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么一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新的一日里使大家都過得很不好,心里很不平靜。如果吊眼說的是真話,因為他后半夜值崗時像好幾日以前那樣困了瞇了一下眼,竹排上的物件就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搞得亂七八糟。這么說,事情就大了。如果排除吊眼作案的可能,大家就感覺到好像有個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影無蹤的東西在一路跟隨著他們自己一樣。不知道是誰把鬼魂這個意思先說了出來,大家一聽,就毛發倒直,背脊發冷汗,一身雞皮疙瘩。
偏偏,牛骨這時候突然渾身發冷,額頭卻像燒紅的飯煲一樣滾燙。把帶來的所有被子都捂到他的身上來,他還說冷冷冷。阿格把大頭棒叫到牛骨這邊的竹排來。大頭棒一聽說牛骨這樣了,就想到牛骨這病跟被大灰狼咬一口有關,過來解開傷口一看,就嚇了一跳。牛骨的傷口里面已經潰爛得見了白骨,膿水把包扎的布條都濕透了,還洇到腳板上了。傷口周邊到整條小腿紅腫得像個大錘棒,傷口像張開的血盆大口。難為牛骨昨日還因為野人的話題談笑風生,引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那是苦中作樂,故作開心啊。
大頭棒道,也怪我,這幾日沒有過來看看,都是因為惡人作的,搞得我們沒有個空閑,都是這個大洪水,把單的收了,把大家也搞得懵懂了。看來,我的那些草藥也不怎么有用。牛骨你也真是,都這樣了,也不說一說。
牛骨苦笑著說,我知道那不過是什么時候的事,我們這樣的人,生著是吃苦,要死呢也是吃苦,反正都是吃苦,醫什么醫呀,醫也好,不醫也好,都一樣的。
大頭棒說,牛骨你真是。
牛骨還是笑笑,牛骨的苦笑使大頭棒很難過。大頭棒要求竹排靠岸,他說自己要到岸邊去采摘一些草藥,好幫牛骨醫傷腿。
阿格命令把竹排就近靠岸停住,讓大頭棒到岸邊去采草藥。阿格順口叫黑二跟去,黑二因為野人的事心里忐忑,磨磨蹭蹭。阿格見黑二老大不愿意,就只好叫鉤鼻公,鉤鼻公瞥了黑二一眼,跳下竹排,跟著大頭棒到岸上去。一枝香的功夫以后,大頭棒和鉤鼻公回來了,大頭棒抓來了一大把草藥,就在岸邊生了火把草藥煲了。
給牛骨洗刷傷口的時候,牛骨已經開始說胡話,中間還哼哼地叫,那聲音像是狗被人踢了一腳發出的聲音。大頭棒聽了,頭皮發麻,知道牛骨已經病入骨髓,看來沒有救的了。見儺達探頭過來看,大頭棒就把儺達拉到一邊去。
大頭棒說,牛骨傷口爛得見了白骨,膿水嗦嗦地流,看來難醫了。如今,聽他叫喊,好像又得了癲狗病,老哼哼地叫喊著。癲狗病會淪人。你們大家,千萬不能讓牛骨抓著,他的指甲毒得很,更不能夠讓他咬中,被他抓傷咬傷都容易被淪上,淪中了就可能會發癲狗病的。他這時候也像癲狗野狗一樣,牙齒癢,總想要咬人的。跟大家說,千萬不要讓牛骨抓中咬中呀。
聽大頭棒這么說,儺達覺得耳根發麻,背脊都直冒冷汗。
儺達問大頭棒,你看,這個時候該怎么辦好?
大頭棒說,目前要緊的是先把牛骨綁起來,把他的手腳綁得緊緊的,不要讓他動,不能讓他抓人咬人。我已經煲了藥水,給牛骨先洗洗傷口,然后再拿些草藥給他敷上,看成不成,看有效沒有效。同時,阿儺大人,我覺得我們也應該要尋一個細師傅了,看起來得為牛骨的后事做些準備,免得到時候臨時臨急的尋不到細師傅。按我看,牛骨的病是醫不好的了,就好像眼屎一樣,一看就知道。
儺達點了點頭,向阿格走去,對阿格把大頭棒的意思說了。阿格點點頭,馬上叫幾個兵丁按照大頭棒的要求把哼哼叫喚的牛骨綁了個結實。最后,大頭棒用帳篷布為牛骨在竹排上搭了一個小小涼篷子遮陰,細心地為哼哼叫喚的牛骨洗傷口和敷藥。
阿格說,什么都好辦,只是,細師傅難尋啊。儺達隨著阿格轉頭看了一樣周圍的大山。阿格繼續說,我的阿儺大人,你看,如果牛骨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怎么辦?
