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四日,舒宇軒在家休假。下午四點準備去超市買東西填滿冰箱的時候,才發現門鎖壞了,根本無法上鎖。
“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正巧從233室出來的林秀珠看到舒宇軒一籌莫展地站在家門口,便關切地湊上前來。
舒宇軒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唉!門鎖壞了,看來我得找一個修鎖匠。只不過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修鎖匠呢?”
“正巧我有一個修鎖匠的手機號,把他介紹給你好了。”
舒宇軒聞言為之一振:“是嗎?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呢。”
“應該的,鄰里鄰居就應該互幫互助嘛!”
看到林秀珠真誠的眼神,舒宇軒倏地為之莞爾一笑。發覺舒宇軒明朗的笑容中帶著些許熱度,林秀珠的粉頰上掠過一抹紅暈。兩人看著對方,陷入一陣微妙的沉默之中。
“啪嗒——啪嗒——”
高跟鞋落地的清脆聲音打破了樓道里的平靜,隨之傳入兩人耳朵里的是一位女子陰陽怪氣的聲音。
“喲,宇軒。難得見你這么悠閑,怎么,今天沒有去上班嗎?”
林秀珠轉頭朝樓道那頭看去,不禁微蹙眉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婀娜的身姿。女子穿著一襲名牌,紅色連衣裙下一雙頎長的腿白皙亮眼。栗褐色的波浪長發由一側肩膀落下,露出優美的白頸。孟倩烈焰紅唇,眼型嫵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舒宇軒挑起一邊的眉毛,語氣既驚訝又失望:“你怎么來了?”
舒宇軒從未告訴過孟倩自己的新住址,她又是怎么得知的?
從大學時代起,孟倩為了追求舒宇軒,總是能夠想法設法地搜查到關于他的一切。自從舒宇軒宣布和沈之晴在一起之后,表面上孟倩雖然不再對舒宇軒展開熱烈的追求,私下里卻一直默默地關注著舒宇軒的一切動態。沈之晴跳樓自殺以后,孟倩又開始追求他。直到八年后的今天,舒宇軒雖然一直對她的求愛置之不理,甚至報以冷漠的姿態,但她卻是死纏爛打。
“不介紹一下嗎?宇軒,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呀?”
孟倩帶著優雅的笑容將視線落到林秀珠身上,林秀珠卻在孟倩大方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強烈的敵意和一份難以言說的粗魯。
舒宇軒沒好氣地看著孟倩:“這跟你有關系嗎?”
林秀珠道:“我們是鄰居。”
“你好,宇軒的鄰居。我來介紹一下自己,”說著孟倩把手探到舒宇軒的腰間,不顧他的強烈排斥挽起他的胳膊,面朝林秀珠一臉得意道,“我是舒宇軒的女朋友,我叫孟倩。從大學時代起我們兩個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感情可以說是非常的深厚……”
“喂,你在胡扯些什么?”
孟倩卻抿起如薄施粉黛的唇笑:“你瞧,宇軒都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媽。”
若顏忽然出現在233室的門邊處,小心翼翼地看著林秀珠。
“不打擾你們了,我要回家做晚飯去了。”
林秀珠首先打破了三人之間所處的尷尬境地。
舒宇軒表情嫌惡地看著孟倩:“你怎么還不走?”
孟倩卻笑瞇瞇地迎上舒宇軒冷冰冰的眸子:“我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你家,不請我進去坐坐啊?至少喝杯茶水也可以啊。”
“對不起,我這里不歡迎你。”
舒宇軒一本正經道,剛要關上門,卻被孟倩伸出來的一只高跟鞋給截住,“哎,你當年對女孩子的紳士風度都到哪里去了?”
舒宇軒見攆都攆不走,便不再理睬孟倩,徑自進入廚房準備晚飯。孟倩厚著臉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頓左顧右盼之后將目光停留在墻壁的照片上,舒宇軒與沈之晴的合影照。
孟倩難掩酸澀的苦笑道:“喲,宇軒。你還真是個癡情漢啊。都過去整整八年了,和沈之晴在大學時期的合影照還留著呢。想必在九泉之下的她,此時正在含笑吧。”
舒宇軒卻平靜道:“天色不早了,孟倩你還是趕緊回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家,走夜路很危險。”
“就不留我吃頓晚飯嗎?”還沒等舒宇軒回答,孟倩便搶先繼續道,“一頓晚飯而已,又不會要了你半條命。我千方百計找到你,怎么,難道你連這點誠意都沒有嗎?”
