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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震遐文集(卷二)  文/邊震遐

第二十五章    人各有志(1)

  一個讓許多人神思不寧的謎團,終于因為找到劉珍珍而徹底解開。解開謎團,結束了牽掛和懸念,卻失去了幻想和寬慰的空間,帶來的便是無盡的悲痛。

  親人中,最先得知彭永芬死亡詳情的是彭永駿,其次是彭永驄。阿芬的遺物,只有一個油布小包。弟兄二人松開外層的油布,再松開內層的藍花巾,露出了一個長形的牛皮紙包,寫著“煩交天螺灣小學秦文光先生親收”字樣。紙包是密封的,很沉,用手摸摸,不難猜到是銀元,大約二十多塊。除了銀元,當然會有附信。

  彭永驄迫不及待地想拆看阿芬的遺書,彭永駿壓住他的手背說:“既然阿芬有意讓秦文光先生親收,總有她的道理,我們就尊重‘小媽媽’的最后一個心愿吧!”

  彭永驄點了點頭,沉默了。

  兄弟倆雖然同處一個城市,可是相見的時間并不多。這一天碰頭后,阿驄趁便要阿駿帶他去找劉珍珍。其實,該知道的差不多全知道了,阿驄找劉珍珍,只是想要認識一下這位可憐的同鄉好女孩。

  臨別的時候,阿驄給劉珍珍留下了通信地址,讓她記在心里,不要寫在紙上,又誠懇地說:“以后有事就找我和阿駿,從此,我和阿駿就是你的親哥哥了,用不著客氣的。”

  劉珍珍突然一屈膝想下跪,兄弟倆各拉住她的一只手,沒讓她跪下。

  “往后對誰都不要下跪。”阿驄緊緊捏住她的手說。

  劉珍珍光流淚不說話,卻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就這樣,三人手拉手,淚眼相望,肝膽相照,就等于完成了一個異姓兄妹他鄉結義的禮式,既簡單又莊重,讓三人都永生難忘。

  見了劉珍珍的當晚,阿驄又把阿駿約到自己的宿舍,兩人敞開胸懷作了一次深談。

  阿驄說:“我們諸暨是越國古都,歷來崇尚臥薪嘗膽精神。黃埔軍校的畢業生中間,最多的便是諸暨人;辛亥革命以來,諸暨就出了一千多名英烈;給活埋的上海總工會委員長汪壽華,也是我們同鄉。諸暨人就是有戇勁。這回知道了阿芬和阿璉的歸宿,讓我進一步抱定宗旨,決心一條路走到黑了。”

  阿駿說:“我理解你的抱負,也相信你的意志。坦白說吧,自從去年那個動蕩的春天起,我也開始考慮國家的命運和自己的未來。通過尋找阿芬的過程,更使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個嚴酷的中國,對我的心靈震動太大太大了!”

  阿驄說:“靠殺人維持的政權沒有理由存在!我相信你明白我走的是一條什么路。你比我聰明,要是愿意,很希望你跟我一起干,堅定不移為共同的事業奮斗獻身。你好好想想,不一定馬上答應我。”

  阿駿說:“看來,要想改變國家的現狀,光靠意志是遠遠不夠的。在我沒有找到理想的目標之前,不會輕易作出皈依的決定,更談不上輕易獻身。對我來說,當務之急是學習,是探索。”

  阿驄問:“學習什么?怎么探索?”

  阿駿說:“首先我想弄清楚,世界上最大的一個民族,歷史上創造過燦爛文化的一個光榮民族,怎么就會變得這樣沒有出息,自相殘殺,又任人宰割。所以想趁自己還年輕,到西方去看看,去探索一下原來比中國落后的西方,為啥能夠出現文藝復興,掀起聲勢浩大的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大踏步地跨到世界的前列?這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原因?!”

  “遠水救不了近火啊!現在是一個只有用劍與火才能解決一切難題的時代。”阿驄感嘆,遲疑了一下又問:“你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受了季叔叔和兩個紅毛番的影響?”

