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感興趣的是我們的宿命,而非什么“之后”、“之前”。
——題記
無論你相信與否,我們終將成為回憶的人以及他人回憶中的我。
我所寫的所有文字,都是在回憶里完成的。回憶是殘酷的,這是要強調的。快樂的短暫讓每一個疲憊的人睡意朦朧。
我想說的話很多很多,我未說出口的也很多很多,因為那么多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所以我變得沉默,直到我成了似是而非啞巴,回憶著似曾相識的一切故事,包含我臆想的與錯過的,經歷的與夢到的……總之,似曾相識這個詞匯是多么可怕的詞匯啊。就在一個細小的縫隙里,我的情感一擁而入,雜亂無章,千頭萬緒。最可怕的是將這個詞置于過去與未來的假想中去,如此,瞬間我便老了很多,甚至一恍如煙,我瀕臨了死亡。我閉眼的一瞬,似曾相識的記憶又一次蒞臨。你的愛戀與我的勇氣消失殆盡。我的記憶被壓縮成一個黑點,瞬間爆炸。哦,恭喜你啊,你……終于死了……
換個例子,主題不變: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夜晚,同樣的人與同樣的我。對面的高樓里仍然亮著三盞燈。突然熄滅了一盞。他熬不住了。可我勝利了嗎?
其余兩盞隨即忽然滅了,于此,我一個人面對了整個黑暗,周圍的人都死了。
也是突然的,我想起牛奶還在微波爐里,跑去一看,已經涼了。再次加熱時,這夜里的光亮竟然是微波爐里的光亮,我看花了眼。
歲月一眨,我每喝一口都是那么的緩慢,小心謹慎,我想讓此夜不明,我想讓此刻永恒,我想的是在多年以后的某個瞬間是否還會想起此夜?這個瞬間的那個時候,我的父母早已死了很久很久很久了。那時,妻子已經離開很久很久很久了。于是我起身再次在新的一臺微波爐熱牛奶,也如此夜。
那時的有人一定偶爾會翻到此頁,記住啊遙遠的人兒啊,我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了。你微笑了吧遙遠的姑娘兒啊,我已經是死了很久很久的死人了啊。此刻我的筆下是我的淚水,彼時的你或者受到了情感或者生活的挫折啊,看著這行字的你啊,我們一定都會忘記曾經我們說過的話的。
我此刻的記憶猶新不代表什么?永恒的也唯有這回憶。回憶里你與你回憶里的我。
但等我也死了很久很久后,回憶也久沒了。我從此對這個世界意義也久一絲不剩了。你就像那被莫名踩死的螞蟻一樣,永歸虛無……
親愛的你們啊,你我該為誰哭泣呢?鐘聲響起,加繆說:“無論你是否懷疑,我們感興趣的永遠是我的宿命。”
是啊,命運啊,我每次認真地凝視,卻抵不上我無精打采地旁觀。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和緩而溫柔。她在詢問我有關人生第一場夢到事情。我欣喜地傾聽,但我聽不清楚:
“與我喝杯酒吧?”
“不,我不想去!”
“哦,那我也不去了。”
瞬間,談話又歸于沉默、靜止、凍結,而后是長久的孤獨。
回憶里我如果那時去了呢?也許呢?結果會有所不同嗎?我只記得,初次見面時,我們都說了同樣一句話:“你的聲音真好聽!”
啊,我匆忙地于深夜結束了繁重的工作,想起了明天就是漫長的假期了。但我還是定上了表鈴,于清晨清脆地響起。我猛然地起身,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老了。每一天都是假期,我在漫長的沉睡中度過了每一天。曾經與我通信的姑娘早已經遠去,曾經與我一起玩耍的孩子們有好多已經入土為安,曾經所有的無知與悸動都成了回憶,于此深夜一遍遍地夢著,醒來,接著夢,接著醒,直到天明。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世界又陌生了,我也該被遺忘了。
天固執地要下雨,人固執地要離去。陪伴是奢侈的,唯一欣喜的是,我活了很久。但每天都過著方生方死的生活。
年華已經散盡,你終究成了他人回憶里的人。當祭奠你的人也死去,你終究成了被世界埋葬的人,終究成了死了很久的死人。你,終于被被世界抹平了,但你執拗地掙扎著:
多年以后,誰還在回憶你呢?
