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2點30分的謊言

　　這一生我說過很多次謊話，沒有一次是令我感到后悔的，但只有這一句，我過了這么多年還是覺得抱歉。

　　有時候，我會想，徹徹底底地去原諒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

　　我真的想了很久，但還是不確定。所以，你離開的那一天，還是沒有打電話給你。

　　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的22點30分。

　　我記得，你最愛的廣播節(jié)目就是這個點開始的。節(jié)目時長20分鐘，主播的聲音總是很好聽，你說他是你過去3年生命里最可靠的朋友。因為他總是很準時的和你說：“晚安。”

　　我不是一個懂得聯(lián)系感情的人。

　　你總說我，忽遠忽近，讓人覺得捉摸不定，明明個子不高，卻讓人覺得高冷無比。

　　于是，我有次問你，為什么還愿意和我做朋友。

　　你低著頭，玩著手機，并沒有看我的眼睛，很輕描淡寫地說：

　　“因為你現(xiàn)在沒有朋友。”

　　我扭頭看了你一眼，你回了我一個眼神，笑得很開心。而我沒有說話。

　　我們并排沉默著走過了三條交叉路口。

　　的確，那個時候的我，沒有朋友。

　　沒有再聯(lián)絡(luò)的朋友。

　　我曾有過很多朋友，他們陪我吃飯，每次去食堂的時候，都是他們坐在我的對面，偶爾會說，今天的各種趣事。我有很多朋友，他們和我說工作的事，學(xué)習(xí)的事，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尷尬的沉默了。我有很多朋友，我和他們總是說說笑笑，私底下卻從不會打電話或者傳簡訊。

　　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有很多朋友。

　　后來，我搬家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獨一無二的他們，還有千千萬萬的復(fù)制品。甚至到現(xiàn)在還有一部分朋友，不知道我已經(jīng)搬家了。

　　你有次在廣播節(jié)目結(jié)束后，主動打電話給我說，今天的節(jié)目主題是，再好的感情也需要時常聯(lián)系。

　　你告訴我說，不懂得抓緊對方，就不要在對方離開的時候，感到害怕和內(nèi)疚。因為這不是你的錯。

　　于是，我問你

　　“那你為什么不走？”

　　你在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片刻說：

　　“你不懂得牽手，可我懂啊。我愿意教你。”

　　我內(nèi)向，不愛說話，還有點自卑，身上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臭毛病。是蕓蕓眾生里的普通人。我說，我不值得你等。

　　你卻告訴我三個字，我愿意。

　　有時候，我會忘了，為什么一個人會愿意花時間去等另一個人。

　　小的時候，我等人，是不知道怎么一個人走回家。

　　而現(xiàn)在，過了小半輩子的一個人回家的日子。我不清楚，還有什么是值得等的。

　　于是，就這樣，每次都是你主動打電話給我，說些生活里面的小驚喜。時常能聽見你在電話的另一頭，咯吱咯吱得笑得十分燦爛。常常我也會笑，但都沒有笑出聲，只是覺得那一刻的時光，是溫柔的，是快樂的。我和你說，和你打電話很開心，像是大冬天泡了一個溫泉，全身都是輕松的。

　　直到，一年前你告訴我說，你爸媽給你介紹了一個男朋友。

　　你問我，愿意和你去見你父母嗎。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你，我愿意。可這時候，門鈴卻響了，我開了門，不用等我答應(yīng)，就已經(jīng)見到你父母了。

　　我拿著電話，慌張得和你說，我現(xiàn)在有事，我先掛了。

　　在你打電話說，要見父母的時候，雖然只有短短幾秒，我卻設(shè)想了各種見面的方式，會說什么話。沒想到，你父母拿著你未來的男朋友的資料給我看。

　　他很優(yōu)秀，很拔尖。不是蕓蕓眾生里的普通人。他的教育背景，家庭背景，就像你媽媽說得一樣，并不是我隨便踮踮腳能夠得上的。

　　你媽媽拉著我的手，幾乎是用了乞討的語氣央求我說：

　　“她將近花了5年的時間等你的回答，我們兩老人也花了和她一樣的5年的耐心等你。可是，現(xiàn)在，她31歲了，比你大2歲，我不愿意再讓她等下去了。”

　　也對，他比我優(yōu)秀很多，比我有錢，比我愛笑，看他的照片笑得很溫暖。而我呢？除了一顆自卑的心，什么也沒有了。

　　你曾經(jīng)對我說：“請為愛勇敢些。”

　　但在赤裸裸的殘酷現(xiàn)實面前，如果你勇敢了，便有可能成為魯莽和不懂事。

　　于是，我第一次很主動地和你打電話，我說：“我不愿意去見你的父母。我真的只把你當(dāng)好姐姐。你給了我很多人生經(jīng)驗，但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你沉默了很久，像是半個世紀那么久，我握著電話的手心都濕透了。這是我撒過最膽戰(zhàn)心驚的謊。

　　后來你沒有回答我。直接掛了。

　　其實在這之后，我有很多次都想打電話給你，和你說：“對不起。我撒謊了。我愿意。我愿意去見你父母。”

　　但我就是這樣，猶豫著猶豫著就害怕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抓緊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那個他。

　　我只知道，他的確和你很般配，更重要的是，你父母會為你們感到開心。

　　1年后，我收到你發(fā)給我的郵件，你說，要出國了。日子就定在今晚的22點30分。

　　我看見了，沒有回信。

　　那一夜，我關(guān)了手機，電腦，所有聯(lián)系設(shè)備，把自己窩在床上，心砰砰地跳，不知道怎么得失眠了一夜。

　　第二天，我打開電話，真沒想到，你竟然給我打了十幾通電話。我看著手機上紅紅的來電數(shù)字標號，發(fā)呆了好久。然后著急地穿了鞋子就往外跑，我想要去挽留你。可跑到小區(qū)樓下的時候，才回過神，你的飛機是昨晚的22點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