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命懸一線的沖灘

　　回憶起這次大洪水駕竹排沖灘，儺達仍一直心有余悸，別說沖灘過程中心跳到喉嚨，就是沖灘過后，心還蹦蹦的跳個不停。因為選擇了阿格的建議，儺達心里沒底，更沒有辦法去驗證自己提出的沖灘辦法是不是更好，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就只好采用阿格的沖灘的方法了。過后儺達也覺得，阿格說的有道理。上一次大洪水剛過，在洪水落下了好多的情況下，他曾帶著兵丁一路向下游到那欄屯，他那時候積累了一些經驗。

　　沖灘開始，儺達提出還是讓他先帶領黑二和鉤鼻公沖灘。像第一個和第二個沖灘的方式一樣，他們要一架一架的分開來沖灘，不能夠同時出發，免得竹排被洪流沖擠在一起，造成可能的翻覆。儺達和阿格取得了一致，覺得河道岸邊水流相對河道中間來說沒有那么湍急，沿河道岸邊向下沖灘應該比較好，所以，儺達從一開始就沿著河道岸邊進行沖灘。

　　不曾想到，竹排和洪水相對，選擇哪一種沖灘的方法好像都沒有辦法逃避危險。

　　河灘口幾十步的上游，水流還是比較平緩的，所以剛剛開始撐竹排沿著河岸邊往下的時候還很順利。當竹排來到河灘口，由于水流落差太大，竹排前頭被高高抬起，瞬間又被摔了下來，跌入浪谷，插入浪里。黑二在竹排中間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往前摔倒在竹排上。儺達也感覺身子直往前傾斜，覺得不好，就大叫一聲，大家都坐落來。喊著話的時候儺達順勢就坐在竹排上，回頭看，黑二還趴在竹排上，鉤鼻公顫抖抖地蹲下來。水從竹排的縫隙往上涌，把三個人的下身都給弄濕了，笠帽也差點掉落到水里。鉤鼻公大聲罵黑二，丟，讓你站在中間，站也沒有站像，差點還把我們傾到水里去。

　　黑二眼咩咩看鉤鼻公一眼，不敢出聲。

　　就在竹排跌落浪谷，儺達三個人頓坐在竹排上，他們都還沒有更多感覺和反應的時候，竹排的前頭又被從浪谷中掀起來。儺達又大喊一聲，抓緊竹排。就在這時，儺達聽到河灘上游阿格啊啊的呼喊聲，儺達來不及回頭聽他們喊什么，心里覺得是阿格他們呼叫他和他的同伴，就知道可能要面臨危險。經驗告訴他，危險應該是來自岸邊，因為，大水已經把河道中間的大石頭覆蓋過去了，竹排不容易跟河道中的大石頭撞上。儺達不管天翻了還是地覆了，手拿竹篙轉身就往岸邊上撐，轉身的同時他發現竹排前頭的一角沖到了岸邊的一塊大石頭的邊上，使力撐已經不能夠扭轉形勢，加上坐在竹排上也一下子沒能使出更大的力量來。就在這措手不及的一瞬間，竹排前頭的一角跟岸邊的大石頭發生了沖撞，嘣一聲，儺達的頭腦好像也被炸開了一樣轟地響了一下，抖抖頭正眼看竹排，見竹排沒有散架，心里頭馬上謝天謝地大聲喊。真得好好地感謝“寧”人僠琓的竹排工，把竹排綁的這么結實，要不然，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事情。

　　接著讓儺達想不到的是，竹排被岸邊的大石頭撞上了以后馬上發生了倒轉，頭做尾來尾做了頭。儺達三人的面前反向了后面，儺達喊聲不好，叫黑二和鉤鼻公快快轉身，以適應竹排的駕駛。就在他們三個人都正在轉身的時候，竹排又被洪水涌起托到浪尖上，竹排又一次高高地抬起前頭，接著又被浪頭摔入浪谷。儺達三人一時候仰一時候伏，前仰后翻，一時間內竟沒有辦法保持身子的平衡。

　　這種情況如果繼續下去不得了，時刻有可能被洪水沖撞得竹排散架，人員殤亡。

　　只聽見上游阿格和兵丁們嗷嗷大叫。

　　儺達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說都幫不上忙，想要救自己還得靠自己。在與洪水搏斗的緊張時刻，時機往往一瞬而逝，有些情況讓人想都想不到。在這緊張的時候，儺達定了定神，讓自己穩住，覺得必須要改變這種被大洪水擺布的不利的情況，想到太靠近岸邊容易被岸邊的大石頭撞擊，被撞擊的竹排即使沒有散架，發生撞擊以后也會容易使竹排倒轉，使竹排和三個人的生命不斷處于危險的境地。他大聲對黑二和鉤鼻公說，我們，要齊齊拿竹篙不斷撐岸邊，使竹排跟岸邊保持五六腳抩遠，使竹排不跟岸邊的大石頭相撞才成。

