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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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時的我毫不相同的是，當時的一切都充滿了光明的意味。我的輪廓似乎煥發著光芒而周圍的人也是如此，總是有十分不真實的光芒從我們的身后偷偷地溢出，讓這一切變得夢幻。我們可以聽到嘈雜的背景音同時感覺這嘈雜的聲音其實是一個新的音樂流派，這個流派叫做回憶，主唱是一個騙子加一個廚師，他們分工明確，一個胡言亂語，一個添油加醋。

　　就在這種光明喜悅的音樂的包圍下，我隨波逐流漂到了這里的大禮堂，位于一個一半正在裝修的樓中。我可以看出校長是多么希望這棟樓被拆掉重建，但如果真的如此的話，一來灰塵和吊車臂會覆蓋整個學校，二來初三的重點班就補不了課了。這個補不了課背后的意義比我一開始理解的要深重得多，而這一切都包含在我接下來要參加的大會之中。

　　在從教室到禮堂之間的小小距離之中，我留意到行政樓門口的電動車車多了一輛。便知道這次大會必定高朋滿座，不同尋常。我們兩個班一百多人陸續到齊，自發地從后排開始坐，一直坐到了第七排，留下前面空空蕩蕩的六排座位。當時我還沒上過大學里面必修的政治公開課，不知道這座位之中的奧秘，于是就傻乎乎地一路向前，在最前面的第七排邊上的過道旁坐了下來。

　　一分鐘后，我的班主任在我身邊落座，我們面面相覷。

　　終于我們的副校長上臺講話，他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見。隨后我們的一個主任上臺，當天一共到了兩個主任，但是我仍然分不清此時上臺的究竟是哪個主任。她給我們帶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她說，剛剛結束的2010年中考，我校取得了有史以來最輝煌的成績。

　　雖然不知道關我們什么事，但我們都報以熱烈的掌聲，我甚至還激動地看了看身邊的班主任，發現她正在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幾張紙，全然沒有注意到臺上的新動向。

　　主任接著說，我們花費了三年時間，終于超過了四中，成為了繼八中、實驗初中之后全市第三名的學校！我們在接下來的一年里，要保三爭二，爭取成為全市第一！

　　我感覺我陷入了一個疑惑之中，因為當我漠然回首，感覺身后的面孔甚至連我上一個初中郁不得志的家伙們都不如，難道我們這些人真的能夠超過這一地區最尖端的幾所學校，成為第一么？我馬上感覺我其實是陷入了一個騙局之中。

　　還好我的班主任抬起頭來了，我便問她，咱們學校真的有這么厲害？

　　她說，當然了，咱們學校這兩個重點班，歷來都是最強的。

　　我頓時理解了這一切，原來所有的排名都是在那個由教室改裝而來的教務處里自己編出來的，在他們眼里我們學校只需要重點班參與排名就可以了。我也明白了學校暑假只給我們這兩個班補課、大會只給我們這兩班開的真諦。我對班主任說，咱們學校只要把我單獨分成一個班，那么這個班，就是全國第一了。

　　我感覺班主任只看到了改革的春風而沒聽到諷刺，她說，你學習這么好？

　　我說，啊，挺好，挺好。

　　接著班主任便翻開手中的紙張，原來那就是我們這伙人——他們這伙人上個學期的成績單。班主任說，你叫什么名字來著？我看看你的分數。

　　我說，我是新來的，這里面應該沒有我的成績。

　　班主任說，哦，哦，對哦，那你一個多月前不是來考過一次么？

　　我說，是，只考了語文數學英語和物理四門，其中英語和數學這里和我過去用的教材不一樣，所以并沒有很好的發揮，四門滿分460分，那個主任說我考了421.5。

　　班主任看了一眼，發現如果單排這四門，我已經達到了班里前三名的水準，便對我喜笑顏開道，啊，不錯，以后得好好學，超過這幾個人。

　　與此同時我發現我那個同桌竟赫然在第二名，便點頭稱是。

　　7

　　我在高中寫關于我初中的故事的時候，總會有這樣一句話：這所學校深埋在城中村中，門口是一條比社區小路還要小的無名小路，連通兩個社區，外加一所學校。

　　這條小路同樣連通著兩條次主干道，每次走過這條小路，我都會想起一句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就是在這樣的一條小路上，日后會推推搡搡擠滿學生，學生們再像上公交車的時候一樣堆在賣臭豆腐、烤餅、烤里脊肉的三輪車上。而當一切散去的時候，竟會有人在這里飆摩托車，發出陣陣雷聲。

　　我爸的單位、我們家居住的宿舍就在這里的不遠處，因為我是按照教學片區被分到這里的。那么事情應該是這樣的，我爸的單位盡管長期和四中有合作，但是我爸人微言輕，把我弄過來已經很不容易，只能把我按照片區分到這樣一所小學校里。于是他利用精神勝利法，告訴他自己和我說這是一所很好的學校。碰巧這學校里的老師也大都精神勝利，于是他們一拍即合。

　　我就是想著這些東西回到了我爸的辦公室，我剛一進去，就被推出來——吃飯了。

　　在食堂，我吃著魚香肉絲，對我爸說，這學校我感覺和你形容的不太一樣啊。

　　我爸說，感覺怎么樣？

　　我記得我突然比較開心地答道，我感覺我學習還真是不錯。

　　我經常在因為拿不到什么前三前五名而被指責的時候這樣想，我如果去一個差一些的學校，那么……有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說出來，如果我去一個差點的學校，哼，我可天天都是第一！這時候我媽就會冷笑著語重心長地說，你那樣，永遠也不會進步！

　　不能進步讓我當時非常恐慌。這是個謎。

　　上了高中以后，我的班主任老米經常說著什么“高原反應”，意思是：一、每個人都是高手的時候，就算你比較差，你也已經是個高手了。二、在高原反應的班級之中，就算是最后一名在年級的大排名中也是非常靠前的，沒有人拖后腿，大家都奮勇向上。我個人覺得這個詞語完全可以被《新周刊》收錄到銳詞之中，解釋就是：高考航母學校中老師對本班學生的幻想。

　　終于在高原反應的作用下，我有一個同學轉學了。他高二離開的時候是班里面的三十名，我們班六十多人。自從他去到了新學校，一躍成為年級的前十名。我覺得按照傳統故事的套路，他的結局應該是，他在那所差的學校中，盡管高考考了全校第一，但仍然只上了一個普通的一本院校。

　　但事實是，由于有北京戶口并一直保留北京學籍，此人從我們這鬼地方轉入北京的高中后一躍成為年級的前十名，在高考發揮失誤的情況下考入北京師范大學。

　　總之無論如何我在過去十年里都想過一千遍立即從這個優等生濟濟的鬼地方轉走去到一個猴子稱霸王的地方，然后稱霸王。我也沒覺得這樣做有什么不妥，電影里面外星人侵略地球不都是這個心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