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城中
南舒葉死死的盯著左前方的巷口,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其他兩人也一樣,心已經提到了喉嚨,三人各自斂神摒氣,刻意壓低呼吸聲。
“他來了。”南舒葉聲如蚊響,但依然字字落入戰珩和歸無邪耳中。
自從音律乍起之后,巷子盡頭就一直被濃霧包裹,像要侵吞這座城池一般,此時卻從厚厚的濃霧中緩緩出現一個身影,只見他身材嬌小,骨瘦如柴,五官潔凈,滿臉天真,儼然像個孩子,頭卻高高仰著,一串串音符從半張著的嘴巴中溢出,他步伐輕盈緩慢,雙手上下擺動。三人看到之后不免驚愕,如果不是纏繞在他周身那些詭異的音調,這看上去根本就只是個普通的孩子,然而這如同孩子一般的傀儡王,此時此刻,卻只能讓人感到無比驚懼。
戰珩還想再看得分明些,歸無邪此時卻指著前方低聲驚呼起來:“快看,他手里拿著什么?”
戰珩和南舒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待看清楚之后齊齊倒吸了口涼氣,只見那孩子,不,那傀儡食指上纏滿細細的絲線,線的另一端齊齊整整的掛滿魚鉤一樣的金屬物件,之前那些‘叮叮叮’與地面敲擊的聲音就是從那些金屬物件上傳出來的。
戰珩心中暗罵不好,看來他們這次不走運,真的遇到傀儡王了。顯然歸無邪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看向他們的眼神略有內疚。
此前幾人曾聽云墨提起,當年城主為將從道士手中強奪來的傀儡馴為己用,竟暗行禁術,私下命親信到城中偷搶陰月陰時出生的嬰孩,又在控制傀儡的絲線上做金鉤,刺入嬰孩眉間,活生生供傀儡吞噬生氣,以供養和激發傀儡體內封存的意識。這位城主手段之陰毒狠絕,使人心寒憤恨,不過他此舉最終也遭到了報應,被自己親手制造出來的怪物啃噬,只不過可憐了這城中眾多百姓,白白成了陪葬品。
此時看來,正朝他們一步步走來的,正是這位叫人心驚膽顫的傀儡王。雖然尚有一段距離,但三人還是看到了金鉤上面掛著的已經萎縮干癟成一團的枯骨,難免想到那些剛剛出生的孩子,一點點死去時臉上痛苦不堪的神情。
“媽的,這害人的玩意,死了還不讓人安生,今天遇到我們算他倒霉,一并料理了他。”歸無邪此刻對這個傀儡娃娃一點耐心和好感都沒有,只想著怎么將他撕裂碾碎,好給那些無辜的百姓和孩子報仇。
戰珩和南舒葉雖然也想盡快收拾了眼前這個怪物,但卻不像歸無邪那樣信心十足,傀儡王是何等詭物,他們心知肚明,看來這次想要全身而退實在困難,兩人互換眼色,暗暗凝聚內力。
三十步,二十步,十八步……
他竟然停了下來,就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歌謠戛然而止,整個城池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中,風聲寂寂,只聽得到幾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這是什么情況?”戰珩也無法再冷靜,額邊生生掉下兩滴冷汗。
“他像在等待著什么。”南舒葉眉頭緊皺,緊盯著面前這個毫無生氣的怪物,只見他高揚著的頭緩緩偏向一側,嘴巴一張一合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是召喚,他在召喚他的傀儡軍!”歸無邪大驚,閃身快速朝他飛撲出去,扇中暗針齊齊而出,卻在快要接近傀儡王之時猛然停住,滿臉驚愕,像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那個怪物,剛剛是沖著他,笑了?
