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快樂的人

　　無論你垂垂暮年之際以什么樣的方式回憶自己的一生，你們都會嗤笑自己當(dāng)年的幼稚、愚蠢與無知，作為經(jīng)歷過成熟頂峰的老人們在此刻返璞歸真，迎接自己最后的快樂。這快樂也并不多，回憶里也非處處洋溢著喜悅，更多的是在痛苦與苦悶的間隙里那短暫的時刻而已。就像偶爾的熱水燙了嘴，情緒立刻糟糕起來。

　　人到老年之后，情緒里是快樂的變種，他自知快樂沒有年輕時候純粹而充滿激情，所以常常采取用無奈的笑容抵制無聊的一天。如此，對于快樂的沉默就是死亡前最經(jīng)常的表現(xiàn)。

　　與此相反，正值青春時的青年人們，考試考的好，心儀的姑娘給了自己一張紙條，明天是星期天等任何細(xì)微的差別都能激起自己快樂的情緒。即使偶爾熱水燙了嘴，當(dāng)那個姑娘回頭看你時，你立刻忘記了疼痛。

　　中年人的快樂最復(fù)雜，當(dāng)偶爾熱水燙了嘴，一個女人朝他微笑，他立刻覺得這燙傷加重了。這個女人昨天路過辦公桌時剛跟自己說過：“要不你先愛上我吧？”因為他的老板用了與這個女人他媽的一樣的句式：“要不你先休息一周吧？”回到家照著鏡子，更感覺那燙傷火辣辣的刺痛。

　　通常，這3種事情會發(fā)生在那個老年人回憶中：那個姑娘微笑的對象是他座位后面的體育班長，曾經(jīng)那個女人為自己遭遇的不公正待遇向老板匯報，因為愛上了自己。而老板主動給自己的休假是那個女人爭取的。曾經(jīng)萍水相逢，如今遭遇過眼云煙。老人嗤笑自己曾經(jīng)的愚蠢與無知，孩子們看到這老人的微笑，以為那是他怡然自樂的閑適生活方式。

　　唉！時間飛快意圖很明顯，促使你無暇選擇你的過錯：你一直在等待著悲傷離你而去。所以，尋找或者試圖回憶，都是徒勞。那片刻的快樂將裹挾著排山倒海式的憂愁而來，瞬間擊垮試圖重拾希望的某中人。

　　所以，我從回憶里轉(zhuǎn)危為安，固執(zhí)地與當(dāng)下僵持著。此刻，我萬分焦迫。彼時，我困頓難抒。在相同的時分，我靜靜地尋覓、沉默，凝視著微風(fēng)，思緒渺遠(yuǎn)而綿長：

　　年輕的快樂是激情，中年是自由，老年是回憶。恒常的總是自由：當(dāng)我們有一天為了自由而開始擔(dān)憂的時候，我們便不再年輕了，我們也不可避免地步入了一個難以忍受的世界了：

　　試圖理順快樂與世界的關(guān)系，就必須接觸死亡。這也是加繆在與我同樣年華時深感困擾的話題，以為死亡是最偶然的，這世界沒有什么比巨大的偶然性更能激起快樂的了：比如陡然而富，比如天降仙女。二者都可以通過在薄情寡義的世界中用不擇手段的方式得到，但長生不老，只存在于理論上與意念里。

　　所以面對死亡巨大的威脅時，快樂終究短暫的要命：年輕是苦痛的代名詞，老人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唯獨中年人的快樂最使我感興趣，他們面臨著自己父母突然死亡的威脅，面臨自己孩子勢必離開的必然，面對著自己也必將屬于沉默的未來，他們面對快樂時的無力感令我著迷，它主要源自于我的恐懼：

　　當(dāng)一個編輯說我筆下的文字不夠悲天憫人時，你知道這使我多么的快樂，我只關(guān)注我的喜怒哀樂，我只關(guān)注我的快樂。為此，我需要確證與我不在一個節(jié)奏的所有無關(guān)人的生活狀態(tài)，如果這都不算悲天憫人，我不知道什么才是這個詞的真正涵義了：

　　世界試圖迫使我們扭曲事實，囫圇美好。我們努力地死去，卻換不回一滴眼淚。趁年華未老，我們該怎么樣換取快樂？

　　關(guān)于人生，我們可以這樣開頭：你要煩心的事情簡直太多了……

　　關(guān)于愛情，我們可以這樣開頭：他在自己已經(jīng)許下的承諾的重壓下已經(jīng)精疲力竭但又樂此不疲……

　　關(guān)于死亡，我們可以這樣開頭：你一直在等待著一個遲遲不來的災(zāi)難，它按部就班但又突如其來……

　　關(guān)于孤獨，我們可以這樣開頭：多年以后，他終于承認(rèn)，曾經(jīng)繁花似錦的每一條人來人往的路到最后自己一個人都會重新再走一遍……

　　關(guān)于名利，我們可以這樣開頭：時至今日，你為了確證一個虛名，已經(jīng)拼盡了一生的光陰……

　　………

　　關(guān)于我所有的關(guān)于，最終我們要續(xù)寫這些開頭，拼了命的要將“快樂”這個關(guān)鍵詞擠入但難免差強人意，在這差距中我們終于承認(rèn)：

　　那些曾經(jīng)我們期待的風(fēng)云激蕩、眾星捧月的未來里，我們卻是孤獨一人的旁觀者，我們在一個溫柔的夜里喝醉，最終死的莫名其妙。詩人李白如此地死去。

　　那些曾經(jīng)我們期待的勤勤懇懇、日日夜夜的未來里，我們?nèi)匀华氉葬葆逶谝魂囮嚳耧L(fēng)暴雨的街角等待著，我們清晰地知道沒有人會給我送傘，最終我執(zhí)拗地渡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條破船上。詩人杜甫如此地死去。

　　在左突右撞的生活里，我們終于迷路了。倒也好，剩得我們?nèi)フ摇Ｗ咭怀蹋闶且怀贪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