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小說 > 歷史小說 > 邊震遐文集(卷二)(書號:707)
邊震遐文集(卷二)  文/邊震遐

第三十四章    自家狗咬自家貓

  秋收大忙剛過,紹興城里的戲班就來到了葫蘆鄉(xiāng),帶來了越劇名戲《白蛇傳》,頭一輪演出就安排在天螺灣的彭家祠堂里。

  四盞白熾煤氣燈響著輕微的咝咝聲,把臺上臺下照得一片通亮。開場鑼鼓剛剛響起,祠堂里已是人滿為患。彭榮燦一家差不多全來了,早早地占據(jù)了別人為他們預先安排好的頭等座位。

  彭汪氏環(huán)顧左右,沒有見到劉青燕,就問身旁的陳銀鳳:“阿燕呢?”

  陳銀鳳就問陪著彭永驊的黃阿蓮:“阿燕呢?”

  “阿燕在屋里,不來看戲文。”彭永驊搶先回答說。

  “阿燕的身子骨不大舒服,想早點睡覺。”黃阿蓮解釋,“她講等明天看第二場也一樣的。”

  “啊唷!”張小珠撇撇嘴唇說,“人家在上海連京戲影戲都看過了,哪里還在乎鄉(xiāng)下的土戲啊?”

  劇情的發(fā)展?jié)u入佳境,滿場觀眾被深深吸引,女人們開始竊竊私語,為白娘子的多情和許仙的木訥,有的還發(fā)出唏噓之聲。這時候,一個魁梧的身影一閃,是彭永騮出現(xiàn)在祠堂的側(cè)門旁,他是從葫蘆鎮(zhèn)上趕來的,因為酒宴應(yīng)酬,來遲了。他本來想擠進自己的親屬堆里去,悄悄審察了一遍家人的側(cè)影后,忽然改變了主意,轉(zhuǎn)回身又擠出人叢,向旁門走去。

  沒有人留意彭永騮的動靜。只有黃阿蓮無意識地向旁邊瞥了一眼,看到了一張印堂發(fā)亮的紅臉和一團火焰似的紅綢,那是阿騮喝醉酒的面孔和他腰間駁殼槍上的裝飾。待黃阿蓮轉(zhuǎn)頸把目光投向戲臺之后,就開始有點走神了……

  劉青燕并沒有睡覺,說身子骨不舒服拒絕看戲,只不過是托詞,她最需要的是清靜。

  彭永駿離去已有好幾天,劉青燕天天神不守舍,耳朵里無時無刻不在轟響著彭永駿沖她吼出過的兩句話:“我要娶你,非你不娶!”

  兩句話就像兩個春雷,既造成震蕩,帶來春的復蘇和愛的憧憬,又擾得她神昏意亂,驟添無窮的痛苦。這幾天來,她吃不香睡不安,什么事也不想做,夏惠子布置下來的作業(yè)也擱下了,老是仰起頭來望著窗欞上的風鈴發(fā)呆,在發(fā)呆中尋求神往,尋求安慰。彭永芳每天下課以后都來找她聊天,說來說去就是要她快活一些堅強一些。這樣的話聽起來有道理,可是做起來又很難。彭永芳還給她送來一本講青春保健的書,倒吸引她看得很入迷,沒有想到只看了一半,就讓張小珠發(fā)現(xiàn)后強借了去,看完也不還,竟偷偷地交給了祖婆彭汪氏。

  彭汪氏不識字只識圖。她仔仔細細地看遍了每一幅插圖,就把兒子叫到跟前,拍著書本,連連咂嘴驚嘆不迭。

  “下作!下作!”彭汪氏鄙夷地說,“怎么能啥都畫出來呢?你得趕緊把這本書燒燒掉,還要好好教訓阿燕和阿芳,往后,斷不許再弄這種邪書來看了。”

  為了鬧清楚這本書到底是不是下作?下作到何等程度?彭謹祥花一天一夜時間閱讀了全書,讀完后,毫不留情地把它扔進了灶膛,付之一炬。隨后,來到阿燕的房間里,阿芳恰好也在。彭謹祥讓黃阿蓮把彭永驊領(lǐng)到隔壁房間里去看小人書,當著阿芳和阿燕的面就責怪了起來。

  “你們兩個年輕女子,真不該看這種書,如今的新派書也太邪門了,存心是要誤人后代嘛!”

