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上躺在我的小屋里面,我就百無聊賴地舉起我的電子詞典,外放歌曲。我此時還不知道如何尋找歌曲,也不知道如何下載歌曲,只好委托我媽幫我去下載。我媽在用我的QQ號碼打牌的時候發現了不少好歌,就拷貝到我的內存卡上給我聽。我就這樣在床上漫無目的地聽著歌,也不知道我究竟在聽什么歌,只有周杰倫出來唱的時候我才能略有察覺,因為周杰倫的聲音我實在是太熟悉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如今和當時沒有任何區別,我依然是漫無目的地在床上躺著看著一切變黑,聽著與當時不同卻同樣不知所云的歌曲,想著想完就忘記想的是什么的像夢境一樣的事情。我看著雪白的天花板,被白色的刺眼燈光照得分外明亮,上面有很多坑洼和疙瘩,就像是繁星一樣近看丑陋而遠看美麗。
嗷啊啊啊啊,我打一個哈欠,風扇嗡嗡作響,嗡……嗡嗡嗡…嗡嗡,我知道又到了打蚊子的時間。我趕緊翻出一個作業本,除了語文和數學的都可以用,歷史作業本為最佳。我接著立在床上,身體緩緩旋轉,目光像探照燈的燈光一樣掃上掃下,時而再掃掃天空,嗡嗡嗡,嗷,看到了,等待敵機降落,好的,蚊子已經安靜地趴在三點鐘方向的2米高處了,站在床上的我正好能夠到。緩緩移動,屏氣凝神,蓄力,啪!
又一個黑點。
我打開工具欄里面的電子書,里面有著不少文件夾,“盜墓”“茅山”“科幻”“韓寒”“星際”。這個“韓寒”是怎么回事?這是我掩蓋其他一切文件夾的幌子。我每次在我媽面前堂而皇之地用電子詞典看電子書的時候,都會說,媽,我沒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在看韓寒呢。由于事實上“韓寒”這個文件夾里的文章我一篇也沒看過,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人物。
我爸和我媽顯然也不知道韓寒是誰,他們只知道我們家茶幾上有一期雜志的封面人物是韓寒,標題是《選韓寒當市長》,由此可見韓寒應該是一個一本正經的政客,文筆據說也是獲過大獎的,便說:可以可以,韓寒的東西可以看,多提高提高你的作文成績。不過,那些盜墓的可不能看?。?/p>
我看著這些文件夾,猶豫著點開哪一個,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韓寒”,里面依舊是一些TXT格式的文件,題目積極向上,比如《光榮日》、《像少年啦飛馳》。想必講述的是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熏陶下少年的蓬勃朝氣以及他們辛勤勞動后獲得了無上的光榮。
想到這里我就覺得興味索然,關掉了電子詞典。對著天花板呆望了許久,我又關掉了燈。
風扇嗡嗡地響,我靜靜等待著半夜三點或是四點,我在只有一絲天光的黑夜里被惡毒可恥的蚊子咬醒,然后我再次奮勇地化身燈塔,在記載著光榮的豐碑上用歷史的作業本印下下一個黑點。
13
開學的一個星期后,我爸帶著我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大商場里面買自行車。這家大商場就開在我爸單位附近,里面物產豐盈應有盡有。商場的天臺是一個露天的臺球場,八張臺球桌,八元一小時,但是始終沒有人來。我有一次驚詫地看到有人在那里打臺球,便稍稍走近瞻仰,發現他們在打的臺球像是文物一樣,斑駁的色球長得和花球一模一樣。多年以后我有一次和朋友一同打臺球,由于視力下降,再加上燈光昏暗,不幸把淺粉色的11號花球當成了白球打,被妹子無情嘲笑。這讓我更加對那天的幾個人充滿了敬仰。
天臺下是一個電影院,是這座城市第一個擁有18米寬屏的影院。它被建在這里是因為它的老板認為這個地方必將成為這座城市的又一核心商業區。它的老板無疑失算了,因為三年以后這個影院由于客流量太少不得不和我的初中簽訂不平等條約,內容差不多相當于片面最惠國協定:我們學校的學生持學生證即可享受五折優惠,飲料酒水七折。