聽出舒宇軒在攆自己,孟倩的語氣里盡顯嘲諷。
“那好,吃完晚飯后你就馬上給我回家。”
“No——problem.”
舒宇軒把注意力專注在做飯的時候,沒有發覺孟倩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他瞧。那目光緩慢地在他身上游走,暖味地好像在打量一個一絲不掛的人。
夕陽的暖暉落在舒宇軒的身上,在他黑亮的頭發上折射出金色的光線。他的下頷和側臉,由陰影勾勒出優美的弧度。舒宇軒切菜的安靜樣子,讓孟倩聯想起大學時期,她就是坐在他壓根不會去注意的角落里,偷偷地看著他認真地在書本上記筆記,專注的樣子簡直像個一絲不茍的老學究,但是卻格外迷人。
瞧著瞧著孟倩的眼神中便顯露出一份迷離,這份迷離在煙霧繚繞中又增添了些許苦澀與沮喪。
孟倩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從客廳走向廚房,擺出一副誘人的姿態湊近舒宇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舒宇軒連抬頭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你從廚房出去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孟倩倚著墻壁說話,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憂傷:“八年前,沈之晴懷了你的孩子,一直都是你在辛辛苦苦照料她吧。在外面拼命工作就是為了養這對母子,她卻不理解你,甚至還選擇跳樓輕生,讓你直到現在都活在對她的愧疚之中。”
舒宇軒默不作聲。
孟倩看向窗外,又冷笑一聲繼續道:“宇軒,你愛的女人真是既聰明又狠心,這樣她就可以讓你記一輩子了吧?想擺脫都擺脫不掉。”
舒宇軒仍舊默不作聲,專注地切菜。
“宇軒,”一只白皙的手伸過脖頸探到他的胸前,微涼的指尖觸摸著他的鎖骨。舒宇軒皺眉之際,孟倩已貼上身來,從后面抱住了他,語氣懇切道:“忘掉她吧,忘掉沈之晴,不要再為她苦惱了,她只是個死人。”
舒宇軒臉色陰翳下去:“放手!”
“我不放!”孟倩摟得更緊了,眼里有淚水在打轉,一副梨花帶水的模樣,“我等你等了足足十二年!我對你的情意已經遠遠超過了沈之晴,至少我永遠都不會棄你而去。求你不要拒絕我,這一刻對我來說真的是太奢侈了——”
孟倩溫熱的唇貼上舒宇軒的脖頸,出于生理反應,這種溫度讓舒宇軒的腹部瞬間一陣溫熱。在這八年里,他一直像個苦行僧一樣沒有碰過女人。所以孟倩的主動,很容易就打破了他內心的防線。他順勢轉身,把孟倩摁在墻上,狂熱的親吻她,卻在某一瞬間,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副驚悚的畫面:
門后的沈之晴臉上血肉模糊,正透過門眼窺視著他,目光陰郁。
舒宇軒的頭腦馬上清醒,他下意識猛地把頭轉向一邊,看著與廚房門相對的屋門,上面的貓眼變成了紅色,一閃一閃的血紅色,閃動的頻率很快。像是電表上的紅燈。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舒宇軒扭曲著面孔推開孟倩,把她攆出廚房,“嘭”的一聲將孟倩與深紅色的貓眼一并拒之門外。
門后的孟倩,眼淚簌簌而下:“舒宇軒,沒想到你還是這么拒絕我。”又朝廚房大聲道:“她沈之晴到底哪一點比我好?論姿色,財富,以及賢惠,我都在她之上,可是你為什么偏偏喜歡的是她?你說話啊……快回答我!舒宇軒!”
孟倩猛地拍了下門,聲音卻被廚房里傳來炒菜的噼里啪啦聲響給淹沒掉。
“你趕緊吃,吃完馬上給我回家。”
舒宇軒把炒好的最后一盤菜擺上桌后,解下圍裙坐到孟倩對面。
孟倩向他示意窗外:“可是外面又下雨了。”又笑道:“看來是老天也不想讓我走,所以突然降了一場雨把我留下。”
“沒關系,我給你準備了雨具。”
“你就不能把我留下來過夜嗎?”