  “這樣的書怎么邪門了?”彭永芳辯解,顯得理直氣壯,“都講‘人是萬物之靈’,倘若人連自身都不敢認識,還怎么去認識天下萬物?這明打明是推廣科學知識的書,為啥不該看?”

  向來以慈父形象出現(xiàn)在子女面前的彭謹祥,忽然板起嚴峻的面孔,嗓音也變得異常沉悶,“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天生肌體,順其自然也就可以了。這種知識,知與不知,識與不識,有啥關(guān)系?世世代代還不都是這樣子過下來的嗎?何必撩人淫思邪念!弄得不好,反而會誘發(fā)不軌之舉。你們兩個年輕女子,千萬要自重,往后,斷不許再碰這等齷齪的書了。”

  彭謹祥離去后,彭永芳與劉青燕禁不住抱頭痛哭。哭著哭著,彭永芳突然萌發(fā)了一種男子漢式的英雄主義情懷,覺得遇事不能跟著弱女子一道凄凄戚戚,即使不能扮演臨危救美的大俠角色,也應(yīng)當做出鎮(zhèn)定沉著的榜樣。她心想:“眼下,阿燕又一次受了委屈,責任并不在于阿燕而在于我,更應(yīng)當幫助阿燕變得堅強起來才對。”于是,立刻止住悲聲,取出手帕為阿燕擦去眼淚,寬慰說:“不要難過了。我們并沒有錯。要錯也只怪我太大意,事先不曾提醒你謹防小人。”接著還說了兩句相當有份量的話:“好歹我們都還年輕,守住青春就能守住希望!”

  這兩句話劉青燕愛聽。她當然愿意守住青春,守住希望。

  劉青燕想起了同彭永駿相見相識的情景。第一次見到彭永駿,是透過竹簾,小后生的瀟灑模樣時而閃爍,時而真切,卻在心頭刻下了永生難忘的記印。第二次見到彭永駿,是在葫蘆鎮(zhèn)的廟會上,面對面,定定相望,紅臉朝紅臉,熱血沸騰;就因為彭大奎一句話點穿了眼前的阿駿并不是真正與她訂親的阿驊,使她在飄飄欲仙的云霧山頂頓時墜落進百丈深淵。再以后,在上海,有了朝夕相處的機會,互相間卻躲著避著,心中又念著盼著。也有避不開的時候,一道逛南京路逛城隍廟游大世界看哈哈鏡,從香椿樹上跳下的瞬間讓彭永駿順勢接住;還有愚人節(jié)遭紅毛番弄慫,在彭永駿面前扮演了一只傻乎乎的布谷鳥,稍不留神暴露了自己心中死死捂著的秘密,又羞又甜!

  這一切情景,歷歷在目,即使想忘又怎么忘得了?忘不了,也很好,為她的一顆苦澀煩悶的心編織起了一對輕盈的翅膀,可以讓自己的心借著這對翅膀飛出胸膛,飄浮在自由的幻想中,好幫她守住青春,守住希望……

  正當祠堂里的越劇《白蛇傳》漸入高潮時,劉青燕獨自坐在床沿,仰臉望著窗欞上的風鈴出神,讓美好的幻想自由翱翔。在天螺灣,她難得有這樣清靜的時候,多虧從紹興城來了越劇班,把老少一家人都吸引到祠堂里,才給她帶來了清靜。只有在這樣的清靜之中,她才覺得可以讓自己的心和彭永駿在一起。