我看中了一輛深藍色的山地車,在小時候學國畫的時候我會稱它為,花青。這輛車一共有12個檔,可快可慢,騎行便利。更加重要的是,我見過那么多山地車,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后座的山地車。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光中我可以和一些有車并且同方向的同學一同回家,并結交一些新的朋友。但是我的后座上面卻始終沒有坐過一個女生。
當我走在校園中的時候,和過去不同,每一個新的男同學不論他們有沒有和我說過話,都會在看到我的時候對我笑著招手,有的女同學也會和我打招呼,這要在過去的學校一定是咄咄怪事。我也已經習慣了在冷漠的人群中無感地活著,此時他們又突然對我抱以溫暖。這溫暖是暫時的么?應該不是的,因為老金見到Suo的時候也要先打招呼,再互相拍打。于是在生澀的兩天之后,我也能夠和自然地打招呼了,有的時候當我看到熟悉的面孔時我甚至會主動去打招呼,嘿!就這樣,我雖然沒有什么朋友,但是我好像已經和所有人都是朋友了。當我下課無聊地把自己的身體軟塌塌地搭在班級門口的鐵欄桿的時候,我身邊出現的男生就會與我聊天。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感覺,你感覺你的確真切地存在著。
與過去相比,我仿佛是一個政要了。我要回答“你會打籃球么?”“這數學課真惡心啊,你說呢?”這樣的問題,同時還要友好地對我的“記者朋友”們詢問道,啊,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沐浴在烈烈陽光中的我心情舒暢。
我所在的九班和隔壁的十班應該算是宿敵,關系就應該像北大清華、復旦交大一樣,當然這是我們美好的想法。事實是我們兩個重點班被放在各個地方作比較,尤其是那個由教室改裝而來的教務處。因此兩班的班主任關系比較緊張,以至于到了連見面都不想打招呼的地步。十班的班主任也教我們英語,除非趕上她的生理期,這是我們班最輕松的課堂,因為老師對她的宿敵們是否在聽以及是否聽懂似乎毫不關心。
不過兩個班的學生私交都很好,這不得不再次舉出北大清華、復旦交大的例子出來——不論開學典禮上把對方黑的有多嚴重,兩校的女同學仍然勾肩搭背,男同學仍然互通有無,男女同學仍然談情說愛。所以漸漸的,十班的同學們也開始對著我招手,我便又認識了一些朋友。
我認識的第一個十班的同學是一個女生,她雖然沒有與我招過手,但是的確是見過幾面,都知道在這世界上有對方這么個人了。在我買了山地車以后,有一天,在我家門口看見她也騎著車前行。等紅燈的時候我們并排站在一起,她看著我,我看著她,然后又都扭過頭去。
然后她扭過來對我說,你就是,那個,新同學?
我說,哦,是是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說,噢我不是你們班的,我是隔壁班的,我叫……
我說,喔,隔壁班啊,你們班有多少人……
當一年之后的許多年里我重新身處冷漠的人群時,我感覺我再也不能抱著無感的心態聽之任之地繾綣而活。我想要告訴每一個人讓他們的心爆發出最強的暖流但是他們仍然在無感地微笑。他們有的人溫文爾雅但拒人于千里之外,有的人則直接犬儒地低頭離開。而當我萬念俱灰,身邊抓著所剩無幾的朋友的時候,我感覺我再一次披上了彩衣,變成了我痛恨的丑角。
我一再地思索,這一切究竟是如何?是我曾經短暫停留過的這里民風剽悍性格開朗?還是整個世界其實本來就是寒冷絕望?那這里又如何存在?這里又為何存在?還有沒有其他的這里?這些我大都不得而知。其他的這里想必是有的,在我所在的冰天雪地里我仍然能看到一些像是來自這里的人,他們走在路上會微笑著對冷漠的路人揮手。他們更加高尚的所在是,他們也完全知道這外界的嚴寒,但是他們寧可更加寒冷,仍然偏要發散溫暖。
他們已經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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