　　黑二和鉤鼻公聽到儺達這么一喊，也從暈頭轉向的狀態中馬上清醒過來，齊齊抓住竹篙對著岸邊撐，黑二覺得坐著不好使力，就站起來，鉤鼻公大聲喝道，黑二，你想死?。『诙铝艘惑@，回頭看了鉤鼻公一樣，馬上坐下來。儺達見鉤鼻公大聲喝黑二，也往后瞭一眼，覺得鉤鼻公說的有道理，就說，鉤鼻公說的對，我們要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竹排的前頭上，撐岸邊也不能使死力，要順順來。

　　經過努力，竹排總算比較順利地往下漂去了幾十腳抩遠。卻偏偏在大家覺得比較順手的時候，黑二由于沒有多少撐竹排的經驗，也不怎么把儺達的話當回事，或者是把儺達的話當回事了卻不知道怎么的順順來。他一次使力過猛，致使竹篙的尖端深深插入岸邊的黏土里面去，被雨水浸泡的黏土很粘，好像把竹篙的尖頭咬住了，不使大力拔不出來。當他想使大力要拔竹篙的時候，由于竹排往下的沖力太大，他由不得自己地被拉離了坐著的狀態，身子斜斜地被拉向岸邊方向，再一次斜斜地摔在竹排上，連叫喊一聲都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鉤鼻公發現黑二有危險，也沒來得多想，嗷一聲大叫把自己的竹篙拔出來的同時，就順便把竹篙往里擋住黑二，不想讓黑二摔到水里。奈何，鉤鼻公坐著使不上力，黑二還是重重地向外斜斜地摔出去，竹篙也掉入水中。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聽到鉤鼻公大叫的儺達轉過頭來看，發現情況緊急，他就丟了手中的竹篙，身子往后一仰，平躺著的同時伸出雙手緊緊抓住黑二的一只腳掌，只聽啪一聲，黑二整個上身趴落到洪水中去，雙手在洪水中亂打水，下身卻還在竹排上，雙腳亂舞亂蹬著。鉤鼻公見黑二落水，就移動到黑二的身邊，想抓住黑二的另一只腳和儺達合力把黑二拉到竹排上來。鉤鼻公這樣做，反倒使竹排向黑二這邊側斜了過去，另一邊眼見就要翹起來。就在竹排就要翻覆的時候，儺達大聲喊，鉤鼻公，你動什么，你想死?。≈衽乓?，還不快退回去。鉤鼻公見竹排側斜斜的，知道大事不好，抓住竹排爬到相反的另一邊去，盡量使竹排恢復平衡。

　　儺達換手，翻身，使自己匍匐在竹排上，這樣做他就更有力把黑二拉回到竹排上來。他使雙腳插入竹排的縫隙中，緊緊勾住竹排，使力慢慢拖拉亂蹦亂動的黑二，見沒有效果，他就咬牙使力往后一促，黑二的肩膀從水中露了出來，黑二嗆了幾口濁水，雙手胡亂抓住竹排的邊沿，這才抬起濕漉漉的頭來。

　　見黑二得救了，儺達再次把黑二再往竹排拉一下，使黑二趴在竹排的中間位置，然后他才坐起來，對眼擎擎看著自己的不斷咳嗽的黑二說，黑二，你就這樣躺著，不要動。

　　這時候，儺達才發現，竹排又重新被洪水壓著靠近了河岸邊，眼見又要撞上岸邊的大石頭，儺達趕快抓起竹篙，卻沒有來得及頂住大石頭，竹排的一角已經撞到大石頭上了，嘣一聲，見竹排沒有散架，儺達心里再次謝天謝地。竹排撞上大石頭后再次倒轉，又來了個首尾對調，儺達和鉤鼻公只好趕快轉身。

　　儺達眼看著前方和岸邊，頭也不回地對鉤鼻公說，鉤鼻公，我們不能再讓竹排撞中石頭了，竹排受不得了那么多次沖撞。我看，再撞一次，我們恐怕都得喂大魚了。

　　鉤鼻公說，放心大人，要不是黑二剛剛這樣，我們不會讓竹排撞中這球石頭的。

　　儺達說，鉤鼻公，要記住，現在只剩下我們兩把竹篙了，我們不能夠像黑二一樣，使死力把竹篙捅入岸邊的泥土里去拔不出來，這樣很危險，即使放手丟開竹篙能夠一時保住命，沒有了竹篙竹排就由不得我們了，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是的，我知道，大人。鉤鼻公說。

　　見到儺達竹排上發生黑二拔不出竹篙上身跌落水中這件驚險的事情，阿格馬上想到了緊急措施，他叫每個人都用草索綁住身子，再把草索綁在竹排上。阿格說，我們大家游水的能力都不怎么樣，跟阿儺大人相比是小巫見大巫。一旦跌落到洪水里去，就只有喂大魚的份。我們大家把身子跟竹排用索綁住，一旦誰跌落水里，誰都沒有辦法去救，得自己順著草索攀著抓住竹排邊沿，竹排無論怎么樣都浮在水面上，只要攀著竹排就可能不會有問題。要是滾落到大水里，沒有這條索，就只有喂大魚一條路了。

