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座椅包著舊花布,圖案內容是拉封丹的寓言,不過不知底細的人看不出上面的主題,因為顏色褪盡,而且補釘摞補釘,原來的圖案難以看清。房間的四角放著酒柜之類的角櫥,角櫥上面還有數層油膩的擱板。一張舊的細木鑲嵌的牌桌,放在兩扇窗戶之間的空檔里,桌面上畫有棋盤。在桌子上面的墻上掛著一幅橢圓形的晴雨表,黑框四周點綴著金漆的木刻花邊,僅僅是久經膽大妄為的蒼蠅一再地糟蹋,金漆被蹭得所剩無幾了。壁爐對面的墻上掛著兩幅水粉肖像,據說身穿法蘭西衛隊中尉銜軍官制服的,是格朗臺太太的外公德。拉倍特里埃先生,另一位是已故的讓蒂葉夫人,裝扮成古裝的牧女。兩扇窗戶都掛著窗簾,用的是圖爾出產的紅色粗經布,兩邊由大墜子的黃絲帶吊起。這種豪華的裝璜同格朗臺家的習慣非常不協調,原來這些都是買進這所房屋時就有的;還有鏡框。座鐘。軟墊家具與粉紅色的角柜,也都是連房屋一起買下的。離門最近的那個窗戶跟前放著一把草墊椅子,椅腿下面加了墊板,以便讓格朗臺太太坐著就能看見街上的行人。一張褪了顏色的桃木針線桌占滿窗下的空間,歐葉妮。格朗臺坐的小椅子就放在針線桌邊上。十五年來,母女倆天天在這兒安靜地消磨日子,手里總是做著活計,從四月春暖時起,到十一月冬季降臨時止,年年這樣。直至十一月初她們才可以轉移到壁爐前歇冬了。只有到十一月初一,格朗臺才準許客廳里生火,一到三月三十一日就得熄火,他根本不考慮春寒與秋涼。大高個娜農設法從廚房爐膛里掏出她有意保留下來的木炭,放進烤火爐,讓太太小姐抵御初春和深秋時節早晚的寒意。
母女倆像女工一樣廢寢忘食地縫制全家人所需的衣物,整天像女工一樣操勞;即使歐葉妮想替母親繡一條挑花領子,也只能利用自己的睡眠時間,而且還得設法騙來父親的蠟燭。多年來,老財迷老是親自分發蠟燭給女兒和娜農使用,同樣,日常消費的面包和其他物品,也都由他在早晨分發大高個娜農或許是天下唯一能接受主人如此對待的傭人,城里家家戶戶都羨慕格朗臺夫婦能得雇到這么好的老媽子。因為她身高五尺八寸,所以都叫她大高個娜農。她在格朗臺家已經做了三十五年。雖然她每年的工錢僅有六十法郎,大家卻認為她屬于索繆最有錢的女傭之列。一年六十法郎,積攢了三十五年,最近居然有四千法郎存到公證人克呂旭那里,用來準備日后養老。大高個娜農靠長期而持久的積蓄,才湊成了這筆巨大的數目。每個當女傭的,只看到六十上下的老媽子吃喝有靠,很是眼紅,卻不想想她的這筆血汗錢是當牛做馬換來的。二十二歲那年,可憐她還是姑娘的時候,找不到人家落腳,因為她的長相幾乎丑得嚇人,其實這種看法很不公正:倘若把她的臉安放到榴彈兵的脖子上,一定還能被人贊不絕口呢。但是什么東西都將有個適當的般配。她早先是在一家農莊里放牛的,農莊失火,她失了業,她憑看干什么都不憷的勇氣,進城來找差事。格朗臺老爹那時想結婚而沒有結婚,卻已考慮日后成家過日子了。他注意到這個到處吃閉門羹的姑娘了。
身為箍桶匠,他判斷一個人的體力是十拿九穩的;他盤算下來,覺得這個體格像神話里的大力士那樣粗壯的姑娘大可利用。她站著就像一棵根深蒂固的六十年的老橡樹,膀粗腰圓,后背四方,一雙手像趕大車的,有一說一的誠實與她守身如玉的貞潔一樣可靠。雄赳赳的臉上布滿疣子,皮色紅得像剛出窯的磚頭,手臂上青筋暴起,穿一身破衣爛衫,娜農的這副模樣并沒嚇退箍桶匠,盡管他那時還處于見*動情的年齡。他給這可憐的姑娘衣著。鞋襪,供她吃住,給她工錢,又不過分粗暴地使喚她。大高個娜農受到這樣的善待,快樂得偷偷哭了,從此忠心耿耿服侍這位把她當作家奴使喚的箍桶匠。她承擔全部的家務:做飯,蒸煮東西,下河洗衣裳,洗罷用肩膀扛回來;她天一亮就起床,深夜才睡覺;收割的季節,短工們的吃喝全都由她做,她還幫著監看場地,防備有人撿走掉在地上的葡萄;她如同狗一樣忠實地看護主人的財物。總之,她對主人忠心地信服,主人的念頭哪怕多么不合情理,她都照辦,毫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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