  “受他們的影響當然有一些,不過我的腦袋終究是長在我自己的肩膀上,會思考,會比較。”阿駿坦然說,“我懂英語是一個有利條件,半年前我又開始自學法語。我想去法國。”

  “聽說法國是浪漫之鄉。為啥選法國?”

  “我當然不是為了追求浪漫才選法國。法國的文化背景跟中國有不少相像的地方。可是法國卻成了大革命的故鄉,自由的搖籃。”

  “也好,人各有志嘛!”阿驄顯得有些無奈,緩緩說,“不過,對文人最想望的自由,我有我的看法。中國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命都保不住,還談什么自由?”

  “身貴自由,國貴自主。沒有人的自由發展,也就談不上社會進步,悲劇就會代代相傳,吃不飽飯保不住命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阿驄沒有耐心聽阿駿多說,搶過話茬,“不管怎么樣,我還得要勸你幾句:季叔叔雖然值得我們敬重,可他的政治主張終究是灰色的。至于兩個紅毛番,盡管對我們確實不錯,可價值觀跟我們也不相同。一個是靠宗教勢力到中國來玩玩樂樂,頂多是可憐中國人,做點慈善事業;另一個簡直是殖民主義的傳聲筒,竟敢說要不是鴉片戰爭的西方大炮,就不會催生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豈不讓我們感謝列強的侵略嗎?總而言之,不管中國人外國人,書讀得越多,頭腦就越復雜,立場就越模糊,意志就越軟弱。”

  阿駿本來就不想跟阿驄爭,覺得雙方都不具備足夠的學識和論據,要爭也爭不出個結論來,便及時撇開敏感話題,同他商量起怎樣處理阿芬的后事。最后,兩人達成了完全一致的三點主張:

  一、關于阿芬的死,對阿燕和自己家里的任何人暫時保密;

  二、盡早抽個空,相伴回天螺灣一趟,把阿芬的遺物直接交到秦文光先生手里。同時用適當方式,向長輩和親人們交個底,說明阿芬這幾年在外面過得堂堂正正,不愧為天螺灣的好女兒;

  三、約同劉世璋,在家鄉為阿璉和阿芬修個衣冠冢,寄托永久的思念。

  幾天后的一個半夜時分,有人敲門,聲聲呼喚阿駿的名字。彭永駿和夏惠子同時下床,急忙出來開燈開門,原來是彭永驄。

  彭永驄臉色慘白,額頭上掛滿虛汗。他蹣跚著進屋后,背靠門扉喘息了一會兒,就吃力地抬起一手搭在彭永駿的肩上說:“快扶我到你房里去,快!”

  夏惠子眼尖,當即就看出了他身上的異樣處。他的右手緊緊捂著右腿后部,鮮血已經染紅了手指和半條褲管。

  三人進了彭永駿的小臥室。夏惠子明白事情的緊急,轉身就拿來了常備的醫藥用品,吩咐彭永駿為她當助手,撤掉床上的被褥,攙著彭永驄俯臥到床板上,剪破褲子,為他檢查傷口,作消毒和止血包扎。

  季炎如聽到響動,也起床了,來到小臥室,一見血跡斑斑的場面,驚駭得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

  劉青燕不知什么時候也悄悄來到門口,好奇地往小臥室里張望,本來惺忪迷蒙的睡眼,突然睜大了。

  季炎如已經鎮定下來,輕輕地呵斥劉青燕:“睡覺去,睡覺去,這里沒你的事!”隨即將劉青燕推到門外,帶上了門。

  彭永驄喃喃解釋:“難得看一次戲,散場的時候碰上警察捉強盜,挨了倒楣的流彈。”

  夏惠子顧不上查問負傷的詳細原因,她是學醫的,一看就明白是槍傷,只有一個窟窿,證明子彈沒有洞穿,還留在大腿的肌肉中。

  “要緊不要緊?”季炎如急切地問妻子。

  “還好沒有傷著筋骨。”夏惠子說,“彈洞不大,是手槍打的。不過彈頭總得想辦法取出來才好,要不可能發炎,即使傷口愈后了,走路也不便。”

