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進退兩難

　　三架竹排從歇息地出發，過去了小半日，日頭還在偏東方向的時候，從東南方向飄過來一大片烏云。不久，河面開始起風，很像是一場大暴雨就要來臨。

　　阿格對左手拐說，左手拐，你快點拿蓬來蓋住火種，看來一陣兒就要落水了。水要是把火種淋黑了，想再去尋找火種就難了。沒有火種我們怎么煮飯來吃。

　　左手拐嗯地應了一聲，馬上行動起來，急忙用雨篷把火種桶蓋好。

　　儺達說，阿格，我們這個位置很不好，在這個地方待著時間長了不是計。你看，兩岸都崚崚的，沒有我們靠岸的地方啊，萬一發了大水就背時了。

　　阿格說，靠是可以靠的，只是一落大水，就會有大洪水涌落來。大洪水一來，這么崚的岸邊我們站也站不住，竹排就更沒有辦法停靠了，不小心大家甚至可能都被大洪水沖走。我們得趕快尋到一個不那么崚的岸邊停靠才成。

　　儺達說，嗨，怎么就正好來到這么崚的地方呢。今朝一路上來，好像都是這么崚的河岸呢。阿格，你看你看，上面好像也沒有平的地方。除非，除非回到昨晚我們住的地方。

　　阿格說，再上去一段路會不會有比較平緩的岸邊呢？

　　儺達搖搖頭說，誰知道呢？不好說。萬一尋找不到平緩的岸邊就慘了。

　　儺達和阿格商量的結果，覺得還是回到昨晚歇息的地方比較保險。那里的地勢比較平緩，大洪水在那里不會掀起大浪，大洪水流的也不會很急，方便竹排停靠，人也有落腳的地方。

　　狗頭一聽說又要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哎喲哎喲地叫喊，額頭皺皺地說，又要回去啊，那么，辛苦了的這小半日算是白費了。我的大人你們看，我們把竹排拖上了三個淺水灘了呢，大人你說拖竹排上灘幾難啊。我想，說不定上面不遠的地方可能就有適合停靠竹排和我們落腳的地方呢。

　　兵丁們也和著狗頭，嘈哄哄起來。

　　阿格嚴厲地看著狗頭說，狗頭，你敢肯定上面不遠的地方一定有比較平緩的河岸么？

　　狗頭低下了頭，小聲說，官人，細人的不敢說一定有，不過如果有呢，我們的辛苦就不會白費了。

　　阿格大聲道，如果有，如果有，有你個狗頭，狗頭你亂說！如果沒有呢，如果沒有呢？哪個敢拍胸膛敢說一定有？要是尋不到這樣的地方呢？你想讓我們通通被大洪水沖走了浸死去？

　　狗頭惶惶地說，官人，細人不敢。

　　阿格喝道，你不敢，沒有影子沒有把握的事你不敢為什么還這樣說？

　　狗頭的頭垂得更低了，不再敢吭聲。

　　阿格轉過身去，哼哼道，看在阿儺大人的面，這段時間我讓你們隨便說話，你們竟然就說說的就說慣了，什么都敢說了，還敢頂撞我這個官人了。你們就以為我放開了真的可以讓你們隨便說了啊。你們什么身份！啊？記住，有些該讓你們說，我會讓你們說說，有些不該你們說的，你們不要亂說。就像現在這個事，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上面有沒有平緩的地方，你們就給我閉嘴。怕辛苦？怕辛苦連命都不想要了？

　　狗頭頻頻點頭，是是是，官人。

　　儺達覺得阿格對狗頭對兵丁們有些苛刻，卻不好說什么。狗頭畢竟是阿格的兵丁，阿格怎樣教導他的兵丁，怎么說他的兵丁是阿格的事，跟儺達沒有關系，即使有，關系也都不大。像這樣的事情，儺達一般都懶得去理會。

