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遠方的云

　　飛機開始起跑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終于飛起來了，她的眼淚也隨即涌了滿眶，搖搖欲滴。心已經離開了地平線，這么快就看不見農田和房屋了，只有鋪天蓋地的雪山一樣的云彩隔在了天地之間，隔斷了她與他的最后一縷情絲。

　　耳朵轟鳴，惡心難受。完婚，他們將在今天完婚。

　　飛機已趨于平穩。海枯石爛心不變。老掉牙的誓言，也是他們重復過無數次的誓言，有什么比熱戀中的人更容易想到這句話呢？都以為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心聲，絲毫不覺得它的俗不可耐，有什么比熱戀中的人更蠢？

　　“乘客們，現在開始發點心和飲料了。”發吧，吃吧，喝吧，觥籌交錯吧，伴著你丑陋的新娘跨入用金子鑄成的新房中去吧，它閃耀的金色的光會把丑的變成美的，黑的變成白的。這個曾被你當成笑料說給我聽的，對你心儀已久的丑女人會在今天成為你的妻子。可笑嗎？不，金錢萬能，萬萬能。

　　“小姐，你喝什么飲料？”我喝什么？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是屬于我的？除了他，我已一無所有。這個男人，曾經為他頭腦發熱到與有一脈血緣相連的親人斷絕關系，同居在一方破舊的小屋里的男人說：“我努力做生意賺大錢，辦個像像樣樣，轟轟烈烈的婚禮，讓你的父母看看，當初他們錯的有多厲害。”你的話，我怎能不信？我陶醉在“海枯石爛”里，心不變，永遠不變？

　　飛機又開始不安份地晃動起來，是遇到不平穩的大氣流了還是在下降？機窗外，先前還是晴空萬里，這么快已是滿天愁慘了？烏云代替了白云，人間在下雨嗎？你在用你的一輩子去冒險，那高利貸也是可以借的嗎？從什么時候起你開始瞞著我行事了？你輸了，輸的這么慘。頭破血流后，你除了滿身債務，你還有我啊，我不埋怨，不嫌棄你。兩人在一塊，即使一生窮困潦倒，與衣錦還鄉無緣，但兩人在一起相親相愛，相濡以沫，不也是另一種人間天堂嗎？

　　耳朵又開始轟鳴了。“你是個活在真空里的女孩。”你說的。你是在什么時候去找的她，那個活在現實中的女人，那個有錢可以改變你一輩子的女人？而今，你的腦子里除了錢，就再也裝不下其它的東西了，包括當初最純潔的感情都可以用金錢來作一個了結。

　　飛機又在地平線上飛速滑動了。從天上又回到了地面上，不過這不是你的那方土地。我將漫游在祖國的山山水水中忘掉你，忘掉過去，忘掉恥辱。

　　登機，不久我又將登機，飛往另一方遠離你的地方，在白云藍天間重新找一個自我回來。

　　發表于2007年8月30日《青年報》海派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