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從海外歸來的友人去淮海路選購服裝,然后準備乘坐地鐵回家。在通往地鐵的走廊一隅,我們看見一個衣著邋遢的中年人正坐在地上在吹奏一支長笛。我聽不懂那是一首什么曲子,但如此孤凄的音樂,聽起來好象是發自內心深處。
友人的腳步在他面前停住了,友人穿著一件淺色的綢上衣,一條黑絲絨短裙子和一雙精薄的長統絲襪,腳上蹬著一雙秀雅的高跟鞋。兩個人站在一起,從穿著上來看是那么不協調。就像高貴的郁金香的面前停頓著一只西瓜蟲一樣。
吹笛子的男人很清楚地聞到了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外國香水味,看到了她俯視著他的探詢的眼神。笛聲略微停頓了片刻,但很快他的額頭上浮現出一條嚴肅的皺紋,繼續著他的凄凄吹奏。他臉色蒼白,現出一種病態,他通過笛聲而表達出來的內心的痛苦似乎使友人的心也隱隱作痛起來了。
這種對峙的窘迫越來越強烈,簡直叫人窒息。它似乎持續了很久,使人難以忍受。我耳邊的笛聲越來越充滿悲傷的意味,發著撕碎胸膛的呻吟。
我拉著友人朝地鐵走去,笛聲在我們身后漸去漸遠。
突然,友人掙開我的手,一個轉身沖向吹笛人,在他面前放下一百元人民幣,然后重新回到我身邊。
望著我不解的目光,友人用她那清晰、明快的聲音說:在國外,他算是在為我們服務,所以我們得給他服務費。
可是也不用給那么多呀。
友人的嘴角露出了憂郁的苦笑:這還算多嗎?他所付出的遠遠不止這些。
說完,她瞇縫著眼睛,陷入了深沉而茫然的愁思。也許流浪異國的人最是能體會到流浪的辛酸吧,不管所處的位置和身份有多大的區別,心靈的感受一定是完全相同的。所謂的惺惺惜惺惺,大概這也算是一種吧。任何自由也不可能沖破孤獨之墻,而音樂是最能把人心底的孤獨感給強烈喚出的一種表現形式。
風光如她,長著一張中國人的臉的外籍人士;自由如她,在海洋和陸地間穿梭;財富如她,可以在頂尖消費。但是人終究是孤獨的,特別是流浪的人。
地鐵在隧道里穿行,我的耳邊依然回響著剛才的笛聲。我祝福你,流浪的音樂人。你用你的藝術裝點了地鐵的風光,美化了這所城市,你不同于乞丐,你是一個藝術家。你擁有怎樣的一種生活,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今天相遇就是緣分,所以我們是同起同坐的人。
發表于2007年8月23日《青年報》海派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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