“孤男寡女的,你別給我難堪。”
孟倩不再說話,過了不到一分鐘她又問:“家里有酒嗎?”
“沒有,我從不喝酒。”
“別騙我了,沈之晴死之后那段時間你經常把自己灌醉。”孟倩說著便起身,“既然你不愿意給我拿,我自己找。”
孟倩最后在廚房的櫥柜里翻出一瓶酒來,卻被舒宇軒給一把奪過:“這是我的酒,你別碰。”
孟倩又搶過來:“別這么小氣嘛,我就喝幾口。”
舒宇軒看著孟倩,眼神里現出一份兇狠:“如果你敢喝醉了,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
孟倩呵呵一笑,可到最后還是喝得不省人事。
舒宇軒卻因為滴酒未沾所以格外清醒。他本看著酩酊大醉的孟倩趴在餐桌上撒酒瘋有一種想把她扔到大街上的沖動,卻看到雨越下越大幾乎有不停地趨勢便把孟倩抱進臥室。舒宇軒給她蓋好被子后,離開臥室回到自己的客房。
深夜快十一點的時候,舒宇軒還在熬夜上網。因為門鎖壞了,臥室門又忘記鎖上,所以林秀珠忽然破門而入,嚇得舒宇軒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見林秀珠滿臉焦急的淚水,舒宇軒并無責怪她的打算,反而關切道:“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宇軒,求你幫幫我。若顏她剛才一直高燒不退,現在全身滾燙又昏迷不醒,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你別著急,先帶我去看看。”
舒宇軒的手撫上若顏的額頭,很是滾燙,他問道:
“從什么時候起開始發燒的?”
“一個小時前。”
舒宇軒又問:“伴隨其他癥狀嗎?像腹瀉,抽搐,嘔吐這類情況?還是單純的只是受涼?”
林秀珠低眉:“都怪我,今天沒去學校接若顏。她沒帶傘,所以淋雨了。等回到家全身都濕透了。”
舒宇軒確實看到若顏濕透的衣服掛在陽臺上。
“量過體溫沒有,現在多少度?”
“量過四次體溫,每次都是39度以上高燒不退。剛才吃了片退燒藥,可是沒有任何效果。”
舒宇軒安慰道:“行了,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大深夜的醫院肯定沒開門,我帶她去附近的診所先輸液吧。沒什么大問題的話明早我再帶若顏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想大晚上的診所也一定關門了吧?”
舒宇軒輕松地笑:“這不是問題,開診所的是我的一位朋友,他不會拒絕幫助我們。”
“那我們走吧!”
舒宇軒勸阻道:“我一個人開車帶著若顏去就行了,都這么晚了,你還是留在家里休息吧。況且經過剛才那陣焦慮,我看你也是心力交瘁,還是好好睡一覺吧。”
“你一個人行么?”
“嗨,一個大男人家難道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嗎?以后你有麻煩了就盡管來找我,別太見外,大家都是鄰居,遇到困難相互扶持一下生活也好過點不是嗎?——行了,你趕緊去休息吧。若顏交給我你就放心好了。”
“嗯。”
林秀珠欣慰地點了下頭。目送著舒宇軒背著若顏走進電梯,她才回房休息。
時針正巧劃過深夜十一點鐘。
半個時辰后,在小區的診所里。舒宇軒守在若顏的身邊,她還處在昏睡狀態,不過索性高燒算是退了些。舒宇軒取出若顏腋下的溫度計,放在充足的燈光下,水銀柱爬到了37°5。
舒宇軒給若顏更換完額頭上的冷毛巾,徹底松了口氣。他給林秀珠打了個電話,好讓她安心下來,電話卻無人接聽。通過兩次電話依舊無人接通之后,舒宇軒只好放棄,用發短信的方式通知她。
舒宇軒的心里生疑。按道理說作為母親的林秀珠此時應該還在擔憂著孩子的狀況才是,電話怎么會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
現在仔細想想,林秀珠的一些舉動的確令舒宇軒感到困惑不解。林秀珠作為一個單身媽媽,照顧若顏的重任全都壓在了她一人身上。像孩子發高燒的這種情況她一定是經歷過并應該知道如何處理,可是為什么卻顯得那么手足無措?