  有人輕輕地叩門。

  “誰呀?”劉青燕問。

  “是我呀!”傳進一個年輕男子的渾厚嗓音,“快開門,有要緊的話跟你講。”

  “奇怪了!怎么會是阿駿的聲音?難道阿駿真的來到了我身邊?!”劉青燕的心一陣狂跳,鬼使神差般地沖上前去,毫不遲疑地就把門閂拔開了。

  進門的不是彭永駿,而是彭永駿的二哥彭永騮。

  劉青燕震悚了。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彭永騮已經(jīng)反手插上了門閂。一股酒氣熏到她臉上,使她打了個寒噤,全身戰(zhàn)栗起來。

  “怎么是二哥?”她退行著說。

  “不是二哥是誰?四哥回上海去了!”彭永騮說著,伸手撥亮油燈,以便更好地欣賞美色。

  “二哥,你不該來這里……”

  “二哥可憐你呵,大哥沒有用場,賽過讓你白白守空房!”

  彭永騮步步進逼。嘴里噴著酒氣,眼中冒著邪火。

  “你快出去吧,我要喊人了。”微顫的嗓音,顯示出警告的蒼白無力。

  “喊吧!全家都在祠堂里看戲文哩,沒人會聽見的。”

  彭永騮猛的抱起阿燕,像雄獅撲住羊羔般敏捷與輕松。隨即把她扔到床上,動手扒她的衣服。

  “二哥你放開我吧!”劉青燕掙扎著求饒,“你不作興這樣的,我是你嫂子啊!”

  “什么嫂子?你是妖精!”彭永騮喘著粗氣,發(fā)狠地說,“自從你踏進香樟大院,就勾住了我的魂。今晚上我就是要當一回孫悟空,來收拾你這個蜘蛛精。”

  三下五除二,彭永騮就剝光了劉青燕的衣服。她蜷縮到床角,勾下頭,雙手抱膝,瑟瑟發(fā)抖起來。一個時值青春妙齡的女子裸體,光潔白嫩得像一個褪了殼的清煮雞蛋。這幾乎是一種宿命。劉青燕突然想起二哥送來畫眉鳥那天的情景,想起二哥火燙貪婪的目光,足以穿透她的衣裳烤糊她的全身。回憶起二哥當時的目光,劉青燕就覺得遲早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逃也逃不了。

  彭永騮本是天螺灣彭族宗氏的驕子。他相貌英俊,活潑熱情;他看重江湖情義,好打抱不平,朋友們有難能熱心幫助。他從小練武,體魄強健,平時喜歡在大院外的曬谷場上拋石鎖,拿大頂,光著脊梁,一塊塊腱肌汗晶晶的,在陽光下鼓突閃亮,引得年輕女子們偷眼看不夠。自從當上葫蘆鄉(xiāng)民防隊頭領(lǐng)以后,佩上纏紅綢的駁殼槍,跳出家門常住葫蘆鎮(zhèn),也就擺脫了長輩們審察的目光和煩人的絮叨,身心都放松了;尤其是相傳趙副縣長認他當了干兒子以后,更是威風八面,人人笑臉相迎,天天有酒喝,時時有美女的流盼在眼前飛舞,自我感覺就是活脫脫的一方霸主,一尊野仙,對女色也就貪得無厭了。他在觥籌交錯的酒席上曾經(jīng)向狎友們夸耀,說在四十歲前定要得到一百個姑娘的貞操,否則就算不上一個糾糾雄夫!說這話的時候,就像蓋世英雄上陣前發(fā)誓要取下一百個強寇的首級一般,氣宇軒昂,博得了眾多仰慕者的艷羨與敬佩。鄉(xiāng)下的一撥痞子們別的歷史知識概不清楚,卻懂得享受初夜權(quán)乃是開天辟地以來男人最高權(quán)勢的一種標志,聽了彭永騮的豪言壯語后,還一哇聲地狂叫“好佬!”“有種!”

