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曾經是翩翩書生

　　“真是倒霉，我一清倉股市就漲。誰說股市有風險我跟誰急，明天上午再次滿倉。”“我空倉了，看準時機半倉操作。”“你覺得今天大盤情況會怎么樣？”“你怎么看待這幾天的大盤？”“我現在做股票就像偷雞，偷了就跑，這樣最能控制風險。”

　　只要我一上MSN，他就滔滔不絕地跟我談股票。一開始出于禮貌，我還跟他隨便聊幾句，沒想到他還越談越起勁了，我答一句，他又可以來上十句。于是我盡量把話題往其他地方扯，但他完全沒有興趣，還依然股票股票的。我終于忍無可忍地說了：“請不要再談股票了，我對那個實在沒有興趣。”沒想到他像沒看到一樣繼續大侃股票經。我徹底暈了，匆忙下線。

　　他原本是一家小報社的記者，九年前來采訪過我，那時的他年輕、意氣風發、眉宇間透著書卷氣。我比他小兩歲，也算是同齡人了，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除了做記者，到處去采訪，他自己還喜歡寫些書評和短篇小說。那時的他，對文學充滿了青澀的幻想，總以為可以在文壇大施拳腳。那他年輕美貌的妻子也大力支持他，在外面拼命做銷售，讓他可以不用為家里的生計太過操心，專心他的文學夢。

　　后來他們添了一個女兒，小精靈的出生打亂了原本和諧的家庭節奏。妻子要照顧孩子，不能成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地做銷售了。于是他扛起了養家糊口的擔子，辭掉了薪水微薄的工作，暫時停止了寫作。他用家里的積蓄開了一家書店，卻不掙錢；于是他又開了一家專門租書的店，還是不掙錢。接二連三的打擊沒有挫敗他的樂觀精神，他總是笑呵呵地對我說：“我還年輕，我相信我自己，我一定會成功的。等賺到了錢，我還要繼續我的文學夢。”

　　家里入不敷出，妻子不得不將女兒交給奶奶帶，自己重新出去掙錢。可是賺錢卻越來越難了。開銷一天比一天大，希望卻一天比一天更渺茫。妻子對他失望了，為什么別人家的男人可以依靠，自家的男人卻除了文學夢，百無一用。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她的妻子外面有了男人，要跟他離婚。雖然他最終動用了所有的親戚關系，把妻子給留住了。巨大的危機感卻籠罩住了他。他愈加想賺錢，卻愈加失敗。

　　當我有一次問起他的文學夢時，他卻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地說：“那是什么？年輕時太傻了，把最美好的青春荒廢在文學中。我怎么還會那么傻呢？我只想掙錢，有錢才有人格。”

　　聽了這話我心中很是悲涼，很想幫他，卻發現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

　　再后來他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拿著一點小錢倒騰股票，沉迷其中，再也沒有其他話題，其他想法。但我知道他不是在樂此不彼，而是一種麻醉一種逃避，一種理想破滅的絕望。

　　我的眼淚掉下來了，重新上了MSN。讓自己的頭像亮起來，也許會像深夜寒冬的森林中一點閃耀的火光，溫暖著看到它的人。

　　發表于2010年3月14日《新民晚報》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