完全像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母親……
思忱到這里,舒宇軒又被身邊的一陣異動給吸引走了注意力,若顏醒了。
舒宇軒連忙給若顏倒了杯水,若顏咕咚兩口喝下。
舒宇軒問:“感覺好些了嗎?”
若顏回應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嗯,好多了。謝謝。”
若顏沉默片刻,語氣忽然認真起來:“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舒宇軒先是一怔,而后溫柔地笑:“什么事?你先說出來聽聽。”
若顏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道:
“請你離我媽媽遠一點,越遠越好。”
舒宇軒徹底愣怔。他看著若顏毫無情緒的雙眼,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在她這里,自己并不受歡迎。舒宇軒的心里略有沮喪,難道已經被討厭了嗎?
第二天,若顏的高燒已經完全退去。診所的醫生給她開了一些感冒藥后,舒宇軒便帶著若顏回家。把若顏交到林秀珠的手上,舒宇軒忽然想起孟倩還賴在自己家,便打算回去馬上把她攆走。
舒宇軒敲了好幾下臥室門,都沒有回應,索性把門推開,臥室里空無一人。
看來孟倩已經走了。
熬夜一宿,舒宇軒感覺筋疲力盡。他本打算回客房補一覺,但在推開客房門的那一瞬間,面前的一幕把舒宇軒嚇得心臟狂跳。
孟倩一動不動地躺在舒宇軒的床上,臉部朝天,血肉模糊,容貌基本已經無法進行辨認,但人早已是斷了氣。客房的一面墻上,以血為墨潦草地劃出八個字,幾乎占據整面墻:
“一生一世,只愛一人”。
這八個字,宛如一把鋒利的匕首,猛地捅進舒宇軒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痛苦、恐懼、慌張以及絕望如洪水般決堤而出,淹沒了他的心房。
2
舒宇軒剛經受過不小的刺激,此時正以一副木訥的姿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宛如一座冰雕。他好像壓根兒就沒有發覺辦案的警察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家圍的水泄不通,甚至忙著在他家進進出出,尋找著各種蛛絲馬跡。
像是在荒漠里覓食的黑色群蟻。
在專案組待過十五年之久的劉旭陽,自以為什么樣的案發現場都見識過,但像今天這款詭異的第一現場,他還是初次遇上。
尸體經初步鑒定,死者只有臉部被兇手劃得血肉模糊,身體的其他部位則完好無損,身體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暴力痕跡,死者生前也并無掙扎跡象。
現場也沒有過打斗的痕跡。
但是令劉旭陽感到頭疼的是,孟倩的臉部已毀,無法知道她在死亡那一瞬間的表情,這是很重要的線索。
法醫經過多次的初步尸檢之后,向劉旭陽作出報告:“我認真地檢查過孟倩的尸體,并沒有在她身上發現任何致命的損傷,死者生前也并未遭受過性侵害。我懷疑死者患有心臟方面的疾病,生前曾遭受過極大驚嚇,導致發病身亡。兇手可能利用了死者的這個弱點殺死了她,所以極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因為死者并無掙扎跡象,所以臉上的劃傷,一定是兇手在她死之后弄得,用死者的血寫下了墻上的字。”
劉旭陽問:“兇手身上濺到血了嗎?”
法醫說:“我想沒有。”
劉旭陽又問:“能看得出孟倩的臉是被什么劃傷的嗎?”
