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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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年的八月，這里天氣炎熱。我的臥室沒有空調，只好擺上一個風扇。風扇是新買的，從附近的大商場里面。組裝它的樂趣明顯比使用它的樂趣大很多，雖然它運轉平和，搖頭速度適中，并且噪音很小，但當它擺放在那里的時候，我總是對它非常厭惡，這種感覺很難形容。我會非常想把它關掉然后搬出去，就好像一個人對一條流浪狗，或者是自己養的狗說，滾出我的院子！

　　然而當我真的這樣做的時候我又馬上會對它充滿懷念，并且在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與它相互諒解。這一段時間應該是我們相處的黃金時期。

　　如果把風扇換成人的話，我是多么希望每個人都永遠在這相互諒解的黃金時期相敬如賓啊。

　　白天我要去奔波一下我的轉學事宜，其實也沒我什么事，但是我的出現又非常重要。我被我爸領著來到我初三所在的這所學校，門衛不情愿地打開門，并一再確定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我輕而易舉地走到了這個地方的教務處，它所在的行政樓就在門口，我認為這對于領導和老師是一個極大的便利。

　　隨后我發現由于這所學校面積太小，所有的建筑都是建在門口。在我原先的視野盲區，我本以為那里別有洞天，卻發現那里是一個幼兒園的后院。

　　我靦腆地見到了教導主任，她是三個主任當中的一個。每一個主任都有著微妙而不同的職務名稱，比如教學主任、教務主任等等，我一直無法分辨。偌大一個辦公室，此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場，與此對應的是門口偌大一條走廊，此時只有她的電動車在場。我爸笑容可掬地與她說著什么，我則在這室內四處張望。我看到這是由一間教室改裝而來的辦公室，應該滿載20人左右。黑板被組裝成了一個教學排班表，上面就像古代的妓院一樣掛著許多木牌，只是木牌上面不是“柳翠翠”這樣的名字，而是“語文”“化學”之流。三個年級三十個班，一覽無余，這給了我古老卻又良好的印象。

　　我爸還在說著什么，那主任突然叫我過去了。依舊是笑容可掬的臉，只不過我面對了兩張。此時我情不自禁，變成第三張笑容可掬的臉，腦中想象著我在拒馬回話。

　　她好像在說，我聽你爸爸說了，你學習很好。

　　我應該露出了諸葛亮聽到王朗說他自比管仲樂毅時候的表情，說道，挺好，挺好。

　　她說，我們學校，目前是全市第三名的一流初中，你的成績，應該能順利進入重點班。

　　我說，嗷，挺好，挺好。

　　她說，你喜歡英語班主任還是數學班主任？

　　我覺得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必將關乎我未來一年的發展大計。于是我開始回首往事，嘴上好像也在說著往事。

　　我小學第一個班主任是語文班主任，此人鞠躬盡瘁，盡職盡責，以至于視力一再下降。每次想到她，我都會首先想到她微凸的眼球，然后冒出鞠躬盡瘁這個詞語。

　　我的小學第二個班主任還是一個語文老師，她運籌帷幄，時遠時近。當時她給我的感覺應該是深不可測這一流。不過當我高中畢業以后再去見她發現她更像一個擁有普通的孩子的普通的家長，當然這是后話。

　　我的初中的第一個班主任依舊是一個語文老師，她剛剛畢業不久，就因為學校擴招、人手不夠而被委以重任，教授像我這樣的學習成績優良卻又無門無路的學生。她教了我一年之后懷孕，此后就無影無蹤，后來我只見過她兩三面。我的高中語文老師也是在教我兩年多之后懷孕，但是個中原因都與我無關。

　　隨后我們班級的班主任空缺，由隔壁班級的班主任代理。哦，英格蘭的國王也坐上了蘇格蘭的寶座，后果是蘇格蘭的人民陷入了奴役。情況與此大致相似，我終日生活在一片混亂之中，我又不是亂世之奸雄，只能任人宰割，成為一個孔乙己或是阿Q一樣的存在。于是我在那個夏天，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離開了這里。我留下的東西被他們一直保留了一年，因為我和他們沒有聯系，也沒有告別，他們大概以為我隨時都會回來。

　　我說，我喜歡數學班主任。

　　她說，那好，今天就是初三學生報道的日子，我們學校要對重點班的學生進行一個月的補課，你看到沒有，在3樓拐角處有兩間亮著燈光的教室，我帶你過去。你是要去數學班主任的班，是吧？

　　我說，是的吧。

　　她說，你一會兒，就叫她王老師。那個班原來是語文老師袁老師做班主任，今年她身體不好，所以讓剛剛帶完高三同樣經驗豐富的王老師來帶。

　　后來事實證明袁老師不做班主任的原因是她的女兒今年高考。

　　我說，挺好，挺好。

　　說著就見到了王老師，我們進門的時候她正在自我介紹，說著大家好。教導主任告訴她，這位是我們的新同學，一個多月前來我們學校參加過一次期末考試，成績很好，現在正式轉學過來。這是今年這個班插進來的第二個人。

　　于是我立即代替王老師開始做自我介紹。如今我做自我介紹大多都是一句話，比如我可能是個文人啦，我悲觀幽默啦，我百無一用啦等等等等，不過當時我的自我介紹并非如此，我是這樣說的：我是一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學生，愛唱歌，愛畫畫，會寫毛筆字，會下棋，我的特長是短跑，打乒乓球，我的作文也經常獲獎，我性格開朗，樂于助人，非常高興成為大家的好朋友和好同學。

　　和劇本寫的一樣，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我被安排在一個矮矮白白又……豐滿的女生身邊暫坐。

　　另外一個插進來的學生，嚴格意義上來講是我們的學長，但是由于身體原因休學一年，去北京做了手術以后才重操學業。一開始我聽到了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說他得了腦瘤，做了開顱手術。一個版本是說他的先天性心臟病發作，同學們合力將他送到醫院救他一命，他接著去北京做了心臟搭橋，亦或是支架。總之我也分不清楚，傳的人也分不清楚。這大概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這個地方的輿論氣息。

　　他被安排坐在一個身材苗條并且白的女生身邊，我從背后看覺得這應該是一個美女，不禁讓我后悔沒有起床早一點過來。

　　我與身邊的女生相視無話，我也希望能夠帶給新同學們一個我很高冷的印象，那么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只能寂寞無聊。反而不遠處另一個新同學已經和同桌熱火朝天地說話，與我們這里相映成趣。老師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讓男生出來幾個抱課本。為了坐實我的樂于助人的性格特征，我不假思索跑了出去。一路上我和同行的陌生面孔打了招呼，說了一些話：哦，對，我就叫這個名字。你叫？

　　發完書，我們還有半個小時要去參加一個動員大會，我們就先在教室里等待讓我們排隊去大禮堂的命令。除了我的同桌在拿著一張英語卷子奮筆疾書而我在裝模作樣地看著語文課本以外，教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