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將心難比心

　　我家的洗衣機壞了，因為已經過了保修期，所以沒用打電話讓廠家來修，而是下樓找了專門小修小弄的店，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圓臉學徒工上門來查看了一下，然后說明天讓師父來修。

　　第二天我外出逛街，回家后一開門，意外地發現地上躺著一封信。我好奇地撿起來，信開頭的稱呼讓我吃了一驚——姐姐。再看落款，是小龍。我什么時候冒出小龍這么個弟弟來的？

　　原來他是昨天來修洗衣機的小學徒，他說他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才給我寫這封信，因為我長得很像他家鄉的姐姐，所以他不能欺騙我，讓師父來“宰”我。我的洗衣機沒病，只是不知為何水源被關了，只需打開開關就行。

　　我依言照做，果然如此。他完全可以裝模作樣地大修一下，反正我也不懂，然后再斬我一下的。估計他是經過一晚上的思想斗爭才告訴我實情的，我很感動。

　　就這樣，我和小龍交往起來。他一口一個姐姐的，好像我真的是他親姐姐一樣。

　　有一天，他又來到我家，說他們的老板即將歇業關門，他面臨著失業，問我可否給他找個工作。我滿口答應下來。

　　等老公下班回家，我將小龍寫給我的信給他看了，并請他想辦法為小龍介紹一個工作。老公聽后大驚失色道：這種鄉下人，你理他做什么？萬一他沒動好腦筋怎么辦？

　　我聽了不以為然，又打電話給我的幾個朋友，他們都清一色地說：這種不知底細的人千萬不能去搭理，別把自己弄得跟戴厚英一樣。

　　幾天后，小龍又來敲門找我，聽到他熟悉的聲音，我竟產生一種恐懼之感，不敢開門，三言兩語把他打發走了。

　　小龍感覺到了我對他存有戒心，從此不再來找我。

　　不久后，他們的店面果真關門大吉了。我松了一口氣，可以不用每天擔心碰上他了，但也同時隱隱有些掛念——他能順利找到新工作嗎？

　　那日在我家附近見到一個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小龍，他也看見了我，露出笑容，正想打招呼，我慌慌張張地將視線調開了，快步離去。邊走邊想：萬一他真的是心無雜念地信賴我，我豈不太沒人味了？

　　一個月飛逝而去。一日出門看見離家二百米的花壇邊躺著一個人，匆匆朝那人投去一眼，驚訝地發現那就是小龍。好在他已睡著，沒有看見我，不然我又要拔腿就溜了。我站在他身邊，只見他衣衫骯臟，原本圓圓的臉龐上竟出現了一個尖下巴，可想而知他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為尋找工作而奔波勞苦，他一定連飯也吃不飽吧？

　　也許是我自己的警戒心太重了？我伸出手去，想推醒他，給他一點實際幫助。但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再前進了，慢慢的，慢慢的，又縮了回去。

　　最終，我連腳步都在退縮，退縮，直至我邁開大步，遠遠地拋開那人。

　　發表于1999年5月《現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