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靡靡之音話舊時　半曲離殤復斷腸

　　天音寺一直都是不太安靜的地方，只因香火鼎盛，廟里物須又大，索性也不阻攔前來燒香拜佛的人，人數是越來越多，倒也真應了一句話“戰火連天自求命，盛世平安叩佛門”。清凈之地不再清凈，倒也不足為奇了。

　　這天，天還未亮，須彌山便迎來一對爭吵的情侶，女子正是靡靡之音，男子是棋鬼，吵吵鬧鬧一路，隔得近了，女子那委屈的哭腔之聲仿佛都能穿透山林。

　　“小鬼，你聽我解釋。”

　　“沒有什么好解釋的，我真的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若我不愛你，為什么還要成全你和她?”

　　“阿音，你也太搞笑了，你別忘記了，是你一手把我推給她的，如今反倒怪我先變心?”

　　“我只是沒想到你們會被罵，對不起，對不起。”

　　“我算是知道了，你竟然這樣歹毒，讓我們在一起，又利用流言趕我們走對不對?”

　　“呵，你都這樣想了，看來，根本不需要我的解釋。”

　　“靡靡之音啊靡靡之音，我想不到，你竟然包藏了這樣一顆禍心。”

　　“小鬼，求你別這樣說好不好，你和她，你們倆去……”

　　她再也說不下去，她叫靡靡之音，才來這個游戲第一天，便認識了如今正和她吵架的這個男人。

　　男人叫棋鬼，也算是她游戲里的結發夫妻。

　　這里是個戀愛與婚姻雙重自由的世界，若你懂得自重和珍重擁有，自然對愛用心專一，若你樂得逍遙清閑，自然可以做到絕情絕意。

　　靡靡之音那時候要好的只有棋鬼和游戲里的一個閨蜜，且不說靡靡之音姿色如何，那位閨蜜卻是全服有名的美女玩家之一，她的照片，在以各個為群體單位的幫派QQ群里廣為流傳并且令眾多男士趨之若鶩。

　　靡靡之音因舍得花錢，身邊自然有群高等級玩家環繞，其當時的地位雖不像如今這般，但貧民玩家自然又是一個圈子。有錢人和有錢人是一個圈子。

　　上等圈子的流言蜚語從來就不缺乏口舌之戰，一直是公開宣傳的秘密新聞事件基地，比如一直愛靡靡之音的棋鬼突然和她離婚，作為一個游戲里不需要靠男人養的靡靡之音自然得到了很多同情，矛頭直指男方，都說是棋鬼變了心。

　　實則，那時候靡靡之音早已看出棋鬼與閨蜜暗中來往已久，有次閨蜜喝多了酒，打電話告訴她，她和一個網友見面了，正準備去開房。話說到一半，電話那頭又傳來另一個男聲：“在給誰打電話呢?”靡靡之音手一抖，將電話摁掉了。

　　她聽了無數次那個聲音，就算是只發出一個音，她仍然能夠清晰的分辨出那是她游戲的老公，是整天在YY語音頻道里說她的那個聲音。

　　棋鬼變心不假，但被罵的他自然不爽。

　　后來，靡靡之音做了很多決定，包括放棄棋鬼，成全他和閨蜜倆，包括棋鬼和閨蜜被聲討，她反倒被閨蜜在世界亂罵一通，活生生上演了一出“送夫大戲”。

　　然而這些事只是她感情劫難的真正開始罷了。

　　以上事件一直纏繞這靡靡之音不得安寧，和半曲離殤初見時，她還并非魔音，靠金錢上上世界，小打小鬧的女子而已，亦是那個“送夫丑聞”纏身的弱質女流，其實說弱，那時候誰也沒想過去找她打架，她只是是非里的一個苦情戲子，難免被看熱鬧的人們冠以同情。

　　半曲離殤卻早已是世界上鼎鼎有名的風云人物，那時候世界格局還很簡單，并沒有現在九州八荒的這么復雜。

　　每個人都以各自群體為單位，過著很簡單的日子，哪個群體里出了那么一點點小事便能全服皆知而雞飛狗跳般吵鬧。

　　半曲離殤想找個女人一起完成情緣任務，于是靡靡之音無意間，主動送上了門。

　　他是很不屑與她一起組在同一個隊伍里的，當然，他那時對誰都只有這么看得起。

　　但是有些任務必須得組隊完成啊，一開始，他想找幫里人或者自己開個小號做，僅僅只為任務完成后，儲存幾個夫妻技能點，但他實在怕幫里人笑話，冷得跟冰似的人，會做無聊地情緣任務?

　　更巧的是，那段時間電腦系統又出問題，不管如何，都只能登陸一個號上去了，看來，小號也是開不了的。

　　于是他先開一個小號上世界頻道全服通告喊了話，然后在約定地點等待來人。先來的就是靡靡之音，他一見，這便是最近世界上炒得火的那個女人，便不打算與她組隊，更別說長期合作，于是他等啊等啊，等來等去就不見第二個人來。

　　靡靡之音也不說話，就站在那。

　　他們倆哪知道對方心事，靡靡之音等的是世界喊話的那個ID而已，又不是眼前這人，她的圈子里，并沒有這個處在全服頂端的優秀男子，所以，她并沒有搭理他。

　　半曲離殤終于熬不住，點了她申請組隊，只扔下一句：“走吧，找月老。”

　　她鬼使神差的答應了申請，卻立在原地不動，過了半晌才回過神，在隊伍里問道：“哦，世界喊話那人，是你呀?”