儺達搖搖頭說,先繼續往上游去吧,逢山過山,逢水過水吧,我的看法,到時候再說吧,聽天由命吧。說不定,到了時候我們會碰上人家的。
竹排離岸向上游駛去。一路上,儺達心里記掛的,是無論怎么樣都要尋找到一個細師傅,準備為牛骨安排后事。但是,問題也來了,如果尋到了細師傅,而牛骨卻還沒有像大頭棒預先想的那樣,這樣的話又該怎么辦呢?只能等著么?
別說,老天好像有意安排。謝天謝地的,這日中天過后,大家在河道左岸邊上發現了兩座小小的干欄。有干欄肯定有人家,有人家肯定能夠尋得到細師傅。儺達的心定了。
儺達叫上黑二,讓他跟自己到干欄那邊去見干欄的主人。
阿格笑笑說,我的阿儺大人,你還叫黑二去呀?黑二這個人膽細過老鼠。甚至見到老鼠都怕。
黑二在旁邊聽見了,嘻嘻地笑著說,內官大人,你把我黑二看扁了哦。
兵丁們一陣哄笑。
儺達也笑笑說,不要緊的,干欄上面是人家又不是老虎白眼狼,有什么好可怕的。是不是,黑二。
讓儺達河黑二感到意外的是,兩座小干欄上一個人都沒有。可是,看干欄底下面,豬啊雞啊鴨啊都還在,嗚嗚叫,咯咯叫。儺達估計,這兩戶人家看見他們身上有劍有槍的,以后遇到惡人了,可能因此而躲了起來了。還可能因為躲得急忙,連家里的牲畜都來不及一起帶走。
儺達和黑二只好走回來,把看到的情況跟阿格說了。阿格的想法一樣,估計兩戶人家躲開了。
儺達說,干脆,今晚我們就在這里吃飯睡覺,等他們一回來再跟他們說。
阿格聽了搖搖頭說,我看,我們不能這樣。人家以為我們是惡人,對我們防著呢,要是我們今晚還在這兒歇息,恐怕人家不敢回來,仍然躲在山上。這樣,我們就沒有辦法見得到他們。我看這樣吧,我留下來,等他們回家來。你們照樣往上面撐去,遠離這里尋找一個地方歇息,使他們以為我們全部都走了,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回來的。我看,他們肯定躲在山上的一個地方,他們看見你們把竹排撐走了,到看不見了你們的時候,他們可能就回來了。等他們一露臉,我再跟他們把事情說了,我想他們應該能夠看得出我們沒有惡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跟他們商量著請細師傅的事情。
儺達說,我留下來吧,你帶他們到上游去。
阿格說,還是我留下來的好。我是僠王的內官,我身上還有通牌。
儺達說,你把通牌給我用用不就成了。
阿格推了儺達一把,笑著說,哪能這樣呢。你以為僠王看不見就能夠這樣做啊?人在做,天在看,這句話怎么說。去吧,你把他們先帶到上面去吧。一見到這兩家人回來了,我就把我們的碰到的事情跟他們說說。等我把事情辦妥了,我再跟著河岸邊走上去追你們去。
留下阿格,儺達心里總感覺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這一路往上游去,儺達跟大家一樣痛苦。牛骨老迷迷糊糊地哼哼叫喚,有時候嗷嗷地大喊大叫,有時候又處于昏迷狀態,完全沒有人的意識。他有時候發了瘋地掙扎著,有時候又安靜的像個卷著尾巴的病入膏盲的老狗,細聲哼哼叫著。大頭棒無奈地不斷轉頭看看大家,不得不忍心任從身邊的牛骨翻天覆地的掙扎著。
事實上,不論大頭棒怎樣尋求大家的眼光,大家好像都像商量好了一樣,都把臉偏向一邊去,總不忍把臉轉向牛骨躺著的竹排上來看著牛骨受苦的樣子。大頭棒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一個樣,一肚子苦水,卻又吐不出來,那個難受誰都說不出來。
因為牛骨躺在竹排上,拖拉竹排上河灘的時候,增加了重量,增加了大家的負擔,卻又少了人力。大家得使出比平常多得多的力量來才能夠把牛骨躺著的這架竹排拖拉到河灘的上面去。日頭掛西山頭的時候,他們轉過了三個河灣,上了兩個河灘。從河道的水面上,老早就已經看不見半道上碰到的兩座小干欄了。