  “那現在就幫我把子彈頭挖出來吧,趁手一次解決。”彭永驄請求。

  “哪有這么容易啊!”夏惠子說,“一沒有麻藥,二沒有工具,何況我也從來沒有做過外科手術。”

  季炎如說:“最保險的辦法是,給你包扎完畢馬上就進醫院,我這就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不不,”彭永驄連忙說,“醫院哪里是窮人進得了的?我寧愿落下殘疾也絕不進醫院。”

  彭永駿立刻悟到了阿驄的真實心思,拉住季炎如的衣袖幫腔說:“我三哥的脾氣很倔的,他不愿意進醫院就不勉強了吧。再說他流了不少血,接著折騰也吃不消,會暈過去的。”

  “既然這樣,就休息一夜再看。”夏惠子點頭,“實在需要手術,隨時可以做的。”

  等包扎完畢,夏惠子要給彭永驄換下帶血的褲子,彭永驄故作疼痛和害羞狀,死也不肯。彭永駿說這事我會辦的,勸夏惠子和季炎如趕緊歇著去。待二人一出門,彭永驄便伸手到腹部,從腰帶上抽出一把白朗寧手槍,遞給彭永駿說:“快幫我收收好。”

  后半夜,劉青燕因為腦子里裝進了一個帶血的疑竇,再也沒有睡著。天一亮,夏惠子就跟她解釋說:阿驄在昨晚看戲散場的時候,碰到官兵斗強盜,挨上了倒楣的流彈,是輕傷,不用擔心,只是要在我家休養幾天,你多多照顧著點。劉青燕點頭說會的會的。

  早飯過后,彭永駿匆匆上班了。郵差送來了當天的報紙。《申報》上登出一條即時新聞,報道昨夜四川路上發生血案,據目擊者稱,有一政界要員在看戲結束欲登包車離去時,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兇手開槍擊倒在地,保鏢拔槍還擊,死傷五人均為無辜市民,兇手也可能負傷,但已逸去無蹤。

  讀了這條短新聞,季炎如就緊緊地鎖起了眉頭。隨即把夏惠子叫進了書房,關上門,密談了好半天。等夏惠子一邁出書房,二話不說就上街去了。

  一個多小時后,一輛出租汽車來到季宅門口,夏惠子領著德山方浩進了家門。德山同季炎如寒暄了幾句,沒有放下醫用提包,就急著要見彭永驄。

  夏惠子向彭永驄介紹說:“給你請來了一位大醫生,是我的世伯,醫道非常高明的!”

  “哦,德山先生,”彭永驄露出信任的目光說,“上一回吃飯的時候我們見過。辛苦大醫生了!”

  “大醫生也不全能啊!”德山說,“我是內科內行,外科外行。不過嘛,一般皮外傷小手術還是難不倒我的。快看看吧,彈丸嵌得深不深?”

  彭永駿不在家,夏惠子便獨自擔當起全部輔助工作。德山醫生在注射麻藥前,要用觸診方法檢查彈丸的位置,預先警告說:“這可是很痛的,受得了嗎?”

  “不怕的,”彭永驄說,“古時候關云長刮骨療創,一邊還下棋哩!”

  “我不要你充英雄,痛的時候你必須叫出來,告訴我哪里最痛。”德山醫生說。

  意外的順利。很快就確定了彈丸的位置,不足兩公分深度。經過簡單的術前準備,注射麻藥后,三下五除二,干凈利落地就把彈丸取了出來。

  在一旁靜靜觀望的季炎如,禁不住拊掌叫好說:“華陀再世!”隨即又不忘叮囑一番:“務請德山先生記住,今天到寒舍來,只是作客而不是出診呵!”

