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花山巖畫現世(全文完結)

　　經過大家一番努力，僠王城重建完成了。

　　這樣，那些沒有被這次浩劫波及的各個屯子，那些原先住在邊遠地方的人家，以及住在山旮旯里的人家，主要愿意，這時候都成了僠王城的新居民。這些新人家沒有經過血火的洗禮，沒有經受過毀滅性的大屠殺的災難，成為新居民的他們自在而安然。他們只知道僠王城包括藍云屯和蟠龍屯，以及水道兩邊的屯子曾經發生過毀滅性的災難。這個大災難，只在這些新居民人們的心中烙下了永遠的印記。大災難只是他們心頭永遠的陣痛，大災難卻沒有把痛苦真正畫在他們自在而安然的臉上。

　　這一日，僠王城要為大浩劫中死去的僠王，大師傅，達官，大人，以及所有的人們舉行巨大的祭奠儀式。

　　僠王城新居民的人們，還在邊遠地方住著的各屯子的僠琓以及各屯子德高望重的代表，天剛剛發亮就聚集在城內的廣場上，黑壓壓一片，他們的旗幟換成了黃色，他們高舉著蛤乸三角黃旗幟，緩慢地向仙住花山仙洞方向行進。

　　僠王城通往仙住花山仙洞原先有一條小徑，現在已經修成了一條長長的大道，大道有好幾箭地長。大道的一頭是仙洞洞口，仙洞洞口安放一個神壇，神壇前面是一個香案，香案的中間安置一個大香爐，香案前面平擺一張大木臺，大木臺里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五大碗各色糯米飯，外頭擺放三種大犧牲。大道的另一頭是一片開闊地，開闊地上綠草如茵，威風習習。人們在僠琓的帶領下來到這片開闊地，按照列，格，屯的形式集合在這片開闊地里，中間留出一竹竿闊的通道。

　　人們默默地等待著儀式的開始。

　　突然，僠王城傳出一陣咚咚響，不大一會兒，一隊紅臉赤身的祭師攜銅鼓從僠王城向仙住花山仙洞方向開過來。總共三十面銅鼓，每一面銅鼓由兩個祭師在兩邊分別把持著銅鼓耳，另一個祭師雙手抓著鼓槌跟著后面按節奏敲擊鼓面。三十面銅鼓同時敲擊，咚咚響，震天動地。銅鼓隊通過開闊地的人群通道，來到通向仙洞的大道，一字形地從仙洞方向在大道的左邊排開，一直延伸到開闊地的人群前面。三十個銅鼓，三人一組，三抩腳一組，九十個祭師。這些祭師，頭扎蛇皮箍，身掛芭蕉蓬，齊齊地面朝仙洞，一邊邁著蛤步一邊擊鼓，臉齊齊朝向仙洞。一直到列隊整齊后，銅鼓聲即止住。

　　銅鼓聲剛剛止住，仙樂聲又從僠王城那邊傳過來，三十個仙婆，同樣裝紅臉，頭戴花福巾，花福巾兩邊掛著閃亮的銅色鈴鋃，鈴鋃聲隨著仙婆有節奏的步伐有節奏的叮鈴作響。這些仙婆身著鳳儀大禮服，懷抱長柄仙琴，款款走來。她們通過開闊地的人群通道，來到通向仙洞的大道，同樣一字形從仙洞方向在大道的右邊排開，一直延伸到開闊地的人群前面。她們三抩腳一個，跟對面的銅鼓隊一一對應。她們絞腳而坐，有節奏地翹首搖響鈴鋃，伴隨彈仙琴的節奏，紅臉齊齊朝向仙洞口。

　　仙琴聲音停止的時候，仙洞洞門徐徐地打開，開闊地上的人們歡呼一聲，同時齊齊面向仙洞方向跪了下來。就在這時候，仙琴齊奏，鈴鋃齊響，伴著銅鼓的擂響，把整個新生的僠王城帶入了神仙境界。

