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市民同胞們大約是不會在法院中,教堂中,或任何別的地方給我一個職位的了,我只得自己改道,于是我比以往更專心地把臉轉(zhuǎn)向了森林,那里的一切都很熟識我。我決定立刻就開業(yè),不必等候通常的所謂經(jīng)費了,就動用我手上已經(jīng)有的一點兒微薄的資財吧。我到瓦爾登湖上去的目的,并不是去節(jié)儉地生活,也不是去揮霍,而是去經(jīng)營一些私事,為的是在那兒可以盡量少些麻煩;免得我因為缺乏小小的常識,事業(yè)又小,又不懂得生意經(jīng),做出其傻甚于凄慘的事情來。
我常常希望獲得嚴格的商業(yè)習(xí)慣;這是每一個人都不能缺少的。如果你的生意是和天朝帝國往來的,你得在海岸上有個會計室,設(shè)在某個撒勒姆的港口,確定了這個就夠了。你可以把本國出品,純粹的土產(chǎn)輸出,許多的冰、松木和一點兒花崗石,都是本土本鄉(xiāng)的地道產(chǎn)品。這一定是好生意。親自照顧一切大小事務(wù);兼任領(lǐng)航員與船長,業(yè)主與保險商;買進賣出又記賬;收到的信件每封都讀過,發(fā)出的信件每封都親自撰寫或?qū)忛啠蝗找贡O(jiān)督進口貨的卸落;幾乎在海岸上的許多地方,你都同時出現(xiàn)了似的;——那裝貨最多的船總是在澤西岸上卸落的;——自己還兼電報員,不知疲倦地發(fā)通訊到遠方去,和所有馳向海岸的船只聯(lián)絡(luò);穩(wěn)當(dāng)?shù)厥鄢鲐浳铮┙o遠方的一個無饜足的市場,既要熟悉行情,你還要明了各處的戰(zhàn)爭與和平的情況,預(yù)測貿(mào)易和文明的趨向;——利用所有探險的成果,走最新的航道,利用一切航海技術(shù)上的進步;——再要研究海圖,確定珊瑚礁和新的燈塔、浮標(biāo)的位置,而航海圖表是永遠地改而又改,因為著計算上有了一點錯誤,船只會沖撞在一塊巖石上而至于粉碎的,不然它早該到達了一個友好的碼頭了——,此外,還有拉?貝魯斯的未知的命運;——還得步步跟上字宙科學(xué),要研究一切偉大的發(fā)現(xiàn)者、航海家、探險家和商人,從迦探險家飯能和腓尼基人直到現(xiàn)在所有這些人的一生,最后,時刻要記錄棧房中的貨物,你才知道自己處于什么位置上。這真是一個辛苦的勞役,考驗著一個人的全部****,——這些贏利或損失的問題,利息的問題,扣除皮重的計算問題,一切都要確實數(shù)字,非得有全宇宙的知識不可啊。
我想到瓦爾登湖會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不但因為那鐵路線和貯冰的行業(yè);這里是有許多的便利,或許把它泄露出來并不是一個好方針;這是一個良好港口,有一個好基礎(chǔ)。你不必填沒那些好像涅瓦河區(qū)的沼澤;雖然到處你都得去打樁奠基。據(jù)說,涅瓦河要是漲了水,刮了西風(fēng),流來的冰塊可以把圣彼得堡一下子從大地的表面上沖掉的。