  有了這樣的一種宏圖大志,彭永騮在向劉青燕施暴的時候,也就不會有一點點的羞恥與不安,唯有雄性動物奪取了雌伴后的狂野和驕傲。

  開頭一剎那,劉青燕陷入了眩暈。有生以來,頭一次遇到一個男人的強壯身坯跟自己貼得這樣緊,本是做夢都在想望的事。隨著突如其來的剌痛,她才感覺到這個身坯是一塊燒紅的鐵板,她將在這決鐵板的炙烤和擠壓下死去。遭受這種違背意愿的蹂躪,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屈辱和痛苦!她開始沒命的掙扎。她無法想像這頭公牛在發(fā)情的時候會力大無窮,不顧一切,任何反抗都無濟于事,反而陡增對方的威猛和快活。她完全絕望了,全身都陷入了麻木狀態(tài)。她的心在流血,默默地呼喚著爸爸媽媽阿駿阿芳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或許是冥冥中真有神靈在。有人在撞門了,是黃阿蓮。她大聲嚷嚷:“阿燕開門,快開門呀!”

  劉青燕沒法起身開門,她唯一的回應(yīng)便是放聲大哭。

  彭永騮依然不慌不忙,完事后穿上衣服,還不忘從劉青燕身下抽出預先鋪墊的一塊白綾,欣賞了一下桃花似的被人稱作為“元紅”的珍貴血跡,折迭好塞進自己的衣袋,以紀念他的又一次難忘的壯舉,然后掀起被子甩到劉青燕的身上,還悠悠然地點著一根香煙,噴起了煙圈。

  這時候,黃阿蓮已從不加鎖的側(cè)門沖進了阿燕的房間。她一瞥之下就明白了一切,氣得下巴直打顫,叱罵:“畜牲!我嫁到天螺灣三十多年了,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這樣不要臉的畜牲。”

  “阿蓮嬸多多包涵!”彭永騮扣好衣鈕,挎上駁殼槍,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口,又返身留下一句話:“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講,對誰都沒有好處。”

  彭永騮一走,黃阿蓮就幫著劉青燕穿衣,一邊陪著哭,邊哭邊說:“剛才阿騮到過祠堂里,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開頭我還不在意,等到戲臺上好心的白娘子受難,我猛一個激靈才起了疑心,就把阿驊托給阿芳照看,連忙跑來,沒料到還是晚了一步。哎!女人真是命苦啊!”

  “我不干凈了……”劉青燕從虛脫狀態(tài)中緩過神來,嗚咽說,“我不想活了!”

  “千萬不能這樣想啊!聽阿蓮嬸的話,噢!”黃阿蓮緊緊地摟住劉青燕,像哄孩子般地搖著拍著勸著,“有許多好人疼你哩!你要死,阿蓮嬸也得陪你死,阿蓮嬸舍不得你啊!不哭不哭了,好人會有菩薩保佑的。男人真是沒有幾個好東西,忍忍算了,就當一場噩夢吧,忘掉拉倒,我們對誰也不講。噢!”

  一個多月后,劉青燕有了妊娠反應(yīng),起頭她還鬧不清怎么一回事,以為吃壞了啥東西老想吐。黃阿蓮卻著慌了,問清她的月事狀況,暗自哀嘆:“老天不張眼,要倒楣了!”她先找陳銀鳳,把真相偷偷說了。陳銀鳳覺得反正紙包不住火,就拉了黃阿蓮一道去見老太太,當面稟告實情。

  彭汪氏靜靜地聽著,一臉青灰,半響不講話,最后吩咐說:“千萬不要告訴老頭子,他脾性太犟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好,會活活氣死的,還是先把阿騮他爹和二媽找來,一同商量商量再作安排。”

  黃阿蓮迅速找來了彭謹祥和傅靈芝。彭汪氏就命黃阿蓮把實情再說一遍。彭謹祥聽罷黃阿蓮的敘述,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咬牙切齒不說話。

  “料不到阿騮這孽障會下作到這步田地!”陳銀鳳的眼圈紅了,“兄弟幾個,怎么就阿騮的品行特別?”