　　只見一隊紅人從僠王城走出來，遠遠看去，他們紅面赤身，連蓑衣都染成了紅色。這些紅人穿過僠王城廣場，很快地來到了仙洞前面的開闊地。只聽見人們雙手高舉，齊齊地呼啊一聲，從地上站起來。

　　這些紅人原來是大師傅儺達和跟在儺達后面的二十個細師傅。他們全身紅妝出現在人們的面前。他們是紅人。紅頭，紅臉，紅手，紅腳，連身上穿的衣服和披著的蓑衣都涂上了紅色。他們左手拾一對鈴鋃，右手舞動長劍，一步一舞動，一步一抖擻，合著仙樂銅鼓鈴鋃節奏，左一步，右一步，走叉步，面向仙洞，整整齊齊，一起一伏，向著仙住花山仙洞走去。

　　此刻，紅人儺達的腦子分外清晰。他自己好像也是在經歷著血火一樣的洗禮。他的腦海里，他的至親，他的好伙伴，以及僠王，官人，大人，他們的靈魂在這血火的洗禮中正在升華，正在重生。他和他的細師傅向仙洞走出的每一步，好像就是僠王城人向前走出的一大步，好像就是僠王城人走出的新希望。

　　僠王人會看到，這不僅僅是一個神圣的儀式，他和他身邊的細師傅們，將給僠王城人帶來勇士一樣的志氣，帶來新生和新希望。

　　隨著儺達和細師傅們神圣的優美的富于韻律的行進，開闊地上的人們也同時舞蹈起來，他們一面歡呼，一面律動。那樣的一個大場面，人們這是第一次看到和聽到，那仙樂，有如天籟之音，如入仙境。那銅鼓聲聲，猶如戰士前進的步伐。不久之前的日子，曾經是他們族人苦難和悲滄的日子，他們要把苦難和悲滄趕跑，迎來美好的日子。

　　儺達臉足赤，心卻如止水。多少快樂和苦難好像成了過眼煙云，遠離他而去，他此刻的心里，感覺到自己好像真的能夠通天，真的能夠與神仙對話。

　　紅人儺達的身后，涌動著的是一股紅流。好像，這股紅色的激流曾經把世間的許多恩愛情仇沖掉了，蕩滌人世間一切污泥濁水。也許，這股紅流真能使逝去人的孤魂有了居所，使活生生的世人得到安慰，使活生生的世人把痛苦和悲傷拋棄，面臨新生和新世界。

　　儺達和他的細師傅是一隊能夠通天的紅人。

　　阿格統領著他的隊伍，包括他阿格自己，他讓所有的兵丁也都把臉抹得赤紅。他們舉著長劍，隨著儺達的叉步喊著號子。紅人左一步，他們喊一個號子，紅人右一步，他們又喊一個號子。整天動地的號子震撼著著阿格和阿格身邊的每一個兵丁的心，震撼著僠王城里的每一個人的心，滿滿的視死如歸的悲壯情懷。

　　儺達來到仙洞口，帶領著細師傅原地走著叉步，經過一個把香的細師傅面前的時候，他們停止了舞動。把香的細師傅把手中的香分發給儺達和經過他身邊的每一個細師傅。儺達帶著細師傅，來到神壇前默默地跪下來，頭抵地，嘴里念念有詞，叩拜了三下。

　　突然，鼓樂停止。

　　人們被突然停止的鼓樂嚇了一跳，呼號和舞蹈隨之也停止了。人們發現，仙洞前面的紅人神情肅穆莊重地一個一個走入仙洞去，最后一個細師傅在仙洞門口消失以后，仙洞門口的兩扇大門在他們的身后徐徐地關上了。