  “炎如君多慮了。”德山摘下口罩,笑笑說,“作為一個醫生,我身在異國他鄉,只管治療人體病傷,不管社會病傷,一切政治與我無關。不過,我也要奉勸這位小伙子,政治可不是鬧著玩的,往后當心點!好好休養吧,十天之內保證痊愈。”

  讓人憂心的難題終于解決,洗涮完畢,已快到午飯時分,季炎如真心挽留德山方浩說:“德山先生是忙人,平常請都不容易請到您,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頓便飯吧!”

  夏惠子更是抓住德山方浩的醫用提包不放,挽留道:“要說報答德山伯伯的恩情,那是報答不完的呵!請您留下來吃便飯,不過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也來不及買菜,真正的便飯而已。”

  “便飯就不吃了,等以后有機會再吃你的雞素燒吧!”德山笑笑說。他執意要回醫院,因為下午有個重要的預約門診,必須早一點趕回去。出門之前,他又小聲對季炎如和夏惠子說:“我從一位病人口中得知,惠子的表叔松谷雄次郎來到了上海,他來找過你們沒有啊?”

  夏惠子說:“找過了,還送了禮品,又請我們倆吃了和餐。”

  德山又問:“有沒有拉你們合伙做什么事啊?”

  “我們倆不需要另謀職業啊!”季炎如回答,“各自忙各自的事,不受制于人,最好不過了。”

  德山從夏惠子手中奪回自己的醫用皮包,叮嚀:“你的表叔可不是等閑之輩,他好像肩負著特別使命,你們跟他來往,千萬要多加小心!”

  “謝謝德山伯伯真情關照!”夏惠子竭誠鞠躬。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送走德山方浩不一會兒,松谷雄次郎就來了。季炎如不免捏了一把汗,如果讓他撞見德山方浩,問起來由,那豈不尷尬!

  德山方浩本來就認識松谷雄次郎。小林哲在離開上海之前,有幾次松谷從東京來到上海,小林哲以東道主的身份設宴為他洗塵,同時請德山陪客。德山和松谷,也就是這一層應酬上的交情。后來,松谷有一位落腳上海的好友生了病,常找德山診治,老是談起松谷,不知怎的使德山對松谷產生了戒備心理。到底戒備什么,德山還從來沒有向季炎如和夏惠子夫婦說起過。

  松谷到了上海,頭一次盛情邀請季炎如夫婦吃和餐,卻沒有吃出和氣,酒過三巡,兩個闊別重逢的男人沒遮沒攔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不該說又非要說的話題上,差一點鬧翻臉。夏惠子想起松谷表叔歷來把炎如君看作是天下第一知已,炎如君也把松谷表叔看成摯友和恩人,為什么突然之間兩人就話不投機了呢?當晚回家以后,她問丈夫同表叔之間到底有什么疙瘩不能解開?季炎如只是沉悶地說了一句話:“這個問題跟善良女人是說不清楚的。”這一說,反倒讓夏惠子更加不安了,深怕自己心目中最最親近的兩個男子漢會越走越遠,甚至反目成仇。

  松谷表叔又站在面前了。夏惠子先是一陣心跳,悄悄審視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卻是溫和的。

  “趁我難得有點空,趕緊來還債。”松谷雄次郎含笑說,依然彬彬有禮。

  夏惠子故作驚詫,“表叔欠我們什么債了啊?您不要嚇我呵!”

  “上一回怪小弟冒犯了大哥,也讓惠子不高興了,那一頓和餐沒有吃好,今天補請,賠禮道歉!”

  季炎如的臉色當場就顯得不對勁了,既慌亂,又不得不顧及禮貌,窘迫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才好。

  夏惠子眼珠一轉,明白丈夫心中正為難。可不是嗎?小臥室里躺著傷因不明的傷號哩!讓松谷察覺了,難免引起疑惑。可她一聽松谷說又要請客吃飯,就高興了,忙說:“好呀,正餓了呢!不過這一回得讓我們作東,吃中國菜。我換一下衣服就走!”

