走出房間，走到母親身邊”您為了女兒，多么勇敢，“她對母親講”看到了嗎，孩子，違法的事會把咱們拖到哪一步田地！……你讓我都撒了謊“哦！我求上帝只懲罰我一個人吧”真的？“娜農(nóng)慌慌張張地上來問道，”小姐以后只能吃面包。喝清水嗎“這有什么關(guān)系，娜農(nóng)？”歐葉妮平靜地問“??！小姐就只吃干面包，我還能常吃果醬嗎？不行，當(dāng)然不行”別說了，娜農(nóng)，“歐葉妮說”我就當(dāng)啞巴，但是你們等著瞧二十四年來，格朗臺頭一次獨自用餐“您成了單身漢了，老爺，”娜農(nóng)說，“您家里有妻子。

　　女兒，卻成了單身漢，可真不是滋味”我可沒有跟你說話。管住你的臭嘴，不然我轟你出去。你鍋里燒的什么，我聽見沸騰的聲音了“我正在煉脂油”今天晚上有客人，快把客廳生上火克呂旭叔侄，德。格拉珊母子八點鐘來訪，都為沒有見到格朗臺太太母女倆而感到驚訝“內(nèi)人有點兒不舒服。歐葉妮在侍候母親，”老葡萄園主回答，臉上竟然沒有露出一點破綻東一搭。西一句地聊了一個小時之后，德。格拉珊太太上樓去看格朗臺太太。下樓時每個人都問她：“格朗臺太太怎么樣”不好，不好，“她說，”她的健康狀況真讓人擔(dān)心。她這年紀(jì)，要多加小心哪，格朗臺老爹“等著看吧，”老葡萄園主心不在焉地答道客人告辭了?？藚涡袷逯秳傄怀鲩T，德。格拉珊夫人便忙告訴他們：“格朗臺家一定出事了。母親很不好，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女兒眼睛通紅，好象是哭了好久似的。難道他們想逼女兒嫁給什么人不成葡萄園主躺下之后，娜農(nóng)穿了雙軟底鞋悄悄地走進(jìn)歐葉妮的房間，給她瞧一塊用平底鍋做的肉餅”看，小姐，“好心的傭人說，”高諾瓦葉給了我一只野兔。我把它做成了一張肉餅。您飯量小，這張肉餅夠您吃七八天呢；凍上之后，它不會壞的。起碼，您光吃干面包哪里頂?shù)米“?，身體吃不消的“可憐的娜農(nóng)，”歐葉妮握緊了她的手“我做得可香了，味道也很鮮。他一點都不知道。我全用我自己的那六法郎買了大油。肉桂；我總可以自己作主吧?！闭f罷，老媽子仿佛聽到格朗臺的響動，便匆忙走了幾個月中，白天葡萄園主總是在不同的鐘點來看望妻子，但是一句也不提女兒，也不看她，甚至連間接提及她的話也不問一句。格朗臺太太沒有下過床，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差。

　　什么都不能軟化箍桶匠，他始終冷冰冰地繃著臉，像花崗巖的柱子，紋絲不動。他還跟以前一樣。出門回家，只是說話不再結(jié)巴，話也少多了，在生意上顯得比過去更刻薄，竟然常常在數(shù)目上出些差錯。“格朗臺家準(zhǔn)出事了，”克呂旭派和格拉珊派都這么說?！案窭逝_家會出什么事呢？”這句問話在索繆城內(nèi)無論誰家晚上的應(yīng)酬場合都聽得到。歐葉妮由娜農(nóng)領(lǐng)著去教堂望彌撒。出了教堂，要是德。格拉珊太太前去搭話，她總是躲躲閃閃，不能讓好奇者心滿意足。但是兩個月之后，克呂旭叔侄三人和德。格拉珊太太終于知道歐葉妮受拘禁的秘密終于瞞不過。到了一定的時候，再沒有任何借口來為歐葉妮總不出面作推托了。后來，也不知道這秘密是被誰泄露了出去，總之全城的人都知道格朗臺小姐自大年初一起就被父親關(guān)在自己的臥室里，沒有火取暖，只以清水和面包充饑；還知道娜農(nóng)半夜給她送好吃的東西去；甚至大家還知道女兒只能趁父親出門之際去照看臥病的母親。于是格朗臺的行為受到嚴(yán)厲的責(zé)難。

　　幾乎全城的人都把他說成無法無天，他們重提他背信棄義的老賬，想到他一樁樁刻薄的行為，大有把他逐出社會之勢。只要他一經(jīng)過，人們就會他指指戳戳，交頭接耳地議論。當(dāng)他的女兒由娜農(nóng)陪著沿著曲折的街道上教堂望彌撒或做晚禱的時候，家家戶戶全擠到窗口，好奇地打量這富家獨生女的舉止和面色，居然發(fā)現(xiàn)她臉上有一種天使般的憂郁和一種清純的美。幽禁和失寵對她沒有絲毫損傷的。她不是天天看地圖。小凳?；▓@，還有那一面墻嗎？她不是不斷回味愛情的吻留有她嘴唇上的甜蜜嗎？有好一陣時間她和她父親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城里人談話的內(nèi)容。她篤信上帝，清白無愧，她的良心和愛情幫她耐心忍受父親的憤怒和報復(fù)?？墒且环N深刻的痛苦使其它痛苦都暫時沉默……她的母親一天不如一天了。多么親切溫柔的人啊，她的臉因臨近墳?zāi)沟撵`魂發(fā)出的光輝而顯得美麗。歐葉妮經(jīng)常責(zé)備自己無意中使母親受到這場慢慢地。殘酷地吞噬掉她的疾病的折磨。這種悔疚之心，雖然經(jīng)母親慰解，但是她仍同自己的愛緊緊聯(lián)系起來。每天早晨，父親一出門，她就到母親的床前，娜農(nóng)將早飯端到那里。

