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好的禮物

　　我躺在床上不想動彈也不想思考，頹廢像巨大無形的陰影籠罩著我。我感到極度疲乏，自身的重量壓得我連一動都不想動。一連串倒霉事的回憶重又紛至沓來———全家輪流生病；錢包被盜；出門碰到一個潑婦糾纏不休；本來被一個制片人看中的小說突然被宣布不再買下版權，多方了解下來的答案令我乍舌，竟然是我最好的一個女友從中搗的鬼，為的是制片人能買下她的本子。她是用了怎么樣的手段我不得而知，但這個結果足以使我天旋地轉。我損失的不僅僅是人民幣，不僅僅是失去無話不說的知己，而是失去對整個人類的人性的信任和贊美，我為此而感到深深絕望。

　　還有誰會比我更不幸，為什么命運在這段時間里會屢屢跟我過不去？我一蹶不振，感到永遠也恢復不過來了。我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我什么事都不想干，我沉浸在悲哀和痛苦中不能自拔。像祥林嫂一樣到處電話去訴說我的失敗，我的抑郁和我的絕望。

　　這個時候，門被叩響了，我幾乎是機械地起床去開了門。來客是我那還在美術學院念大二的學生：老師，打攪了。

　　她的嗓音輕柔悅耳，羞怯怯的，跟她那雙溫柔的眼睛很相稱。看見她，聽見她的聲音，我孤獨的心里便覺著一種巨大的安慰。但是打擊和悲痛就像給我穿上了喪服，讓我死氣沉沉連強顏歡笑都勉強不到。

　　老師，我送你一樣節日禮物，是我自己畫的一幅畫。

　　我看著面前展開的畫卷，陰霾的天空下，一片濕淋淋的花叢，有些開得很美，但有些卻凋謝了。

　　我畫的是雨后的花叢，一些花凋落了，而另一些花則開得更加嬌艷芬芳。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射出溫和、親切的光芒。我驀然讀懂了她的眼光，看懂了這幅畫的含義，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人就像這雨后的花叢一樣，在厄運的打擊之下，有的人被擊倒了，再也爬不起來；有的人的腰桿卻被擊得更加挺直，反而有更堅強的毅力來迎接更大的挑戰，從而獲得成功。

　　生病算什么，誰沒有生過病；錢包被盜算什么，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潑婦算什么，用自己高尚的節操去讓她羞愧吧；女友卑劣的靈魂算什么，今后會吃一塹長一智；買斷版權的事情黃掉算什么，我可以用我愈加成熟的生命去創造更多的才華。

　　學生全身散發出令人愉快的青春和健康的氣息，我感到了生的渴望和誘惑。我淚水盈眶，但那已不是傷心的眼淚。我感到溫暖，我相信這世上還是正直的人居多。

　　一道陽光破窗而入，我突然感到由衷的喜悅，因為我豁然開朗而感到海闊天空了。

　　發表于2009年11月22日《新民晚報》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