鑒于我這行業(yè)是沒有通常的經(jīng)費先行交易的,所以我從什么地方得到凡是這樣的行業(yè)都不能缺少的東西呢,也許不容易揣測吧。讓我們立刻說到實際問題上來,先說衣服,我們采購衣服,常常是由愛好新奇的心理所引導(dǎo)的,并且關(guān)心別人對它的部意見,而不大考慮這些衣服的真實用處。讓那些有工作做的人記著穿衣服的目標(biāo),第一是保持養(yǎng)身的體溫,第二是為了在目前的社會中要把赤身**來遮蓋;現(xiàn)在,他可以判斷一下,有多少必需的重要工作可以完成,而不必在衣櫥中增添什么衣服。國王和王后的每一件衣服都只穿一次,雖然有御裁縫專司其事,他們卻不知道穿上合身衣服的愉快。他們不過是掛干凈衣服的木架。而我們的衣服,卻一天天地跟我們同化了,印上了穿衣人的性格,直到我們舍不得把它們丟掉,要丟掉它們,正如拋棄我們的軀體那樣,總不免感到戀戀不舍,要看病吃藥作些補救,而且?guī)е殖林氐男那椤F鋵崨]有人穿了有補釘?shù)囊路谖业难劾锝档土松矸荩坏液苊靼祝话闳诵睦?,為了衣服憂思真多,衣服要穿得入時,至少也要清潔,而且不能有補釘,至于他們有無健全的良心,從不在乎。其實,即使衣服破了不補,所暴露的最大缺點也不過是不考慮小洞之會變成大洞。有時我用這樣的方法來測定我的朋友們,——誰肯把膝蓋以上有補釘?shù)?,或者只是多了兩條縫的衣服,穿在身上?大多數(shù)人都好像認為,如果他們這樣做了,從此就毀了終身。寧可跛了一條腿進城,他們也不肯穿著破褲子去。一位紳士有腿傷,是很平常的事,這是有辦法補救的;如果褲腳管破了,卻無法補救;因為人們關(guān)心的并不是真正應(yīng)該敬重的東西,只是關(guān)心那些受人尊敬的東西。我們認識的人很少,我們認識的衣服和褲子卻怪多。你給稻草人穿上你最后一件衣服,你自己不穿衣服站在旁邊,哪一個經(jīng)過的人不馬上就向稻草人致敬呢?那天,我經(jīng)過一片玉米田,就在那頭戴帽子、身穿上衣的木樁旁邊,我認出了那個農(nóng)田主人。他比我上一回看見他,只不過鳳吹雨打更顯得憔悴了一些。我聽說過,一條狗向所有穿了衣服走到它主人的地方來的人吠叫,卻很容易被一個**的竊賊制服,一聲不響。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啊,沒有衣服的話,人們將能多大地保持他們的身份?沒有了衣服的話,你能不能在任何一群文明人中間,肯定地指出誰個最尊貴?斐斐夫人在她周游世界,從東到西的旅行中,當(dāng)她非常地接近了亞洲的俄羅斯,要去謁見當(dāng)?shù)亻L官的時候,她說,她覺得不能再穿旅行服裝了,因為她"現(xiàn)在是在一個文明國家里面,那里的人民是根據(jù)衣服來評價人的"。即使在我們這號稱民主的新英格蘭城中,只要有錢穿得講究住得闊綽,具有了那種偶然的因素,他就受盡了眾人的敬仰??墒?,這些敬仰著的眾人,人數(shù)真多,都是**,所以應(yīng)該派遣一個傳教士前去。話說回來,衣服是要縫紉的,縫紉可是一種所謂無窮無盡的工作;至少,一個女人的衣服是從沒有完工的一天的。
一個人,到后來,找到工作做了,其實并不要他穿上新衣服去上工的;舊衣服就行了,就是那些很久地放在閣樓中,積起了灰塵的fH衣服。一個英雄穿IR鞋子的時間倒要比他的跟班穿它們的時間長——如果說,英雄也有限班的活——至于赤腳的歷史比穿鞋子更悠久了,而英雄是可以赤腳的。只有那些赴夜宴,到立法院去的人必須穿上新衣服,他們換了一件又一件,正如那些地方換了一批又一批人??墒?,如果把我的短上衣和褲子穿上身,帽子戴上鞋子穿上,便可以禮拜上帝的話,那未有這些也就夠了,不是嗎?誰曾注意到他的破衣服——真的已經(jīng)穿得破敝不堪了,變成了當(dāng)初的原料,就是送給一個乞兒也算不得行善了,說不定那乞兒還要拿它轉(zhuǎn)送給一個比他更貧苦的人,那人倒可以說是最富有的,因為最后還是他什么都不要還可以過活的呢。我說你得提防那些必須穿新衣服的事業(yè),盡可不提防那些穿新衣服的人。