　　說話間，雨水真就嘀嘀嗒嗒地落了下來，大家急忙戴上笠帽，披上蓑衣。這是從僠王城里出發一來，他們碰上的第二次下雨。開始，指頭大的雨滴嘀嘀嗒嗒了一會兒，之后，竟越下越大，不到半支香的功夫就傾盆似的嘩嘩地落下來。阿格便扯著喉嚨大喊，快快快，快向下面撐竹排！

　　大家合力把竹排往下撐百十步遠的時候，就發現河道兩岸嘩嘩地吊下來無數的瀑布。一枝香的功夫，河水馬上完全混濁了，水位上升了一腳抩還要多。

　　到了這時候，大家才服了，儺達和阿格的決定是對的，大家同心協力，爭取在大洪水到來之前把竹排撐到安全的地方去。

　　看著兩岸嘩啦啦響的黃色瀑布，儺達馬上想到問題有些嚴重了，如果他們不能在三支香的時間里把竹排撐到早上啟程的地方，那是十分危險的。必須趕在大水頭到來之前趕到那個地方。儺達大聲阿格說。

　　阿格說，知道啦。所以我就唬狗頭，要是再磨磨擦擦一陣兒，說什么都沒有用了。說話間，阿格發現竹排就要沖落第一個河灘，大聲叫道，大家注意啦，河灘到啦，注意中間拱起的那球石頭！

　　倒頭以后，竹排反首為尾。這時候的儺達在中間的竹排尾部撐竹排，他手上緊抓著一桿竹篙使力地撐，他怕在前頭的黑二掌控不好竹排的方向，就對站在竹排前頭撐竹排的黑二說，黑二，就要沖水灘了，你到中間來，我到前頭去。

　　黑二回頭看了看儺達一眼，說，大人，這怎么成，哪能讓你大人在前頭撐竹排，沖灘前頭太危險。

　　儺達向竹排前面移動過去，大聲對黑二說，黑二，你不要啰嗦。是你熟水還是我熟水，我過的獨木橋比你行的路還長。你快快偏開，你再啰嗦我把你踢到水里去。

　　黑二只好顫抖著乖乖向竹排的中間位置挪動過來。與此同時，儺達也已經移到竹排的前頭，儺達這樣做，是為了兩人在移動過程中以免竹排發生傾斜。

　　儺達和黑二剛剛對調好位置，阿格所在的竹排就已經接近河灘了。阿格在河灘的前面稍稍磨蹭了一下，儺達知道阿格心中沒有底，不知道怎么做。他們一路上來都是拖竹排上灘，上一次大洪水他們過后他們也只是順流撐竹排，沒有沖過淺灘。對他們來說，沖淺灘畢竟這是第一次。儺達對阿格說，阿格，你們不要怕，記住，有正面的石頭時，沖灘時不要死頂正面的石頭。如果不得已一定要使竹篙頂正面石頭時開頭一定要出最大的力頭，但是不能死頂。頂住正面的石頭的時候，要順順地出力順便讓竹排向水較深一些的地方沖下去。旁邊的石頭只要輕輕地順手撐一撐就成。阿格你不要怕，你們先落去，注意水灘中間的石頭。你們落到水灘底下以后。我們再開始沖灘，一個一個的來沖灘，不能急。見阿格點點頭，儺達又轉身對后面跟著的竹排的兵丁說，你們記住啦，沖水灘不能夠一架竹排接著跟一架竹排，必須要分開沖灘，等前面的竹排沖灘沖到水灘底下以后，跟在后面的竹排才能沖灘。然后再把剛剛跟阿格說的話又對后面的兵丁重新說了一遍。等儺達轉頭向前看的時候，發現阿格帶領的竹排差不多已經沖到河灘的底下了。

　　之前從河灘下面往上拖拉竹排的時候，儺達知道這個河灘的水道較直，比較容易沖灘。最難沖灘的是最后的那個河灘，河道彎曲不說，最主要的是水道中間到處有凸起的高過人頭的大石頭趴著，好像等著要把沖灘的竹排擊個粉身碎骨。