  “連雙胞胎的脾氣都不會一樣的。”彭汪氏怨恨地說,“老話講:一娘生九子,連娘十樣心。阿騮真是個討債鬼!白疼他了廿多個春秋!”

  彭謹祥好似龍骨水車突然加力吐水,喉嚨里咕嚕嚕一陣響動,終于吐出了憋在胸中的話。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他脹紅著臉,悶悶地說,“這倒好,自家狗咬起自家貓來了。養(yǎng)不教,父之過。阿騮會變成這副樣子,我有愧啊!不過,在他還沒成年的時候,阿爹就不曉得責備過多少回了,責備你們當奶奶當?shù)諎尞敹尩娜齻€女人,從來對阿騮百依百順,像太子一般侍候,活活把他寵壞了。阿爹總講天下慈母多盲瞽,女人好心害子孫……”

  彭謹祥雖然意識到不該翻出陳年老賬,但心里總是認定阿騮變壞跟三個女人對他的溺愛有關(guān),特別是當祖母的,更是難辭其咎。還好彭汪氏耳背,或許沒有聽清兒子的怨言,并沒有反應(yīng)。

  黃阿蓮眼看著有發(fā)生口角的模樣,急忙說有事要做,抽身退出了房間。

  生母傅靈芝始終低著頭閉著嘴。以往阿騮醉酒犯事遭長輩責罵,傅靈芝總是獨個兒坐到鑊灶口去偷偷哭泣,仿佛全是她的錯。

  “你們父子兩個就不曾寵過這個寶貝蛋嗎?”彭汪氏瞪了兒子一眼,緩緩說,“你爹還把他看作天賜良駒,從小就巴望他重振門庭哩!”

  幾句話,完全證明彭汪氏聽清了兒子剛才的怨言,不過她的回答倒讓人感到意外的冷靜。

  陳銀鳳向來遇事不慌,她勸大家都少說兩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要緊的是對付好眼下的事。她最先提出一個方案,又對這個方案的利弊作了分析。她的方案是打胎。好處是打了胎又不張揚開去,阿燕可以保住名節(jié),全家也可以照樣過日子;壞處是有風險,在鄉(xiāng)下打胎,出事的比成功的多,萬一落下病根甚至丟了性命可不得了!

  “舌頭底下壓得死人啊!”彭汪氏又搬出了這句老話,看來她老人家最怕閑話。她說:“閑話也是風險!既然橫豎都有風險,不如干脆生下來。”

  一聽說干脆生下來,滿座都吃驚了。

  “這當然是下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彭汪氏說,“雖說阿驊是半癡,好歹能吃能睡能講話的,誰擔保他就不能夠當上阿爹!”

  “就怕阿燕不會撒謊。”陳銀鳳說。

  忽然響起了蟈蟈的鳴聲。彭汪氏從懷里掏出小葫蘆,輕輕摩挲著,放到耳邊聽聽,聽得蟈蟈叫得越來越響亮,眼中便多了幾分精神。

  “不會撒謊也得撒一回。”彭汪氏說,“到時候不管生下來是男是女,總歸是彭家的骨肉,總歸像彭家的人。反正肉爛在鍋里,都是自家人的種。”

  “講的也是。”陳銀鳳想了想接茬說:“彭家人丁不旺,阿爹老是為了只有阿庭這根獨苗苗擔心事,要是生個男小孩出來,阿爹豈不要開心死了!”

