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好的時候我會出現在那里,一邊吸著檸檬奶茶,一邊把溫暖的光線握在手里,看到它曲曲疊疊,仿佛就是記憶的樣子。
黃昏時分的小路上,幾個稀薄的人影,我可以這樣想,是黑夜降臨的無聲的宣告。我吸了一下嘴前的吸管,并沒有什么太特別的味道,其實什么味道我已經不在乎了,過了尋找刺激的時段,蓓蕾就很少挑剔了。只不過光線是例外的,在例外的時間尋找被設計的感情,和上帝秘而不宣。我伸手截取最后一縷陽光,看著風的把她裁剪成一只花色的蝴蝶,像是一把囚禁我情緒的鎖,可能是一個錯位的環境吧,她飛舞的異常孤獨。
川端康成說,這種孤獨驅散了哀愁,蘊含著一種豪放的意志。于是有時候我會特意的制造這種孤獨,電腦、書頁、學校后面那條被摧殘的很蒼老的小路,但我很難達到這種境界,連讀懂都很難。如果這時候莊島在的話,我想,他一定會哈哈大笑,然后拍著我的肩膀,沉吟幾秒,像是跨越了光速又反折回來,說他也不知道。很難想象,有一天他捧著《伊豆的舞女》說是川端康成的最后一本書,我立即昂著頭,做出不屑的樣子。
一個足球骨碌碌的竄到我腳下,那上面的布局是五邊形的,綠色、黃色和紅色相互交雜在一起。我看著足球,立即發現它開始慢慢向里面坍塌,把時間、空間和能量融合變化,直到它變成另外一個宇宙,只不過那時候莊島和我爭執說是黑洞,我也急了,站起來大聲嚷不是,辛老師在前面拍著桌子,每一下都讓我們感覺到像是塌了一層樓,于是,我和莊島站著聽了兩節現代文學課。
下課后,辛老師特意留在了后面,她問我們剛才在說什么,我由于慚愧一直低頭不語,當然,我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但我不能確定莊島會不會和我一樣,至少現在不能,這時莊島平著雙眼,有些激動的說在談論辛老師的課為什么上的怎么好。
我敢肯定,辛老師笑了。那笑聲淺淡卻十分精致,夾帶著溫婉的氣流,像是七日之后飄飛的落櫻,是的,短暫的似乎是七日,上帝創世也是七日,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意義,意識還沒有繞回來,也許它回來時能告訴我第八個甚至是第九個不同的意義。
“蘇樓,莊島,如果真正要說的話,黑洞其實并不是黑色的,應該是灰色的才對。”辛老師說完,在我們還錯愕的時候,她已經消失在門口了。
小男孩已經跑到我面前來了。我抬起頭和他目光相對,我知道他是來撿球的,我也認識他,小安北,我們這樣叫他,也是從辛老師那里學的。
說起來似乎有些滑稽,這個混蛋小子,那天早上還讓我和莊島整整遲到了二十三分鐘。一片落葉飄下來,似乎蓋下了整個冬天,從風嘴唇冰凍的凝結程度就可以知道。
莊島把我從被窩里一把扯出來,像抽一張薄薄的衛生紙那樣干脆。他大喊一聲,還有十分鐘。于是我睜大雙眼,便徹底清醒了。我不知道我們是怎樣慌不擇路的,如果計算出風的速度的話,那我們就比風還要快上一程。
經過賣早餐的地方時,吃早餐已經來不及了,莊島叫我等他一秒鐘,他去買瓶水,他極渴。
我就是在那條并不是很寬的小路上遇見小安北的,他七八歲的樣子,金黃色的頭發十分濃密,眼睛里旋轉著兩輪汪洋,同樣的,雜花色的足球滾到我腳下,他沖我笑笑,我也笑笑,就很輕輕地把球踢過去,可是小安北眨了眨眼睛,又把它踢了回來,于是我們就這樣互相踢著。大約兩分鐘后,莊島喘著氣回來,看到我們踢球,眼睛一亮,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由于興趣,我們選的是兩年足球課。
“遲到二十三分鐘,你們就在門口站著聽課,沒意見吧。”辛老師臉上冒著寒氣,遠遠看著,就像是涂多了底粉,在臉上薄薄的堆起了一層霜。我和莊島連忙搖頭。
黑板上只有“當代詩歌發展的特征”幾個大字,孤零零的躺著,我腦中立即想到路邊過年用的黃色伏包紙,這在農村比較常見,只不過近幾年隨著陰票的流行,已經很少有人會買黃紙了。但通常還是會在路邊見到,就是當一個擺設也好,還多少證明店家就是這個行業的,不然就總有一種丟了祖宗傳承的愧疚感了。我想,一樣的道理,在現在的大學,黑板的唯一用處就是寫幾個歪斜的標題,但又不能不寫,不然看著空蕩蕩的黑板,就會有一種這節課極不踏實的感覺。
辛老師把剛才的問題重復了第二遍,可偌大的教室仍是死寂一片,空氣也顯得異常凝重,波長已經褶皺成了山脈。辛老師把目光投向莊島,而莊島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他那似乎演講般的敘述的。
“我認為,當代詩歌,特別是近十幾年來,確切的說是90后的詩歌呈現出很大的不同,首先是語言上,它追求陌生的語感和極致的張力,其次從形式上來看,它靈活多變,呈現散文化的特點,最后是在情感的表達上,它不僅注重抒情,而且也注重整體的敘述和描寫,情感個性化而又似乎不可捉摸……”
在回來的路上,辛老師問起我們遲到的原因,我一手指著小安北說就是他叫我們踢球,辛老師看到他,驚奇的叫了一聲“小安北”,然后又看了我們倆愣住的樣子,終于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她向我們介紹說,小安北是她一個好朋友的兒子,她也在凈湖大學教書,她摸著小安北的頭,似乎在自言自語的說,怎么樣,這名字好聽吧?