法醫說:“看起來像是指甲。一般刀刃的劃痕不會這么粗糙。”
一個穿便服的警察忽然走進客房插嘴道:“劉組長,據房主查證并沒有丟失的財物。”
“好了,我知道了。”劉旭陽隨即又沉吟下去,自言自語道:“兇手既不圖財也不圖色,那么極有可能是仇殺。”
劉旭陽的目光隨即落到墻壁上,紅色血跡風干掉的八個大字“一生一世,只愛一人”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231室的門口已經被警戒線給封住,只允許辦案的警察自由進出。林秀珠剛站到離警戒線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小伙子便走到她面前,和顏悅色道:
“抱歉,小姐。為了配合我們保護案發現場的完整,請你不要擅自越過警戒線。”
商量的口吻下是明確的禁令,溫和的目光中帶著警察特有的威儀。
林秀珠卻只顧盯著正以一副沮喪姿態獨自坐在沙發上的舒宇軒,表情焦急且關切。
她完全不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女兒若顏從診所輸完液回來之后便一個勁兒喊餓,于是林秀珠去超市買了一些食物回來。來來回回總統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剛一回到小區,就注意到這里停著好幾部警車,一踏出七層的電梯,便看到警察已經把舒宇軒的家給圍的水泄不通。
林秀珠微笑道:“我是231室房主的鄰居,和舒宇軒是朋友。我可以進去看看嗎?他情緒看起來有些低落,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小伙子為難道:“實在對不起,我們有規定。”
“慢著,你說你是這家房主的鄰居?”劉旭陽忽然走上前插嘴道,見林秀珠緩緩點頭,他繼續問:“你住哪號房?叫什么名字?”
林秀珠先是一愣,而后在劉旭陽不容謊言的犀利目光下誠實答道:“233室,林秀珠。”
劉旭陽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那好,林小姐。你今天能抽出時間來嗎?我想麻煩你待會兒跟我們回趟警局協助調查。”
“嗯,沒問題。——對了,我現在可以去看一下我的朋友嗎?”
林秀珠擔憂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舒宇軒身上。
劉旭陽頷首:“當然可以。”隨即又回到臥室去協助其他調查人員勘察現場。
林秀珠走到舒宇軒身邊坐下,一種沉重而緊張的氣氛迅速將她嚴密地包裹住。舒宇軒正把腦袋埋在手肘之間,一副沮喪姿態。此時,警察們都在展開忙碌地調查,無人顧及舒宇軒。
林秀珠靠近舒宇軒并輕聲安慰道:“宇軒,你還好嗎?求你別再自責了,孟倩的死并不是你的過錯。”
“她回來了,一定是她殺死了孟倩!”
舒宇軒緩緩抬起頭,一向沉穩的聲音里卻帶著幾分顫抖。他的眼底已被復雜的情緒所占據,淚眼如蒙上一層薄霧。林秀珠與他對視,一種信號從舒宇軒堅定的目光里傳達出來,讓林秀珠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
聽了舒宇軒的話,林秀珠愣怔,完全搞不明白舒宇軒在說些甚么:“誰?”
舒宇軒保持幾秒鐘的緘默,隨即一字一字清楚道:“沈之晴。”
聽到這名字的林秀珠,頓時被嚇得條件反射地用單手遮掩住了由于吃驚而張大的嘴巴,顫抖的聲音從她的指縫里鉆出來:“宇軒,你在說些什么呀?!簡直是太嚇人了!沈之晴,她不是在八年前就已經辭世了嗎?兇手怎么可能會是她!這太不符合常理了。我想你一定是因為孟倩的死受了不小的刺激,才在這里胡言亂語吧。”
林秀珠滿臉擔憂地眨巴了幾下傷感的大眼睛。這舒宇軒看起來十分沉著,十分冷靜,從嘴里面說出的話卻很癲狂。或許正是這份在面對尸體時異于常人的冷靜,才是舒宇軒不正常的體現吧。
畢竟古人說得好,物極必反。
但是舒宇軒的口氣卻不容置疑:“是她沒錯!我現在很清楚我在說什么,雖然我也知道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因為它不科學。但是這段時間以來所發生在我身邊的一系列怪事便足以證明,沈之晴就是殺害孟倩的兇手,她回來了。”
雖然林秀珠骨子里還是不肯相信舒宇軒口中所說的一切,但是耐心聽他將心事傾瀉一通,興許是幫助他緩解精神緊張的好辦法。
“那么這段時間以來,你身邊都發生過什么?”林秀珠順著他繼續往下問。
舒宇軒的神情變得復雜起來:“這段時間以來,我無意中瞥向門口,總是看到貓眼被一抹深紅色給堵住。我剛開始以為是有人在通過貓眼窺視,這倒沒什么可怕。但令我感到詫異的是,每次等我一打開門,門外就空無一人。”
“深紅色的貓眼?!”林秀珠不敢置信地看著舒宇軒,“這或許是你的幻覺吧,你一定是看走眼了!”