  因為受到媳婦的支持,彭汪氏的臉色霎時開朗了起來,有了信心,說話也由商議的口氣轉(zhuǎn)為囑咐的口氣,“銀鳳和靈芝兩個要多盡點心,勸勸阿燕不要多想,好生休養(yǎng)保胎;也要交待阿蓮,對阿燕的起居要照顧周全,還要多做些滋補的菜肴給她吃吃。為小毛頭出世的事也要早點安排起來。”

  陳銀鳳和傅靈芝一味點頭,都說就照這樣辦。

  “阿爹遲早要曉得這樁事,該怎么講?”彭謹祥問,語調(diào)平和些了。

  “唉!老頭子終究是風燭殘年了。”彭汪氏嘆說,“暫時不要驚動他吧!該講的時候我會跟他好好講的。最難弄的倒是小珠和阿芳。既然瞞不了,就要仔細想想怎么講通他們兩個,總得顧全大體吧,萬萬不可鬧起來,讓街坊鄰居看戲文。”

  既然將錯就錯是唯一的出路,下策也就是上策。彭謹祥有點佩服母親了。自從父親彭榮燦退下族長位置以后,日見衰老,家中許多事往往都由著彭汪氏說了算數(shù),村里就有族人說榮燦家是“牝雞司晨”了。“牝雞司晨”,歷來解釋為婦人掌權(quán)亂政的意思,被視作大不吉祥的倒楣事,彭謹祥只怨自己缺少真本領(lǐng),只好忍氣吞聲。這會兒尋思,沒有雄雞司晨的時候,有牝雞司晨總比無雞司晨來得好些,他為年邁的母親還能為家中大事拿主意而感到慶幸,暗暗嘆說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女人的事,最難瞞騙的就是女人。還在家庭的高層決策形成之前,彭永芳就早已看出了劉青燕的神情突變,早已向劉青燕展開了仔細偵察。憑著劉青燕對彭永芳的信賴,憑著劉青燕迫切需要傾訴委屈的自然心理,不用多么高明的旁敲側(cè)擊和真情誘供,彭永芳也就輕而易舉地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彭永芳憤怒極了,氣得臉色發(fā)青。好在她能強迫自己保持理性的鎮(zhèn)定,她懂得任何魯莽都會帶來可怕的后果,都會使阿燕遭到進一步傷害,甚至鬧出性命交關(guān)的惡果。可惜,她究思力索也找不出幫助阿燕的有效方法。唯一可以商量的人是阿駿,而阿駿又遠在上海。

  彭永芳決定給阿駿寫信,但又不能把真相點穿,只能繞著彎子先給阿駿吹吹風,好讓阿駿有點思想準備。她在信中聊了一大堆雞零狗碎家長里短的廢話后,才談到阿燕,僅寫了幾句不著邊際又費人猜揣的話。阿芳明白,只要稍稍有點暗示,也就足夠讓阿駿煩心的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  

互聯(lián)網(wǎng)出版許可證 新出網(wǎng)證(滬)字59號  滬ICP備14002215號

滬公網(wǎng)安備 31010602000012號

天天久久狠狠色综合|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首页|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 久久综合给久久狠狠97色| 久久久久se色偷偷亚洲精品av| 亚洲狠狠久久综合一区77777| AV色综合久久天堂AV色综合在| 久久偷看各类wc女厕嘘嘘| 精品一区二区久久| 亚洲欧美精品伊人久久| 日韩久久无码免费毛片软件| 久久精品国产精品亚洲艾草网美妙| 久久精品视频网| 欧美亚洲日本久久精品| 久久99精品久久只有精品| 国产精品99久久不卡| 久久人人爽人人爽人人片AV不 | 日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性色| 中文字幕无码久久久| 久久精品蜜芽亚洲国产AV| 久久久国产精品福利免费|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影院免费| 狠狠色丁香久久综合五月| 久久人人爽人人爽AV片| 久久九九久精品国产免费直播| 欧美亚洲国产精品久久高清| 亚洲国产精品久久66| 久久久噜噜噜www成人网| 欧美激情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九九九| 一本一本久久A久久综合精品| 成人国内精品久久久久影院| 久久久久久国产a免费观看黄色大片 | 久久精品天天中文字幕人妻| 88久久精品无码一区二区毛片 | 国产成人精品久久综合|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狼| 欧美精品国产综合久久| 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影院| 亚洲色欲久久久综合网东京热| 久久久www免费人成精品| 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