歸無邪沒有看錯,傀儡王臉上確實剛剛閃過一個詭譎無比的笑容,他漠然的掃了一眼面前的這幾個人,眼珠子滾了一圈而后又紋絲不動的嵌在眼眶里,那張天真而稚嫩的臉,此時竟讓人從鞋底冒出無數寒氣來。
歸無邪正在發愣,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暗針此時正被傀儡王玩弄于掌,通通調轉方向,朝著他打過來,戰珩眼明手快,早已抽出手中的劍擋了幾根暗針,騰出手來反推歸無邪一把:“這時候發什么愣,等死呢。”
歸無邪居然沒有反駁他,整個人失了魂一般,直到又一根暗針朝他射過來,他才突然醒過來一般以手中白扇抵擋,但他心思恍惚,竟被暗針打散內力,跌落在地,嘴角一抹鮮血噴涌而出。
南舒葉趕緊把他扶起:“沒事吧。”
歸無邪搖頭,胸口一陣收緊,急急對南舒葉說:“看來我們必須在他的傀儡軍趕來之間解決了他,否則我們幾人死無葬身之地。”
南舒葉將歸無邪扶至一旁,讓他調理內息,然后飛身而起,與戰珩左右夾擊,試圖控制住傀儡王,不想傀儡王像是猜到他們的意圖一樣,十指絲線上下擺動,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般,根根奪命而來。兩人拼盡全力,竟不能傷他分毫。
“這東西怎么比活的還難對付?”戰珩揮劍斬斷一根絲線,絲線掉落在地上,而傀儡王手上斷了的位置活了一般又齊齊長了出來,戰珩心下一驚,險些被重新長出的絲線箍住雙腿,他一個反轉翻身躲開。
歸無邪正在運氣,猛然看見他慌亂的動作,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戰珩平日里總是一副冷傲,這般狼狽的樣子歸無邪還是第一次見,但他心緒一亂,胸口的氣息又是一陣紊亂,他不敢再大意,趕緊把視線從戰珩身上收回來,專心調息。
南舒葉也險些在那些細如絲韌如針的絲線上吃了虧,這個傀儡王外形看來羸弱,不堪一擊,實際不好對付,兩人左閃右躲光應對起來已經很是吃力。
“他的眉心必是凝聚陰力之處,攻他的眉心!”南舒葉躲開一根絲線時,突然看到傀儡王眉心有隱隱的紅色,料想那就是他的死穴,招招直攻傀儡王的眉心,卻被他手中的絲線纏住,連他的身側都接近不了。
戰珩也好不到哪里去,兩人與它的手中絲線纏斗,全無脫身之策。
歸無邪此時已經調整好內息,聽到南舒葉的話,暗針齊發出了手,根根直指傀儡王眉心,暗針在傀儡王眼前打了個轉,繼而被他渾身的陰氣震得四處亂飛,有兩個差點打到戰珩身上。
“媽的,你小子到底跟誰一伙的?”戰珩躲開剛剛從他左臉飛過去的暗針,口中大罵歸無邪。
歸無邪雖然失手,咧著嘴一臉抱歉,再出手卻一點不含糊,扯著嗓子吼道:“失誤失誤,我的暗針也沒長眼睛,自然分不清是敵是友,戰將軍,你就自己保重吧。”
南舒葉哭笑不得,都這時候了,這兩人還有閑心玩笑。
三人內力全發,倒也一時纏得傀儡王難以抽身,歸無邪眼看終于有機會靠近他,心里正暗喜,以為可以就此了結了這個怪物,不料此刻他口中又一個個音符躥出,比之前更為陰詭和緊湊,三人一愣,竟差點被攔腰而來的絲線纏住。
南舒葉這才意識到,原本死寂的城池中,此時突然響起陣陣鈍重的腳步聲,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朝他們圍攏而來,他看了一眼正在奮戰的兩人,頓生無力感。看來傀儡王之所以只身在他們面前出現,不過是為了試探他們的力量,此刻他口中的音符,便是在指揮他的傀儡軍。看來不消片刻,他們就要面對著成百上千的死人傀儡,就憑他們三人的功力,恐怕已無脫身的可能。
另外兩人也看出了端倪,歸無邪見已無后退的余地,忍不住咬了咬牙,心想大不了魚死網破,下手更為狠絕。