即使模糊的記得,誰還會帶著微笑呢?
你成了一個冰冷的符號。沒有誰有空閑愿意了解你的故事。
上帝睡了好久好久,有人吼過他死了,他就裝睡了好久。有人吼他又活了時,他假裝沒聽見。當人類再次呼喊他時,他已經是睡了很久的上帝了。裝睡到最后變的真的睡著了。上帝向人間表示抱歉,而人間早已經換了一批人,聽不懂上帝的歉意,以為上帝再嘲諷。于是,又有人吼他死了。這時的上帝直接沉睡。
上帝與人類總不在一個節奏上,你說的時候,他在睡覺;他說的時候,你在睡覺。最后,雙方都沉默了,都在睡覺。互相展示著疲憊,聲稱要把話語權交給對方。可是,多少年過去了,他們一人睡一張雙人床,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誰也不肯擁抱誰。
上帝睡到癱軟,人類爭斗到天明,只為一個所謂的話語權。但最后一切的解釋權卻莫名其妙的砸到了那個自稱為上帝代言人的口。余下的人感覺自己被玩弄了。于是新一輪的戰爭開始了。慘烈到人類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和在這個世界上的真實性,僥幸存活下來的人終生都在痛苦的回憶中受活。
人類更不再皈依上帝,人類開始了無所適從地游蕩,痛苦而艱難。當人開始回憶為什么的時候,人不可救藥的陷入了情歸何處的質問中。最終,人類的選擇走向了各種極端,而陷入回憶的人是最溫和的反抗了。
我們總感覺現世的人生沒有死亡精彩。梵高死了,他的畫卻被拍賣出了驚世高價。卡夫卡死了,他的小說被奉為現代派對圭臬……我們覺得這些故事哪里不對?
我們應該像畢加索一樣,生前就能看到自己的畫進入盧浮宮。我們應該像拿破侖一樣令自己的人生風云詭譎。可是這也感覺不對啊?
我們想著要像很多人的一生,卻終究活得不像自己。我們活成了他人的半個影子,竹籃打水的寓言總在自己人生的線路前方等著。情歸何處的質問里至少我們還有情,而在離去與歸來如此短暫的巡回里,我們變得無情與冷漠,最可怕的是,它們又是那么的動人。
之于我,可以把回憶放置在角落很久很久,直到它腐爛發臭引起了我不得不注意到程度。我攤開它,氣味使我昏厥。而也就在此時,閘門洞開,一發不可收拾。我質疑完了所有古今中外的問題卻得不到一絲一毫令我欣慰的答案。人間萬分的苦痛,真的也就不過如此了。
回憶摧毀了行動力,抑制了想象,擾亂了思維。我們停在原地,或沉默不語,或好為人師。我們遇到了一個人故事,傾聽——了解——同情,然后換下一個,直到這個世界以相反的方向了解我們:同情——了解——傾聽,然后它換下一個。這二者的區別是,世界用不著回憶,他在看一出出戲劇。如果你不值得同情,他不會傾聽。可是哪一個人不值得被同情呢?所以世界會傾聽所有人,結果就是誰也沒有聽。要聽的太多,你憑什么認為你就更比別人需要更多的同情呢?那我們的同情呢?我們不可救藥地陷入了同情的魔咒里:
你所回憶的你的生活值得我同情,但與我而言,似乎關系不大。于是,我們就成了他人眼中不可理解的地獄里的魔鬼,隔閡此刻盛裝降臨了。然后你該生生,我該死死。世界它自顧自地游蕩。終于,我們擁有了揮之不去的記憶,終于這記憶深刻到了我們情難自已的程度。
此刻,我該簡單地描述一下我所在的回憶的地方,這是一家書店里的咖啡館,很小的空間里人來人往。書架上擺著千百種滋味的書籍吸引著與之氣質相投的讀者。
大多數的書籍會寂寂無聞的,這需要漫長的時間去發掘:作家——死亡——作品的這個三角關系是對所有藝術家來說都走火入魔的,不在少數的作家癡戀著死亡,想象著自己死亡后的境遇里必然會有人回憶與理解。為了這虛無縹緲的相遇,不在少數的作家開始迷戀“死亡敘事”這樣的主題——時空極其不協調與對等——來將現在的自己與未來的自己撕開,妄圖通過虛無漂漂的回憶過去來確定未來的模樣。但無論如何,可以肯定是這是一種悲哀,相當于你問梵高你為啥要畫畫,你問卡夫卡為啥要寫作一樣。答案在不同的時空中是不同的,但你有幸與他們如果同時代而活僥幸詢問到了答案,答案一定是悲觀的——他們把自己的輝煌留在了后來他人偶然的發現與偶然的回憶里。
我環顧四周,每一個陌生的讀者都試圖偶然與曾經作家說幾句話,我略過他們時和略過未來的他們時是不一樣的。一種復雜的情緒就在蒸騰,煩躁的我快速穿過嘈雜的人群向一處陰影處奔去。回憶在嘈雜處與在安靜處哪一處更能激發我回憶的情緒與想象?