看看天將晚,儺達才叫大家把竹排靠岸,然后做飯歇息。
儺達叫人給阿格留下一份飯菜,把飯菜用竹筒裝了放在水里泡著,以免飯菜臭餿。
這一夜,儺達吸取了教訓,半夜和后半夜兩個崗安排兩個人同時值崗。整整一個晚上都沒見有什么事,只是因為沒見到阿格到來,儺達心急得很,好像心里頭少了一坨東西,心虛虛的。心急的儺達因此一點睡意都沒有,睜著眼一直到天光。
天光以后,儺達越發心急,他真想回頭到下游去尋找阿格。幾個兵丁勸說儺達,說好不容易把竹排拖拉到了這里,轉回去恐怕也沒有用。要是出事早就出事了,還是先在原地等著阿格長官的好。再說,牛骨還沒有斷氣,急也沒有用。
儺達想想也是道理。叫兵丁就地歇息,反正大家都辛苦了。他自己覺得煩悶難受,他想自己一個人到山上去捉幾樣東西來給大家的伙食添些野味。黑二想跟著上山去,儺達不讓,說人多了把野物給嚇走了,會捉不到野物,還白白辛苦一遭。儺達還拿老虎和狼來嚇唬黑二。黑二只好留了下來
儺達一到山上,心情就開朗起來,幾乎把心中的不快淡忘了。儺達這個人就是這樣,他受不了那種安安靜靜地蹲在窩里享受的生活,總想著辦法找些事情做做。儺達還受不了那種煩心的和難受的境遇,每當碰到這些煩心的事情,他總想要找個理由找個地方發泄,這樣做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一旦走到山上,一旦看到亂竄的小野獸,他的心就跟著這些野獸走了,他就一心想著要去捉野獸了。好像,他從來不知道牛骨正在受難受煎熬,這個事好像從來不曾在在他的心里裝過一樣,甚至,阿格一夜沒有追上來的事情好像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儺達身上配著長劍,背著弓弩。打獵對儺達來說是輕車熟路的事情,一個多時辰過去以后,儺達就捉到了三只野兔,兩只鷓鴣。他興沖沖地走下山,來到駐地。見阿格回來了,儺達把手上的獵物向阿格揚了揚,呵呵笑。
阿格沒有跟著儺達笑,因為牛骨死了。
阿格說,請細師傅的事情那兩家人已經派人幫著去叫了,那兩家人說細師傅就住在山背那邊。不是很遠,小半日的路,來回也不過是大半日時間。阿格估計,細師傅天光之前應該能夠趕到這里。
完了,阿格繼續說,嗨,那兩家人,他們怕我們半夜去襲擊,他們的祖先曾經吃過這樣的虧。他們很警醒地防備著我們,當晚都沒有回家,躲在山上過夜。我蹲在干欄的旁邊,也喂了一晚的蚊蟲,你看,手臂呀,臉上啊,到處是紅印。一晚又大半日呀,我餓得兩眼直冒金星。天光的時候他們觀察到干欄沒有動靜,就先派人落山來先看看。我見只有兩個男人落山,知道他們是先來探看情況的,我就沒有驚動他們。因為,兩個男人都帶著長劍,如果他們一看見我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就可能以為我埋伏襲擊他們,他們就可能不問青藍黃綠的就要開殺。要是你儺達可就不怕他們,我呢,赫,我不行,我敵不過他們兩個。我還是悄悄等著,大概四五支香的功夫,他們兩家人十來口全都回來了。當然,開始他們還是不相信我的,男人們都拿長劍向我沖過來。我把自己的長劍丟在地上,拿出通牌來,說我是僠王派到蛇埌去采挖七彩軟石的公干。他們不識通牌,半信半疑。我把我們的情況向他們說了,一個在后面的老者說,既然這樣,他們會派人幫我們叫細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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