其實,我和莊島當時一致的想法是,辛老師的名字更好聽:
辛從雨。
02、湖畔的從雨
辛從雨才24歲,其實和她熟悉之后,我們更喜歡這樣叫她。莊島正好20歲,年齡就像一把大刀從天而降,把那堵厚厚的墻砍得灰飛煙滅。
我承認,辛從雨確實長得漂亮,身材也高挑,凈湖大學目前最年輕的女教師,她溫柔、安靜,全身上下帶著一種令人迷醉的神秘氣質。像琉璃,像霧氣里隱約的花朵,像是雪山之巔的蓮,讓人不忍碰觸。甚至連跟她面對面說話都不得不低下頭去。我常常遐思,也許辛從雨性格里有很多的調皮因子,只不過并不會在我們眼前顯露,至少我沒有見到過。
莊島和我從最初的逃課,到慢慢只是遲到,最后,只要有現代文學的課,莊島就起得異常早,把我托著就往教室里奔,我昏昏沉沉,爬在桌子上繼續打瞌睡,莊島會拿出現代文學作品選認真閱讀,這似乎并沒有必要,我知道書上的那些作品莊島早就讀過了,我眼里快速的閃過一絲落寞,莊島和我,終究是不一樣的,他讀過很多書,很有思想,也很有才華,在大一的時候,他就已經出版了一本詩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只記得他當時很高興,送給我們每人一本《櫻花落時》,后來……他好像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說了一聲“兄弟,干杯!”,靠,這個混蛋,連酒量都似乎比我好。
莊島喜歡書,更喜歡買。大一下學期的時候,莊島的書就堆起幾丈高了,他擠在書堆中間,打開電腦,就像是端坐在殿宇中的國王。這讓我想起北魏人李密,他是個獵書狂,在他的世界中輕狂道:“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
如果霍爾布德-杰克遜還在世的話,我想,莊島很可能就是他的下一個“被解剖者”。
那天我們四個人玩的非常開心,辛從雨和小安北并不怎么會踢球,確切的說,在我們眼中,他們真的很菜,但是我們都踢得很投入,也很盡興,特別是看到辛從雨不斷的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我和莊島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在足球場上使勁的跑過來,然后再跳過去……
小安北認出是我,他似乎知道我很喜歡來這兒了,他抬起頭,向四周張望著,隨即他有些失望的垂下頭來:“蘇樓哥哥,又是你一個人嗎?”我點點頭,看到小安北失望的樣子,我心里也很難受,似乎有一種冬風把我困囚在無邊的沙漠中的感覺。
“蘇樓哥哥,那從雨姐姐和莊島哥哥為什么不來,他們是討厭小安北了嗎?”
“當然不是了,小安北最可愛了,他們都非常喜歡你,只是……只是他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對,一個很遠的地方,暫時不能回來了。”
小安北歪著頭,口中低聲自語:“一個很遠的地方……”,他還太小,并不能準確理解“很遠的地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概念。
其實,這里面也有我一半的錯誤,在對小安白下這個定義時,我的內心比他更迷茫,小安北想不通時會停下來,但我不能,我仍要馱著思想去繼續探險。
他們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是可以從辛從雨的性格里面推測一些的,確切的說,這并不能算是她的性格,而是一段晦澀的已經發了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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