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些花兒與童話

我們站在路邊的等待末班車，桑好正在拼命搜刮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錢。

我掂了掂左手的一大把硬幣和右手的一堆小面額紙幣：“別翻了，錢鐵定是不夠的，咱們只能走著回去了。”

桑好聞言惱羞成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臨雀巷離這里足足有十來公里，等我們走回去天都亮了！”

“那就走回去唄，反正現在天還沒黑。”我裝作不在意聳了聳肩，左手悄悄伸向旁邊姑娘的右手。

有點憤怒的姑娘甩開我的手，氣咻咻的向前大步走。

我惆悵地看著地面，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想吃便宜的小心思沒被發現而慶幸呢？

還是要為惹了心愛的食物生氣而沮喪呢？

我沒多想，邁開腳去追還在耍小性子的少女。

“別生氣啦，下回請你吃燒烤好不好？”

少女還在嘟著嘴。

“再加一頓火鍋。”

我看見桑好眼里的一星星的竊喜。

“十包樂事八瓶可樂七盒奧利奧六斤蜜餞不能再多了！”

我聽見她歡快的笑聲，我看見她轉過身笑嘻嘻的望著我：“絆郢絆郢你最好了，萬歲！”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前人真是有大智慧——沒有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兩頓。

桑好懨懨地邁著一步比一步小的步子：“絆郢絆郢，我們聊天吧，隨便聊些什么。再這么沉默的走下去，我怕我還沒累死就先瘋掉了。”

“好，就講個童話吧。”北風像是對面街巷的熊孩子，張牙舞爪地四處亂竄。

我一把攬過來瑟瑟發抖的桑好，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遞給她。

她很是匆忙地穿上，但還是像找到樹的考拉熊般緊緊貼著我。

她有些矮，恰巧到我的下巴。

她有些瘦，我那件寬大的風衣罩住她綽綽有余。

她的肩還有些窄，所以我的手可以搭上她的肩，剛剛好。

“…小人魚就化作泡沫消失在海面上…”

我吃驚地看見桑好在一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想人魚公主的故事難道真的有那么感人嗎？

“好了，別哭啦。我給你講個別的唄。從前有個叫做仙度瑞拉的姑娘…”

“…最后灰姑娘穿上了那雙水晶鞋…”

于是我又吃驚地看見桑好眼里歡呼雀躍的星星，心想這姑娘可真可憐，長這么大連童話都沒看過。

雖然我覺得摟著食物在路上就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錯，可架不住桑好實在是求知欲旺盛。

我已經講完了《安徒生童話》《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話》，現在連《快樂王子》也被講得接近尾聲。

而桑好現在即使伏在我背上已經昏昏欲睡，卻還是嚷嚷著要聽故事。

我吃力地背著桑好一步步往前挪，心想我活了那么多年，攏共也就聽了那幾個故事。

再這么講下去，我就只能從腦海中的食物殘渣里找一找了。

這可不是什么感覺很好的事情。

“……”頸后響起她輕微的呼嚕聲。

我的手將她往上掂了一掂，讓她睡得更平穩些。

哼，小姑娘你還是太年輕。論起催眠本妖精敢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

天已是漸漸黑了下去，街邊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的亮了起來，我背著睡得正香的桑好走著一條長得好像沒有盡頭的路。

滿天星光在為我們閃爍，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

說實話，我并不是個體力很好的妖精。背著食物也確實很累。

可現在我卻覺得很舒服。

像是從崖邊跌落時的拂面清風，像是午夜時分聽著電子樂在街頭吃麻辣燙，像是在沒有蚊蟲的夏夜天臺偷玩手機，像是凌晨補完作業時拉開窗簾看見的日出。

那些都是身而為人的感受，那些都是人類的情緒。

但妖精是沒有情緒的。

這個事實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

即使我在人世間長大，學會了在適當的時候表達人類的喜怒哀樂，但只有我知道看著自己嬉笑嗔罵的感受——就像有另一個殼子擁有著另一個意識過著另一種人生。

那個愛睡愛吃愛講故事的絆郢只不過是個本我創造出來的傀儡罷了。

一個為了更好的獲得人類的信任與喜歡，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的而誕生的意識。

如果我想的話，我隨時可以扼殺他，就如泯滅之前我用過的千千萬萬的名字身份甚至是思想一樣毫不費力。

可現在我卻覺得驚惶，有了情緒的妖精還是妖精嗎？我不知道，想來也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