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倦鳥歸巢

　　當我最近一次看到他的時候，身邊的女人竟是他的原配，他那長著一張慈眉善目的圓臉，有點兒超重，但收拾得干凈利落的原配，真讓人大吃一驚。

　　他是我老公的朋友，在江蘇某個小地方當官，再利用職權做點生意，所以錢是不少的。人的錢一多，再加上也不是最忙，那花花腸子就出來了。先是找了個二奶，那二奶對他死心塌地的，還為他打了幾次胎，巴巴地盼著他離了來娶她。后來東窗事發，老婆發現了他在外面的風流韻事，一頓大鬧，還把他的臉抓得幾天不能出門。

　　他沒有和二奶斷，只是做的更隱蔽了。后來他又看上了三奶，就嫌棄起二奶來了。甩掉二奶的過程是艱難的。二奶說，我為你耗費了最美好的青春，并且打了幾次胎，已經不會生育了，你要對我負責到底。于是他陪著二奶一家家的醫院去跑，去治那不會生育的毛病，最后還跑到上海的大醫院來治。幾番折騰，醫生說治好了，雖然沒有試過醫生的話是否正確，但那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他再在江蘇買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送給二奶，算是分手費和青春損失費。這才算是徹底分手了，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三奶比二奶更年輕漂亮，一樣的地方是她如同二奶一樣對他死心塌地，也是數次懷孕打胎。三奶知道他只有女兒沒有兒子，非常想要個兒子，就發誓要為他生個兒子?？上看蜝超做下來，都檢查出肚子里的胎兒是女性，只得無奈打胎，其中有個孩子還是在九個月的時候做的引產，因為她太想做媽媽了，即使是女孩她也想把她給生下來。然而在孩子即將出生的時候她幡然醒悟，她和他的愛情是沒有結果的，是見不得光的。即使把孩子生下來，他也不會給她名分，這對她對孩子都將是場更大的悲劇。所以她選擇了引產，然后黯然離去。以前他來上海，或是我們去江蘇，總是看見他身邊的女人不是二奶就是三奶，只有去他家里，才能看到原配。但是這次他來上海，帶的女人竟然是原配，而不是四奶，著實讓我吃了一驚。我調侃他這次怎么會把老婆帶出來了，這不符合他的風格啊。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竟然是深沉的，再看那氣質也不一樣了，竟然是優雅的。與以前的活潑的眼神和輕浮的神態判若兩人。他說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以為女人越多越好，家花不如野花香，事實上是害人害己。每天對著老婆撒謊，堂堂正正的人不做，偏要鬼鬼祟祟的欺上瞞下。對其他的女人也是一種傷害，這種傷害不是靠金錢就能完全彌補的。特別是那一個個夭折在腹中的孩子，更是他罪孽的象征。很多事情做了以后才知道是錯的，很多感情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痛苦。身邊的人也許平凡，但是她是你在貧窮的時候愛上你并且跟著你的，她纏磨在你身邊，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和你在一起，你還要求別的什么呢？雖然二奶三奶已成過去式，可是她們的影響卻像是一劑毒劑，一種傳染上的疾病留在了身體上，每每想起，總會很痛很痛。他想他留給她們的創傷一定比他的還要痛上一百倍。

　　他說他累了，也明白了，這世上能與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只能是妻子，這妻子最好是原配，因為只有原配才是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選擇你的，這樣的感情不會有半點的虛假和蒙蔽。

　　他真誠地對我們敞開了心扉，讓我們既是感動又是心酸。我高興他在40歲的年紀就悟出了這個道理，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能夠參透，那他以往的罪過也該一筆勾銷了。

　　當他提及對妻子的感恩時，聲音是如此的溫柔、真誠，仿佛它不在空中，而是插入靜脈，流進了我們在聽的每一個人的血液。

　　我們都該為歸巢的倦鳥祝福，曾經的荒唐已經結束，正因為結束，所以才有價值，才會理解愛情和親情交織的力量，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發表于2009年9月27日《青年報》海派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