如果沒有新的人,新衣服怎么能做得合他的身?如果你有什么事業(yè)要做,穿上舊衣服試試看。人之所需,并不是要做些事,而是要有所為,或是說,需有所是。也許我們是永遠不必添置新衣服的,不論舊衣服已如何破敝和骯臟,除非我們已經(jīng)這般地生活了,或經(jīng)營了,或者說,已向著什么而航行了,在我們這古老的軀殼里已有著新的生機了,那時若還是依然故我,便有舊瓶裝新酒之感了。我們的換羽毛的季節(jié),就像飛禽的,必然是生命之中一個大的轉(zhuǎn)折點。潛鳥退到僻靜的池塘邊去脫毛。蛇蛻皮的情形也是如此,同樣的是蛹蟲的出繭。都是內(nèi)心里孜孜擴展著的結(jié)果;衣服不過是我們的最表面的角質(zhì),或者說,塵世之煩惱而已。要不然我們將發(fā)現(xiàn)我們在偽裝底下行進,到頭來必不可兔地將披人類及我們自己的意見所唾棄。
我們穿上一件衣服又一件,好像我們是外生植物一樣,靠外加物來生長的。穿在我們最外面的,常常是很薄很花巧的衣服,那只是我們的表皮,或者說,假皮膚,并不是我們的生命的一部分,這里那里剝下來也并不是致命傷;我們經(jīng)常穿著的、較厚的衣服,是我們的細胞壁,或者說,皮層;我們的襯衣可是我們的韌皮,或者說,真正的樹皮,剝下來的話,不能不連皮帶肉,傷及身體的。我相信所有的物種,在某些季節(jié)里都穿著有類似襯衣的東西。一個人若能穿得這樣簡單,以至在黑暗中都能摸到自己,而且他在各方面都能生活得周密,有備而無恐,那未,即使敵人占領(lǐng)了城市,他也能像古代哲學(xué)家一樣,空手徒步出城,不用擔(dān)什么心思。一件厚衣服的用處,大體上可跟三件薄的衣服相同,便宜的衣服可以用真正適合顧客財力的價格買到,一件厚厚的上衣五元就可以買到了,它可以穿上好幾年,厚厚的長褲兩元錢,牛皮靴一元半,夏天的帽子不過一元的四分之一,冬天的帽子六毛兩分半,或許還可以花上一筆極少的錢,自己在家里制一頂更好的帽子,那穿上了這樣的一套自己辛勤勞動賺來的衣服,哪里還是貧窮,難道會沒有聰明人來向他表示敬意嗎?
當(dāng)我定做一件特別式樣的衣服時,女裁縫鄭重其事地告訴我,"現(xiàn)在他們不時行這個式樣了,"說話中一點沒有強調(diào)"他們"兩字,好像她說的是跟命運之神一樣的某種非人的權(quán)威,我就很難于得到我自己所需要的式樣了,因為她不相信我是當(dāng)真他說話的,她覺得我太粗莽了。而我,一聽到這神示似的文句,就有一會兒沉思,把每一個字都給我自己單個地強調(diào)了一下,好讓我明白它的意思,好讓我找出他們和我有怎么樣的血緣關(guān)系,在一件與我如此密切有關(guān)的事上,他們有什么權(quán)威;最后,我決定用同樣神秘的方式來答復(fù)她,所以也不把"他們"兩字強調(diào)。——
"真的,近來他們并不時行這個式樣,可是現(xiàn)在他們又時行這個了。"她量了我的身材,但沒有量我的性格,只量了我肩寬,好像我是一個掛衣服的釘子,這樣量法有什么用處?我們并不崇拜嫻雅三女神,也不崇拜帕爾茜。我們崇拜時髦。她紡織,剪裁,全權(quán)處理。巴黎的猴王戴上了一頂旅行帽,全美國的猴子學(xué)了樣。有時我很失望,這個世界上,可有什么十分簡單而老實的事是通過人們的幫助而能辦成功的?必須先把人們透過一個強有力的壓榨機,把他們的舊觀念壓榨出來,使他們不再能夠馬上用兩條腿直立,到那時你看人群中,有的人腦子里是長蛆蟲的,是從不知什么時候起就放在那里的卵里孵化出來的,連烈火也燒不完這些東西;要不這樣做,什么勞力都是白費。總之,我們不要忘記,埃及有一種麥子是一個木乃伊傳下來,一直傳到了我們手里的。