　　阿格說得讓兵丁們膽戰心驚。

　　阿格從儺達三人沖灘中發現了很多問題，他及時地把見到的可能發生的問題跟兵丁們說了。并讓兵丁們把竹篙的尖頭脫去，使竹篙撐岸邊的時候不至于插入泥土太深，就算插入泥土了也不會插得很深，很容易就能拔出來。見儺達三人的竹排沖灘沖到了灘底下，阿格馬上招呼竹排上的狗頭和左手拐，放開竹排，跟岸邊保持一定距離，一邊向下游撐去，一邊做好沖灘的準備。

　　開始沖灘的時候，阿格坐在竹排的中間，一邊拿竹篙撐岸邊一邊不斷提醒前后的狗頭和左手拐，要求他們要適當使力拿竹篙撐竹排，說該使力的時候使力，該使死力的時候使死力，總之要看情況來使力。阿格說的明白，狗頭和左手拐聽得也很明白，只是弄不清楚什么時候該使大力死力，什么時候該使適當的力。

　　所以說，任何的準備，任何的說教，真碰到實際情況的時候，靠經驗，也靠人的靈活，也靠人的悟性。

　　竹排一時被涌上浪尖，一時又跌落浪谷，一起一伏的已經把狗頭和左手拐嚇得夠嗆。阿格叫他們往岸邊撐竹篙的時候，他們弄得手忙腳亂。眼見沖到岸邊的一塊大石頭的邊上，阿格喊道，狗頭，使死力撐。狗頭甩過竹篙，拿竹篙頭頂住前方的大石頭，死死地頂住，不讓竹排靠近，竹排前頭撐離岸邊遠遠的，左手拐沒有得到阿格的提示，不知道該使大力還是使適當的力，只是輕輕一點撐著，卻想不到竹排竟被洪水沖著貼了岸邊，竹排的尾部一角撞到大石頭上，把他們三人嚇了一驚，眼見竹排要發生倒轉，卻在洪水的壓力下又擺轉了一下，竹排前頭撞到岸邊上。阿格知道這樣下去很危險，就叫大家一起使順力撐住岸邊，使竹排離開了岸邊幾腳抩的距離，順著激流往下沖去。

　　沖到河灘底，阿格對儺達說，因為黑二的事故使他學得聰明了一些，把竹篙尖頭全部脫去了，不然不知道遇到黑二這樣的情況怎么辦，大家都沒有儺達的能耐，肯定要喂大魚了。說得黑二臉白一陣兒，紅一陣兒。

　　最后輪到第三架竹排沖灘了。

　　大頭棒成了這架竹排的主心骨。吊眼看東西總是斜著眼、吊著眼看，明明是看著這個地方，給人的印象他好像是看到其他地方去。雞胸脯整個人弓著腰，胸脯凸出，整個的就是一個殘疾人。他們兩個人，合起來只能算一個。大頭棒這樣說。當然，大頭棒只是說說而已，是在開玩笑。事實上，當他們跟野獸搏斗的時候，那個準勁，那個狠勁，連大頭棒都不得不服。

　　根據阿格的安排，大頭棒要坐在中間，說是坐鎮。有了坐鎮，兩頭就隨便了。當然這是大頭棒自己這樣認為的，吊眼和雞胸脯卻不這么看。

　　順順利利沖灘沖到一半多的時候，由于三人操作不當，竹排前頭差點撞上前面的大石頭。吊眼正在準備操作，把臉轉向一邊去，以便看準岸邊的大石頭，他正要拿竹篙去死頂大石頭的時候。大頭棒心急，在后面見坐在前面的吊眼把頭轉向河道中間方向，一時沒有想到吊眼看東西的特點，以為吊眼分心，要去看河道中間掀起的大浪，想叫喊要提醒吊眼又來不及，他就馬上站起來拿竹篙往前傾伸過去要撐住大石頭，由于使出的力量太大，一時收不回竹篙，身子被沖灘的竹排往后帶下去，身子往后就仰翻著重重地摔倒到雞胸脯的身上，雞胸脯沒有思想準備，被大頭棒砸得火冒金星，啪一聲，兩人滾做了一團，竹排的前頭翹了起來。吊眼一下就嚇住了，他怕大頭棒和雞胸脯跌落水去，第一想到的就是救他們兩人。注定這樣了，因為吊眼沒有足夠的水上經驗。當時，吊眼眼見發生了情況，轉頭斜眼一下，以為大頭棒和雞胸脯要摔落到后面去，馬上就站起來要到后面來救兩個人。吊眼的這一錯誤動作，使竹排尾部沉了下去，竹排前頭翹了起來，三人竟就簌落落地滾在一起，齊齊跌落到洪水中去。偏偏，竹排翻覆過來后，尾部被激流反著沖向前去，整架竹排就蓋了過來，啪一聲把三個人壓在激流之下。

　　這個突發的情況，把在河灘下游看著他們沖灘的儺達阿格他們都嚇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