　　但是可憐的歐葉妮，為母親的病狀發(fā)愁。難過，她悄悄示意娜農(nóng)看看母親的臉色，過后便掩面而泣，不敢提及堂弟。每次總是格朗臺太太搶先開口，問：“他在哪兒？為什么他不來信母女倆人都不知道路程的遠(yuǎn)近”想著他就行了，母親，“歐葉妮回答說，”不必提起他。您病著呢，您可超過一切這一切正是他“孩子們，”格朗臺太太講，“這一輩子沒有什么讓我割舍不下的。上帝保佑我，讓我高高興興地面臨苦難的盡頭這位婦女的話常常是神圣的，顯示基督徒的本色。她在床前用早餐時，她的丈夫在她房間里踱來踱去。那年的頭幾個月，她總對丈夫反來復(fù)去她說同樣的話，語氣雖然親切溫柔，但很堅決，一個女人臨近死亡，反而有了平生所沒有的勇氣”老爺，您對我的病那么關(guān)心，真是感謝您了?！罢煞驘o關(guān)痛癢地問她近況如何，她總回答，”但是您如真愿意讓我不久于人世的最后這些日子少一些煩惱，減輕我的痛苦，以表示您是個稱職的基督徒。丈夫和父親，您就饒了咱們的女兒吧一聽到這話，格朗臺便坐到床邊，像看到陣雨將臨的行人乖乖地在門下避雨似的，一聲不響地聽著，不作回答。趕上妻子用最動人。最溫柔。最虔誠的話懇求他時，他就說：“你今天臉色不大好，可憐的太太。”徹底忘掉女兒仿佛已成為一句銘文，刻在他砂巖般的額頭，刻在他緊鎖的嘴唇上。甚至他的妻子臉因他那措辭很少變動的支吾的回答如淚如雨下，他也毫不動心“求上帝原諒您吧，老爺，”她說，“就像我原諒您一樣。您總有一天需要寬恕的自從他妻子病倒之后，他就不敢再連叫那可怕的”得，得，得，得“了！然而，他咄咄逼人的霸道并沒有被妻子天使般的溫柔而感化。精神的美在老太太的臉上生輝，逐漸除掉了她往日的丑陋。她成了整個心靈的外現(xiàn)。似乎她五官中最粗俗的線條由于祈禱的法力而得到凈化，變得細(xì)膩，而且煥發(fā)光彩。誰沒有見到過圣徒容貌的這種脫胎換骨的變化？靈魂的習(xí)慣最終會戰(zhàn)勝最粗糙的外表，在他們的臉上生動地例子上由崇高思想產(chǎn)生的純正端莊！在這被痛苦折磨得猶如燈油將盡的女人的身上，看到發(fā)生了這樣改頭換面的變化，依舊鐵石心腸的老箍桶匠也不免有所觸動，雖然效果甚微。

　　他整天寡言少語，說話不再盛氣凌人了，以維持家長之尊。忠于他的娜農(nóng)一上街買東西，就有人對她含沙射影地插白幾句，說說她主人的壞話；盡管輿論一致譴責(zé)格朗臺老爹，女傭出于維護(hù)東家的面子，也要為東家辯白”哎，“她對糟踐老頭兒的人說，”咱們老了心腸不也都會變硬了嗎？為什么你們就不允許他心腸硬一點呢？你們趁早別亂嚼舌頭。小姐日子過得像王后一樣呢。是的，她獨自呆著，那里因為她喜歡清靜。而且，東家自有東家的道理終于在暮春將盡的時節(jié)的一天晚上，被病魔。更被傷心折磨得日漸憔悴的格朗臺太太，盡管苦苦祈鑄也沒有法子讓父女倆言歸于好，她就把隱痛告訴了克呂旭叔侄“罰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喝清水。吃面包？”德。蓬豐庭長叫了起來，“這毫無道理！這已構(gòu)成故意傷害罪；她完全可以上告，理由一”行了，侄兒，“公證人說，”你那套法院里的老調(diào)調(diào)丟開吧。太太，請您放心，我讓這禁閉明天就取消歐葉妮聽見談?wù)撟约海阕吡诉^來“諸位，”她很高傲地一面走一面說，“請你們不要管這件事。我父親是一家之長。只要我還在這家呆著，就得服從他。他只對上帝負(fù)責(zé)，他的行為用不著旁人贊成或反對。我希望你們以友誼為重，絕口不提這件事。責(zé)備我父親就等于攻擊我們自己的尊嚴(yán)。謝謝你們關(guān)心我，我剛聽說滿城風(fēng)雨侮辱我們的閑話，如果你們能制止那些流言的話我會更感激不盡”她講得對，“格朗臺太太說”小姐，還您自由才是制止流言的最好的辦法，“老公證人肅然起敬地答道。幽居。傷心和相思，為歐葉妮更增添了美，老公證人看呆了”那好，孩子，既然克呂旭先生保證一定成功，就麻煩他去處理這件事吧，他了解你父親的脾氣，知道怎么跟他說。你要是愿意我在所剩不多的有生之日見到你過得快樂，無論如何你和你父親得和解第二天，格朗臺跟自從禁閉歐葉妮以來每天必行的那樣，走到小花園去轉(zhuǎn)上幾圈。但是他總是趁歐葉妮梳洗的時候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