整個說來,這國或別國的服裝已達到了一種藝術(shù)的尊貴地位的這類話是不能成立的。目前的人,還是有什么,穿什么。像破碎的舟上的水手漂到岸上,找得到什么就穿什么,他們還站得隔開一點,越過空間的或時間的距離,而嘲笑著彼此的服裝呢。每一代人都嘲笑老式樣,而虔誠地追求新式樣。我們看到亨利八世或伊麗莎白女王的裝束,就要好笑,仿佛他們是食人島上的島王和島后一樣。衣服沒有了人,就可憐和古怪起來。抑制住嘩笑,并且使任何人的衣服莊嚴起來的,乃是穿衣人的嚴肅地顯現(xiàn)的兩眼和穿衣人在衣服之中過的真誠的生活。穿著斑斕衣衫的丑角如果突然發(fā)疝痛了,他的衣服也就表現(xiàn)了這痛楚的情緒。當(dāng)士兵中了炮彈,爛軍裝也宛如高貴的紫袍。
男女都愛好新式樣,這種稚氣的、蠻夷的趣味使多少人轉(zhuǎn)動眼珠和瞇起眼皮看著萬花筒,好讓他們來發(fā)現(xiàn)今天這一代需要什么樣的式樣。制造商人早知道他們的趣味只是反復(fù)無常的。兩種式樣,其不同只有幾條絲線,而顏色多少還是相似的,一件衣服立刻賣掉了,另一件卻躺在貨架上,常常在過了一個季節(jié)之后,后者又成了最時髦的式樣。在身上刺花,比較起來真還不算是人們所說的可怕的習(xí)氣呢。這并不僅僅因為刺花是深入皮膚,不能改變就變得野蠻的。
我不相信我們的工廠制度是使人們得到衣服穿的最好的辦法。技工們的情形是一天一天地更像英國工廠里的樣子了,這是不足為奇的,因為據(jù)我聽到或觀察到的,原來那主要的目標(biāo),并不是為了使人類可以穿得更好更老實,而無疑的,只是為了公司要賺錢。往長遠處看去,人類總能達到他們的目標(biāo)的,因此盡管事情一時之間是要失敗的,目標(biāo)還是不妨定得崇高些。
至于住所,我并不否認這現(xiàn)在是一種生活必需品了,雖然有很多例子可以說明,很久以來比這里更為寒冷的國土上都有人能夠沒有住所照樣生活下去,塞牟爾.萊恩說,"北歐的拉普蘭人穿了皮衣,頭上肩上套著皮囊,可以一夜又一夜的睡在雪地上——那寒冷的程度可以使穿羊毛衣服的人凍死的。"他親眼看到他們這樣地睡著。接著他說,"可是他們并不比旁人更結(jié)實。"大概是人類生活在地球上不多久以后,就發(fā)現(xiàn)了房屋的便利,以及家庭生活的安逸,這句話的原意,表示對于房屋感到滿足,超過家庭的融樂:然而有的地帶,一說到房屋就聯(lián)想到冬天和雨季,一年里有三分之二時間不用房屋,只要一柄遮陽傘,在這些地方,這樣的說法就極其片面,而且只是偶爾適用罷了。我們這一帶的氣候,以前夏天晚上只要有個遮蓋就行了。在印第安人的記錄中,一座尖屋是一整天行程的標(biāo)志,在樹皮上刻著或畫著的一排尖屋代表他們已經(jīng)露營了多少次。人類沒有壯大的肢體,身材并不魁梧,所以他得設(shè)法縮小他的世界,用墻垣來圈起一個適宜于他的空間。最初他是**的,在戶外的;雖然在溫和寧靜的氣候中,在白晝還非常愉快,可是另外有雨季和冬天,且不說那炎炎赤日,要不是人類趕快用房屋來蔭蔽他自己,人種或許早在抽芽的時候就被摧殘了。按照傳說,亞當(dāng)和夏娃在穿衣服之前,以枝葉蔽體。人類需要一個家庭,一個溫暖的地方,或舒服的地方,但是肉體的溫暖在先,然后才是感情的溫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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