　　輪到儺達的竹排沖灘了，儺達提醒身邊的黑二和鉤鼻公，前方由他自己把住，他叫在中間的黑二和在末尾的鉤鼻公注意水道兩邊的石頭，如果竹排兩邊有靠的較近水道邊的石頭，要他們就稍稍使力拿竹篙撐一下，這樣就可以把竹排撐離石頭。黑二和鉤鼻公雖然很忐忑，但是，真到沖灘的時候，他們按照儺達的不時提醒很快地就順利地沖過了第一個河灘。接著，第三架竹排也成功地沖了下來。

　　雨水下得越來越大，河兩岸山上奔瀉而下的瀑布像泰山壓頂一樣地轟鳴著。隨著河道水面的升高，水流也越來越急，半支香功夫以后，他們又順利沖過了第二個河灘。

　　儺達一邊撐竹排一邊注意觀察河道的兩岸，發現河水升高得很快，從他們開始轉頭向下游撐竹排算起，河道水面升高有半竹桿高了。

　　小半枝香的功夫以后，他們的前面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彎彎的白花花的嘩嘩地轟鳴著的河灘水道，這就是他們要沖下去的第三個河灘。由于水面升高，水流加快，已經看不出拖拉竹排上河灘時原來水道的樣子了，只看見整個河道里白花花的一大片。盡管這樣，儺達還清楚地記得，他們把竹排拖拉上這個河灘的時候，河道中到處是犬牙交錯的一人多高的大石頭矗著，這時候已經被升高的水面蓋過去了，河道中間的大石頭在激流的沖擊下河道翻起白花花的浪花。看著這種嚴峻的形勢，儺達叫阿格和后面跟著的竹排撐到岸邊的地方靠邊停一下。儺達把自己的想法跟他們說了，提醒他們注意這個河灘的險惡，提醒他們特別注意河道中的大石頭。

　　儺達指著翻起白浪花掀起大浪的地方道，那里，肯定就是早上我們上來的時候看到過的那些大石頭了，千萬不能正面往翻起白浪的地方沖過去，一旦被正面的石頭撞擊，竹排很可能散架，人身都難保。

　　儺達這么一說，把兵丁們嚇得不輕，抖抖著雙手對儺達說，要不，大人你一架一架地幫我們把竹排撐到河灘下面去……

　　阿格嚎道，大膽，你們真是，指揮起阿儺大人來了！

　　兵丁們連連說，不敢不敢。

　　儺達笑了笑，他沒有反駁阿格，也沒有答應兵丁們。他知道，要沖這個河灘，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更不用說這些水上經驗很少的兵丁。他說，我們沒有時間了，我們不能這樣做的，那樣做，單單我在岸邊上上下下的走著來回三次，就浪費了好半日了，那時候大水頭早到了。你們看，這么崚的河岸，我怎么來回的走，你們又怎么走下去？現在，我們必須像剛剛沖過的兩個河灘那樣，主要大家小心一些，膽要大一些，我們肯定能夠沖到這個河灘底下去。

　　儺達又說，我先帶黑二和鉤鼻公沖下去。實際上我也不敢說我們就能沖下去。不過，你們看著，對你們沖河灘肯定有幫助，也心中有數。

　　儺達回頭叫黑二和鉤鼻公道，你們兩個，要準備好了，我們馬上就要沖下河灘去了。

　　等等，阿格伸手招了招，對儺達說，我看我們還是等一等的好。阿儺，按照我的看法，現在的水還落得這樣大，水面肯定越來越高，如果水面高過河中間的石頭很多了，河水就不會翻起那么大的大浪，水面跟大石頭的距離就多了一些。我們的竹排吃水不深，應該能夠從水面上沖下去而不會碰上這些大石頭的。

　　儺達聽阿格說的有理，點了點頭。只是……儺達說，水升高到一定程度以后，水流就更加急，水流急了對我們就更加不利，水面在這些大石頭的作用之下還會形成很多大漩渦，大漩渦太危險了，甚至能夠把我們的竹排吞到水底下面去。

　　阿格說，危險是危險，我總覺得比現在這個情況好一些。

　　儺達眼定定地看著長灘，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最后，儺達下了決心地說，阿格你說的有理，也許按照你說的去沖灘，可能更加保險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