  “哦!對呀,對呀,我們作東,吃中國菜。”季炎如隨口附和著妻子的話,好似遇到了救星,表情一下子就舒展了,立刻穿上外套,將拖鞋換成了皮鞋。

  夏惠子匆匆地整理了一下裝束,補了一下妝,又跟劉青燕交待了幾句話,就催著出門了,嚷嚷說:“快走,快走,去晚了找不到好座位。”

  季炎如盡量裝出不計前嫌的大度,異常熱情地推搡著,把松谷擁出了家門,一副東道主的豪爽模樣。

  他們來到就近的一家中餐館,在一個安靜的雅間坐定了下來。季炎如又變得從容了,趁夏惠子閱讀菜單的時候,提議說要達成一個“飯前約定”。約定什么呢?一句話:“只準敘舊不準話新。”

  “贊成,贊成,敘舊當然是重溫友情。”夏惠子懂得丈夫的心思,急忙呼應。

  “難道話新就不能加深友情嗎?”松谷表示異議。

  夏惠子的伶牙俐齒總是比季炎如快半拍,她搶著說:“表叔不是誠心要還債賠禮嗎?還的什么債賠的什么禮啊?還不就是上回話新話出了毛病,要讓炎如君做他不愛做的事情,鬧得不開心。”

  “好吧,友情為重!光敘舊不話新。”松谷勉強承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季炎如說,“為了確保按照約定辦事,我推選惠子當監官,誰說話出界,她就用筷子擊碗三下,制止往下說。”

  “我愿意!”夏惠子舉起手,“表叔就是不同意也是兩票對一票,通過了,少數服從多數。”

  松谷說:“你們伉儷聯合起來壓迫我,不公平!”

  “還不是為了幫表叔還好債賠好禮啊!”夏惠子說,“光這樣還不夠,今天我作主,只準喝甜酒,不準喝刺激雄性荷爾蒙分泌的烈酒,省得上了火又話不投機。”

  季炎如以掌擊桌,瑯聲說:“同意,同意。”

  松谷無奈地嘆息道:“唉!中國諺語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聽你們擺布就是。”

  酒菜上桌了。夏惠子動情地說:“表叔您應當理解,惠子我能夠有今天的幸福,避免走媽媽的老路,全靠您表叔的功勞。惠子我多么希望您不要跟炎如君傷了和氣啊!”

  松谷沉吟道:“我自然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準確地說,惠子和炎如大哥結合,主要媒介并不是我,而在于日中兩國割不斷的文化淵源。當初,我一眼看到你那件沾了墨跡的連衫裙,就懂得了你對炎如君的感情有多么深!多么真!可那個時候,炎如君還沒有勇氣接受你的感情哩,為了給他加溫,我還使了一個特別的怪招……”

  “什么怪招啊?”夏惠子急切地問,“我怎么不知道!”

  還沒有喝酒,季炎如的臉龐就有點泛紅了。他說:“當時,我真沒有想到松谷君有意給我下套……”

  那一回,也是請客吃飯,不過別開生面,說起來仍舊是通常的日本料理,而用的卻是一種特殊的形式──“女體盛”,世界上唯獨日本才有的一種傳統宴席。季炎如雖然在書報上讀到過“女體盛”是怎么一回事,實際見識卻還是生平頭一回。

  一間典型的和室,布置簡潔明快,正墻掛著一幅古代錦畫,屋角擺著一盆碧綠的龜背竹,一旁陳列著幾件精美瓷器,一派高雅古樸的氣氛。松谷雄次郎和季炎如面對面地坐在座布團上,中間橫陳一條彩繪的小小舴艋舟,艙面上鋪著錦緞,綴著鮮花,首尾還點了蠟燭,這就是所謂的餐桌。而實際的桌面竟然是一名美少女的玉體,除了陰部有一朵鮮花復蓋外,全身赤裸無遺。少女仰面躺著,兩眼凝視天花板,臉無表情,整個兒像一尊大理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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