　　隊伍里一陣靜默，并沒有有人回話，靡靡之音感覺空蕩蕩，就像一塊石頭投入無底的深井，等著石頭落水的回音，有期待，但遲遲得不到回答。

　　半曲離殤已走遠，她祭出神行，快速跟了上去。

　　靡靡之音本就是個講究速度的女子，從不使用坐騎，而是練了神行術，雙腳點地，常常在山間綠林里歡暢奔跑，可是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夠快的，但她就是跟不上半曲離殤的腳步。

　　于是就這樣，兩個人勉強湊到了一塊。

　　到了晚上，他們又相遇了。

　　在北國雪境的戰場，冰與血的交融，一股格外冷清的肅殺氛圍寒徹活著的人身上每一處骨頭。

　　兩幫之爭，所有人第一個瞄準的便是敵對的天音，能使用復活術的天音一回城，相隔萬里戰地上的其他戰士倒地，很難再爬起。

　　靡靡之音倒在冰雪上，不甘心回城，活著的，走了，躺在地上的，等待著天音的救援。

　　這時雪突然下大，視線所面對的茫茫雪原找不到一個目光停駐點，白色反著強光，格外的刺眼，她偏移視線向有樹林的方向望去，方才覺得心頭有了安全著落感。

　　忽地遠處人影晃動，撲朔迷離。

　　隔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個男合歡帶著一個女天音靠近。

　　合歡派男子站在走進的第一個號面前，靡靡之音也瞧不清他面像，這人停了會，轉過頭對后面女天音說道：“救!”隨即又走到另一躺尸的人面前。

　　靡靡之音在尸堆里視線模糊，剛才明明沒有參與戰斗，不過是路過這跑去做任務，被別人的群攻誅殺了。

　　而此時，她本人坐在電腦前卻實實在在感覺全身乏力。她看到救人的女天音指著地上一個尸體在當前頻道說道：“幫主，這人殺過曼漫，救不救?”

　　那合歡男過了良久才打字回道：“救!”

　　他一直重復著“救”之一字，直到聲音響在靡靡之音的面前。

　　那天音似乎使救人的往生咒使出了慣性，對準靡靡之音就放出一朵藍蓮花。

　　靡靡之音也不立即起身，本人已嚴重感冒，不停地抽紙擦鼻涕。

　　合歡男她是認識的，第一幫的幫主，叫半曲離殤。

　　他們也是見過的，雖不是夫妻，卻就在不久前，才做過一次情緣任務。

　　半曲離殤見這個地上同樣熟悉的人，救了還不起身。

　　她以為他會走開，他卻丟下一句話：“沒想到，你也喜歡打打殺殺。”

　　她又開始想解釋了，她只是無心路過這，不知道為什么她拼命地想向眼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解釋這個問題，但是她生病了，連抬手打字的力氣都快被病痛消耗完。

　　況且她還在傷心，因為那個搶走了自己夫君的好姐妹今天又上線罵了她，罵她無恥，總是將自己不要的東西扔給別人。

　　她覺得自己想解釋的事情太多，多到無從下手去辯駁，于是只好選擇了沉默。

　　她其實是很委屈的，當你的好友和你的男友都已經去開房了，你成全他們倆，讓他們從地下情轉為光明正大，不過是被旁人罵了幾句，現在反倒怪罪到她的身上，難道是怪她不該成全他們倆嚒?還是說，這就是天生賤，被罵得痛快、活該、真不要臉。

　　靡靡之音越想越糊涂，竟進入渾渾噩噩的狀態。

　　半曲離殤站在一堆不斷原地復活的人群前，他不晃不動，如竹玉立般美好，又帶著戰神般的神韻。

　　他說：“如今《眾生》美其名曰為第一幫，不瞞各位，其實我們缺少各大職業優秀PK人才，我們不能確保一幫獨大，但是以后版圖擴大和官方作出的各種改變勢必需要各股強大力量的集合，若你們之中有好斗善戰者、有情有義者、善謀劃者，自愿加入我《眾生》，至少今天等著別的幫來救援的局面絕不會出現。……”

　　這個男人說了很多，看在靡靡之音眼里，她并不太懂，也不大想懂。

　　她只是一味的躺在地上，一味不想不想動彈半分。

　　她腦海里是和棋鬼的過往種種。

　　有一次，她生病了，棋鬼問她，你感冒一般吃什么藥?

　　她隨便羅列幾個，白加黑啊什么之類的，不過幾天，一個快遞送到家里，拆開包裹一看：阿司匹林、雙氯芬酸、苯丙醇胺、偽麻黃堿、撲爾敏、白加黑、感冒清熱沖劑等等等真正是一大堆，還有些說不上名字，簡直是個藥箱。

　　其中夾著個明信片，上面寫著“祝我親愛的不會照顧自己的豬婆，身體健康，快點好起來，愛你的老公——棋鬼。”

　　她半開玩笑問棋鬼：“你當時是不是打算把整個藥店都買下來的?”

　　那時的她，眼里全是自家老公的好，如今想起來，當年生病有人疼，如今生病無人理，怎么樣一片凄涼。

　　這一晚，打架的兩個幫的人很多都選擇了退幫，大部分都去了《眾生》。靡靡之音好像都忘記了半曲離殤說過什么令人著迷的話。

　　她這樣迷迷糊糊，以至于后來她也不敢確認，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真正迷戀上這個男人——半曲離殤的。

　　這種喜歡雷同于愛，沒有得到卻藏在骨頭縫里，每到下雨陰天，她就骨頭疼得厲害。

　　后來他很想問她：“為什么你要毀掉我的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