在靜謐的夜晚我仿佛置身于嘈雜的鬧市街頭,在那些嘰嘰喳喳的街頭我又多少次地閃回了我那靜謐的夜。這樣的連接正與無聊的日子或者忙碌的日子一樣艱難,日子過的快點你想慢下來,日子慢點時候你希望時間快點,人類從古至今經久不衰地尋找一個平衡點,就像生與死很難平衡一樣,幻想的長壽帶不來任何欣喜,我們有的只有失落與哀鳴。
所以在一片激情慘敗的廢墟里,時間那么短暫,我還沒來及逃跑就已經癱軟在地,目光凝視著這滿地的廢墟,我需要思考下一秒誰會來殺死我,而我怎么樣拒絕他殺我。這是一場關乎生死的爭辯,勝負就是生與死。我需要借助一個電影鏡頭來說明:
廢墟的樓道里,兩軍激烈的炮火后便短兵相接。一個高大的男人和瘦弱的男人肉搏。他們旗鼓相當。一個趔趄,前者壓制了后者,右手的短刀被后者用左手撐住,只見這把刀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插進了后者的心臟。這個男人親眼看著一把刀子插入了自己的心臟。
這是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鏡頭,相信這樣的鏡頭在每一場戰爭中都無數次的在重播。而那個瘦弱的男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力竭了,他想的最后一個問題必定不是哲學的,而是我為什么沒有他的力量大?
一個高大的人與一個瘦弱的人的生死之戰,如果是一個高大的人與一個威猛的人的生死之戰,我們的同情感會降低。如果是一個高大的人與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孩子,我們的同情感會達到峰值。這樣一思維,我們意識到了瘦男人處在了女人與威猛男人之間,他的死博得的我們的同情是最不倫不類的。
我們用一個中等的同情祭奠了那個瘦男人的死亡。于此,我們會用大量的中等同情來抵消現實中很多的不公平、不正義的事情。我們用最溫和的眼淚去祭奠了每一個死去的人,這就是激情的廢墟。
很多時候,我承認這種祭奠是一種哲學的生活觀,但更多的時候,我也認為如此的生活不值得我賭上時間與生命去過活。但大部分情況下我又必須這樣做,被迫、傳統、規矩與禮節等等束縛了一個激情的我。激情不分先后,而社會的禮節明確了先后的界限,阻隔了激情的到來。我們痛恨不起來,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也可以說成是周遭逼迫我們如此選擇。
總之當我們陷入了回憶的人之中,我們便難以激情地望向未來。確實曾無話不談,現如今依然陌生的愛戀總叫人難以忍受。回憶久了,清晨,總在無比厭惡中艱難地爬起,等待著日落與天黑。你明明知道,一句話就能挽留的過錯而你卻沉默不語,裝成英雄主義,留在后來的回憶里慷慨激昂。所以我哭了,為著未來繼續著去哭。所以我又笑了,為著過去那處處值得我哭的回憶,于此刻,我像是那饑餓的旅人啊,在尋找一份我曾經丟失的。可惜啊,它找不到啊,只留存在了記憶中,在那里自顧自的天光增彩。
每每翻憶往昔,總是心酸陣陣。并非有什么過錯,也非遺憾什么,只是因為虛偽而處處洋裝的深沉使我看著自己的背影而感到了陣陣涼意。
于此,我不過是言我所知,寫我所憶。最終所有的記憶都會變得美好的,博爾赫斯是這么認為的,我且相信他的觀點。不然,我還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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