傀儡王見三人下了必死的決心狠下殺招,也不想再與他們過多糾纏,口中音符越來越快,手中絲線根根不受控制般席卷而來。在陰詭的樂聲中,南舒葉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費力凝聚心神,卻頹然被拉進一個深沉的夢境一般,難以動彈。
他的樂聲中,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是破魂之術!南舒葉大驚,卻也來不及作出反應,被乘虛而入的絲線緊緊捆縛住,戰珩和歸無邪也是一樣,戰珩的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打落在地,此時正赤手空拳與腰間細線相斗。
原本只想來找點吃喝的歸無邪,眼看就快成為別人的晚餐,心中雖然不甘,但也毫無反抗的力量,只好認命般閉上眼睛。
就在此時,傀儡軍洪水般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他們老少皆全,齊舉雙手,俯首在地,虎視眈眈的盯著傀儡王手中的幾個人,喉中吞咽之聲不斷,如同洶涌海浪翻滾不止。被絲線捆縛住的幾人卻察覺不到一般,各自閉著眼睛,臉上呈現出異樣的神情。
傀儡王俯視他的傀儡軍,將手中餐物舉至他們面前,他們卻滿臉畏懼,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活物。傀儡王嘴角詭異的笑復現,然而只片刻,就僵在臉上。
一陣撫魂之樂遙遙而來,傀儡王高抬著的頭竟迷茫的左右擺動了兩下,‘咯吱’‘咯吱’留下一陣詭異的斷骨聲,就在這時,被破魂之術控制住的三個人驟然清醒,看到穿過層層傀儡軍迎面而來的其余幾人。
南舒葉一眼就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逐風,只見他手握白笛,吹出一個個撫人心緒的音符,俊美的臉上少了往日陰詭,衣決隨風而起,倒不像殺人如飲水的神隱門徒。歸無邪未曾與逐風打過照面,只當他是天賜的救命恩人,此刻正一臉感激的看著這個翩翩而至的少年。
戰珩則靜靜打量著正在掙扎和抓狂的傀儡王,他半個身子跪在地上,嬌小的身軀像隨時能被這片大地湮沒,雙手胡亂擺動,似乎正在試圖擺脫這使他不安的笛聲,口中嗚嗚咽咽的又唱起了之前的歌謠,只是音調散亂,已經失去了惑人心神的能力,三人趁機掙開身上的絲線,各自將它們纏繞在身旁柱上,這才逃至少年身后,與其余幾人匯合。
“你沒事吧。”花瑤靠到南舒葉旁邊,語氣中難掩關心。
南舒葉搖搖頭,看向走在白幻薇前面的云家兄妹,云墨臉上蒼白,似是強撐著往前走。南舒葉頓了頓腳步,還是朝著她走了過去,云墨雖不想與他直接照面,但也深知這一路遙遠,想要避開他也實在不可能,于是按下云舟想要阻攔的手,一雙狹長眼睛看進人心般定定的望著南舒葉。
不想南舒葉只是從懷中取出續命丹遞到她手中,什么話都沒說就走開了。
身后的白幻薇將一切收入眼底,并沒有多言。戰珩、歸無邪走在逐風后面,一心放在傀儡軍身上,并不知道身后發生的事。而花瑤,則一聲不吭的跟在他們身后,她知道南舒葉一心只在云家兄妹身上,眼里心里根本沒有她分毫。
眾人心思各異,跟隨著逐風朝傀儡王走過去。
不對!云墨突然停下腳步,意識到什么危險一般,氣息驟亂,云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低下頭卻見她艱難而痛苦的大口喘著氣,臉上越發慘白。
“墨兒……”云舟急急叫她。
“快逃!”云墨重重說出這兩個字,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云舟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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