“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林秀珠不自覺地轉過頭去看向門鏡的方向,空洞洞的,什么也沒有。她蹙緊眉頭,開始懷疑起舒宇軒存在一定的精神問題。
“而且,”舒宇軒停頓一下繼續說,“我猜測那抹紅色就是沈之晴的眼球,她一直躲在暗處窺視著我。興許現在就在我們四周,盡管我們看不到她。”
“沈之晴的眼球?!”
“沈之晴在死亡的那一瞬間,兩只眼球被鮮血淹沒。所以每次看到貓眼上那抹紅色,我腦海里就閃過沈之晴那雙血淋淋的眼睛。有人不是說過靈魂能保留生前的一些習慣及記憶嗎?沈之晴在生前的時候總是把我盯得死死的,尤其是在她懷孕期間,甚至在家里和我辦公室的某個角落里安裝了攝像頭以便掌握我的一舉一動。她之所以對我多疑就是源于她的父親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在她母親懷孕期間拋下她們母子,沈之晴很害怕步她母親的后塵。所以在我注意到門鏡上那抹無法解釋的深紅色時,我就開始猜測沈之晴回來了,盡管我也不太敢相信。”
“那她為什么要殺掉孟倩?”
舒宇軒說到這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是這樣,眼里容不得我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哪怕有一次女同事來我家給我送落在醫院的東西,她都要追問半天。昨天孟倩和我有一些過分親密的舉動時,我看到貓眼又變紅了,想必是被沈之晴看到了。她可能有些不高興。”
“所以你認為沈之晴起了殺機是嗎?”
舒宇軒沒有作出回答,反而問道:“你看到墻上那些血字了嗎?”
“看到了。”
舒宇軒說:“那是我對沈之晴許下的承諾,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這句話,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林秀珠說:“所以你覺得,沈之晴是唯一的兇手?”
“從看到墻上那些字時起,我就確信無疑了。現在,比起孟倩的死讓我感到更加擔憂的是——”舒宇軒停頓下來,抬起頭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注視著林秀珠:“是你。”
“我?”
“我怕下一個會輪到你。”
“你不用擔心,都這么久了,她都沒傷害我。”
“那是因為現在我們對彼此之間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林秀珠垂眸,沒有說話。舒宇軒也沉默。
“請問二位現在有時間嗎?如果有時間的話,隨我回趟警局吧,我需要二位的配合。”
劉旭陽忽然走上前插嘴道,打斷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如老警犬一樣敏銳的劉旭陽,一眼便捕捉到了兩人臉上一閃而逝的不自在神情。
這里面的確有事。
劉旭陽交代身旁一個年輕的鑒定人員對墻上的字體進行拍照,并安排另一個鑒定人員提取孟倩臉上的一些血肉留作DAN鑒定,里面可能殘留兇手的皮膚碎屑。
隨后劉旭陽又讓這個鑒定人員留下林秀珠和舒宇軒的一些頭發,以便進行DAN比對。
尸體運走后,參與現場勘察的調查人員陸續離開,準備進行走訪排查。劉旭陽便帶著二人回到警局。
“請坐吧,別緊張。”
沉郁的審訊室里,劉旭陽盡量避免擺出一副警察特有的咄咄逼人姿態,以免讓對方產生緊張心理。
劉旭陽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警員。右邊站著記錄員蔡遼,左邊坐著女警員付曉雪。女警員看起來不過剛二十出頭,清秀的眉眼之間卻帶著幾份警察特有的凌厲,這份凌厲在馬尾的襯托下又顯出十足的干練。
“你和孟倩是什么關系?案發之前她為什么會出現在你家?”
付曉雪問道,用犀利地目光盯著舒宇軒,就像是貓盯著耗子洞。
舒宇軒不慌不忙地說:“我們從高中時期起就是同學,在這過去的十幾年里,孟倩多次向我明示暗示她想和我在一起,不過直到昨天晚上,我都沒有答應過她。”
付曉雪說:“那你為什么昨晚還留她在家過夜?”