　　人們這才注意到，日頭已經中天。

　　一隊擔米粥的隊伍從僠王城里魚貫般地來到開闊地，給人們送來了午餐，人們從腰帶上接下竹筒，等待著粥擔從面前走過，慰勞自己餓了的肚子。

　　儀式還沒有結束，吃飽了肚子的人們沒有回家去，大家散開在開闊地的周圍，到樹蔭底下去和茅草棚去歇息。

　　有小崽兒問身邊的大人，大師傅和細師傅沒得吃粥呢。

　　聽到這話的大人們都對小崽兒掉過一個笑臉。小崽兒身邊的大人說，做師傅的，不論是大師傅還是細師傅，從昨晚天黑以后就沒得吃的了，他們得要凈身一日一夜，等今晚天黑了以后，這里擺做的場面都做完了，師傅呢才能得吃粥吃飯。

　　小崽兒哦哦地點點頭，若有所思，不情愿地說，我大了后我不做師傅。身邊的大人捂著小崽兒的嘴巴說，崽兒不能亂講。

　　時間慢慢地溜走，終于到了日頭掛上西山頭的時候，僠王城的人們再次開始聚集起來，輪流到仙洞神壇上去上香，上香過后大家又默默地回到原來安排好的排隊位置，像原先一樣站好。當仙琴和銅鼓震天動地地齊鳴的時候，呼號和舞蹈的人們發現仙洞洞口的兩扇大門慢慢地打開了，洞口出現了兩個紅人細師傅，接著又是兩個，接著又是兩個……細師傅面向仙洞背向外，邁著叉步左一步，右一步的從仙洞里面退出來。最后從仙洞里退出來的是大師傅，大師傅帶領細師傅跪在神壇前面磕頭祈禱，直到香爐上的香不再冒煙，他們才站起來。就在紅人師傅們站起來的這一刻，人們一陣歡呼，銅鼓和仙樂也一同響起來。歡呼聲伴隨鼓樂聲，震天動地，翻江倒海。

　　僠王城的人們等待著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日子，那是九十九日之后的最后一日……

　　就在這驚天動地的時刻，人們卻又平地聽到一聲震裂心肺的巨響，隨著這一聲巨響，仙住花山好像被神力從天上切割下來一樣，一分為二。切割的地方正好從仙洞中間分開，靠江邊的那一半矮了下去，接著濃煙滾滾。人們驚嚇得嘴合不攏來，腦殼一片空白。

　　這一聲巨響讓大師傅儺達發覺出異樣來，他即刻抬起頭來，當他看到仙住花山從中間分開了，也呆住了，腦子也一片空白，思想也停頓了。他一下子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感覺整個人兒好像也從中胸裂開了。隨著轟隆隆的聲響，只見眼前濃煙滾滾，裂開的縫隙有一股洪流滾滾地從下而上地直向儺達的臉面噴涌上來……儺達感覺自己重生的日子來到了……他閉住眼睛，等待著這奇世大劫難得來臨。

　　紅人儺達感覺自己輕飄飄地升起來了，又感覺身子墜入了深淵了，他人既然可以在翻滾的洪流里面舞動，他覺得自己通天了，因為有神仙牽著他的右手。

　　退過來，大師傅！一聲大叫把儺達嚇得驚醒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個紅人拉住。他一只腳吊在空中，一只腳站在直上直下的石壁之上。他嚇壞了，轉回頭去看拉住自己的紅人，他發現那正是曾經為單的做祭奠的細師傅。是那個細師傅拉住了他的右手。

　　濃煙慢慢消散的時候，開闊地上的人們不禁啊地大聲驚呼起來，仙住花山只剩下了一半，矗立的半邊仙住花山竟然直上直下，形成了直壁！直壁的半山腰處，紅彤彤的好一大片，有人，有牛，有狗，有大象，有銅鼓，有獨木舟……直壁上的人形狗獸，竟栩栩如生，好像在直壁上自由舞蹈。

　　后記：2016年7月15日下午，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會議中心，第40屆世界遺產大會，花山巖畫文化景觀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也是在這個晚上，土耳其發生了驚人的軍事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