舒宇軒說:“因為昨晚她喝醉了,外面又下著雪,我擔心她在回家的路上會遇到危險……畢竟是個女孩子。”說到這舒宇軒強調道,“——但是我們是分房睡的,她住我的臥室,我住客房。”
“臥室?”劉旭陽的眼底閃過一絲敏銳,“可是孟倩的尸體不是在客房被發現的嗎?”
舒宇軒皺起眉頭遲疑道:“我也感到不可思議……”
他的這份遲疑讓劉旭陽起了疑心。
“那么你為什么要睡在客房而不是臥室呢?”
舒宇軒將從李邱杰口里聽來的“墻里藏尸案”如實轉述了出來。
“奇怪,真的有這起案件嗎?應該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才是……”劉旭陽嘟囔道,吩咐旁邊的一個警員立馬去翻閱近代時間以來的案件薄。
隨即像變戲法一樣,將一張照片沿著桌面滑給舒宇軒:“來瞧瞧這個,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舒宇軒看到照片上的內容神情立刻變得復雜起來。
是那觸目驚心的八個血字:
“一生一世,只愛一人”。
“我知道。這句話我最清楚不過了。”
舒宇軒緩緩道,劉旭陽保持沉默示意他繼續說。
“但是我用生命保證這句話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我的女朋友沈之晴。這是我對她許下的承諾,只不過她人在八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所以你覺得孟倩是被一只女鬼給殺死的?”
付曉雪插嘴道,眼里盡是諷刺。
“沈之晴不是女鬼。”舒宇軒帶著責備的目光看向付曉雪,聲音里透著嚴肅:“但是我敢斷定沈之晴一定回來過……”
舒宇軒又道起自己有關血色貓眼的經歷。
劉旭陽聽在一旁眉頭一緊。盡管孟倩死因蹊蹺,但鬼殺人一說實屬瞎扯。這是他有史以來聽到過的最沒有技術含量的辯解。
劉旭陽打斷他:“我早上聽你說過,昨晚林女士的女兒發高燒,是你帶那孩子去的診所。”劉旭陽又同時看向林秀珠,“看起來兩位鄰居的關系很是親密,甚至可以說是過分親密了。”
“所以這樣以來,孟倩出現在二位當中就顯得有些礙眼了吧?”
劉旭陽忽然說出這段讓人猝不及防的話來,目光直直的盯著林秀珠,犀利直穿入心。
一直在旁邊保持緘默的林秀珠立刻開口強調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只是普通的鄰居關系。”
舒宇軒聽出劉旭陽話里有懷疑他和林秀珠串通一起謀殺孟倩的意味,便用不悅的口氣道:“你不要胡說!我們剛認識不到一個月,哪里有什么感情?!況且我不是說過,我昨晚帶若顏去診所輸液,一晚上沒回來嗎?林秀珠與孟倩也不認識,根本沒有任何殺人動力。兇手怎么可能會是我們兩個?”
“但是你有證據證明你在帶那孩子去診所之前,孟倩還是活著的嗎?”
劉旭陽語氣平靜地說,目光卻很鋒利。
“你這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
舒宇軒猛拍一聲桌子站起身來嚷道,瞪著劉旭陽的目光里竟顯出一絲兇狠。
付曉雪照舊平靜地看著舒宇軒,仿佛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請你冷靜下來,這里是警局!”
“宇軒,你不要這樣!”
林秀珠連忙伸出手把舒宇軒拉回椅子上。
付曉雪接著說:“坦白地跟你們二位說吧,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到的證據,兇手很有可能就是你們其中的一位,當然,也不排除你們兩位同時作案的可能。”
林秀珠問:“什么證據?”
劉旭陽說:“我們調出了你們公寓昨晚電梯和第七層走廊所有的監控錄像,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在大半夜出入案發現場附近,但是能夠記錄230室,231室,232室和233室的攝像頭卻早就壞掉了,而且是遭到人為毀壞,一直都沒有及時得到維修。230室和232室的房主昨夜一整晚都沒有回家,有著幾乎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所以現在——”
劉旭陽的目光鄭重地在兩人臉上掃過,語氣低沉讓舒宇軒想起他對醫治無效的病人家屬宣布病人已死亡時的那一瞬間:
“我們幾乎排除了所有人和所有可能,將嫌疑鎖定在二位身上,只有你們兩位符合作案的條件。”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