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離的人——旅行的意義

　　人人都疾步而行，在超越我時，人人都注意避開我。而我不知所措。

　　——題記

　　我們不斷地逃離，不斷地向我們在乎的人證明著我們的情感與生活。可憐的是，很多時候，沒人想聽你絮絮叨叨地證明你如何存在，他們更多的只想盼著你沉默、出丑甚至是死亡。

　　我時常在城市里浪游，這應(yīng)該是每一個逃離的人暫時尋找自我的方式。我騎著自行車，跟著一個穿著藍色棉襖的老大爺后面，一來是擋風(fēng)，二來是體會一下老人在在這風(fēng)沙凄寒的天氣里蹬車的節(jié)奏：緩慢而厚重。

　　他的后座上帶著木條、塑料白管、裝著扳子等工具的袋子，看得出這個老人應(yīng)該是個木匠或者擅于木匠活，正在頂著風(fēng)，艱難地走向他的目的地。我在一段漫長的直行路后，于一個紅綠燈路口與之道別，自語道：“再見，藍色的老大爺。”然后目送著他藍色的背影消失在了寒風(fēng)里。

　　而我繼續(xù)著無目的的飄行。目之所及，幾對穿著棉襖依偎的情侶在等待著公交車，旁邊是兩個老大媽討論著中午的飯菜，幾個老頭討論著國家政策的新動向、股票市場的不穩(wěn)定以及他們的兒子的工作以及找對象的事情。一個提著綠色袋子的學(xué)生穿過了情侶、老大媽和老大爺，站在最邊緣的地方，望著公車來時的地方發(fā)呆，似乎想著近期考試的成績與喜歡的姑娘。

　　我的目光隨著這些人群落到了紅燈上，從凝視著這紅色的閃爍，天空也忽然變紅了。瞬間這個路口的車輛失去了控制，疾速地飛馳，行人惶恐的神情，就在一瞬間，車禍、鮮血與死亡。我看到了一個路人臉上的一滴淚水，轉(zhuǎn)瞬便成了微笑，綠燈亮了，一切恢復(fù)了正常。我也感染了那人詭異的微笑，但我換成了愁苦的表情，開始繼續(xù)蹬車前行。因為天太冷了，我要尋一個溫暖的地方。但事實上，我就是從溫暖的地方出來的。

　　我遙望著前方的路，說道：“媽的，我又他媽的迷路了！”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并沒有目擊地，所以也無所謂咒罵了。于是我嘲諷了我自己對這個世界無禮后，繼續(xù)前行。

　　那我的目擊地在哪呢？是那個一輩子也走不進去的天堂嗎？還是很容易就墮落到地獄中的前廳？還是轉(zhuǎn)頭回到原來的溫暖之地？但是凡逃離的人，回去的勇氣是沒有的，對于未知的恐懼刺激我的激情，是的，只有向前，剩下的，我也無處可去。

　　當(dāng)身體距離故土越來越遠時，我的精神便愈來愈孤獨，我一個人于漫漫長夜里，孤獨的頂點便是對死亡有了一層又一層的叩問。而這是無濟于事的，因為旅途總是一個由激憤到憂郁的過程，作家加繆如此地解釋著自己傷心的旅途。

　　于是我走的越來越遠，遠到我已經(jīng)遺忘了回家的路。總要有個目基地的吧？是啊，否則一直走下去是會死人的。每到一個路口，我就要在焦慮的選擇中反復(fù)決定該奔向哪里？或左或右？通常我會避免選擇，直接向前，直到路盡天黑。

　　那些閃回的景致無暇顧及一個孤獨旅人的心情。但我看到了我的影子如此的濃重，想著這陽光尚好，消抵了些許情緒上的陰霾。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景與心境下，我所堅定的某些原則在一些虛無的藍天白云和處處妖艷嫵媚的風(fēng)景里變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街道上人群嘈雜地在交談、叫賣與那流動的風(fēng)景線，刺眼的陽光略過我的眼睛，也就在此刻，一個安靜之所便顯得難能可貴。

　　逆著旅行的主流路線，我固執(zhí)地搜尋著一些相對的地方。我獨自踐行著我賦予旅途的無聊的意義，沒有人質(zhì)疑也無需質(zhì)疑，因為在十字路口的那一刻，我就是上帝，思考著哪一個女人曾賦予了男人以生命般的愛情與意義？

　　于是我從古希臘的女奴追憶到了浮士德旁的海倫：

　　美麗的女奴是愛上了阿基琉斯還是阿伽門農(nóng)

　　陪涅羅佩10多年保守著貞潔之身

　　克呂泰墨斯特拉選擇誓殺丈夫

　　伊奧卡斯特瘋狂地上吊自殺

　　安提戈涅毅然地埋葬了哥哥的尸體

　　伊菲革尼亞生死未卜

　　美狄亞一切的殘忍行為是愛的變體，但終究給伊阿宋留了性命

　　但丁，你深沉地愛著貝阿特麗采。但你對弗蘭采斯加和保祿的愛情卻持雙重標準。

　　綺思夢達，一個美妙而剛烈的女子。

　　奧菲利亞木偶般地自殺

　　海倫，愛上了帕里斯，死后的靈魂又愛上了浮士德。

　　而后我又從海倫回溯到以前，總之是重復(fù)性無聊的思考用以緩解我尷尬的心情與對一個遙遠的女人的憤怒。

　　由于我性格的某些成分惹怒了這個遙遠的女人，于是我向親朋確證了我的性格。在不斷地或直接或者委婉的批評中，我斷定的一個人的自信永遠是一個謎題。我會在合適的時機向我愛的人嶄露難得的社會性的禮儀，但如果我把這些陳規(guī)舊俗拋開，還剩下的那一個人依然站在原地，那怕她是為了看我出洋相，之于我，我也會為之付出我的生命。

　　我不是時常在等待著我的誓言與承諾，事實上我看重這個，它最起碼可以使得聽者安心，也使得陳述者如釋重負。但相信我，承諾就是枷鎖，無論你有意無意的，它總之會使你迫不得已放棄一切恣意與自由。可人總是所謂變通的不是嗎？他總是一邊與上帝握手，然后轉(zhuǎn)身擁抱撒旦。這才是真實無比的。

　　我總是在思考著人到底是一種怎么的動物？很多作家也在不斷思考著，一代接著一代。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人》與加繆在《墮落》中的定義是如此地令我著迷。后者源自于前者，而后者更充滿活力，更使我迷戀。

　　我在逃離的旅途中不斷地重新評估著我自身的缺點。它很突出，甚至是致命的。但我卻不愿意先期去改變，我寧可在惹怒一個彪形大漢后謙卑的道歉，在體型與力量上承認我是弱者。畢竟離家千里，妥協(xié)是第一要務(wù)，而后的反抗就是在這恐懼中一步步形成的。

　　而每一個逃離的人似乎都愛上了這一份深沉的恐懼。當(dāng)我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做著重復(fù)性的工作，所有一切的厭煩涌向我。當(dāng)我逃離后，距離的拉遠使我將曾經(jīng)無比厭煩的時刻都一一化為感動。想著旅行顛簸與恐懼是為了一個人重新坐在書房前內(nèi)心的安寧做著動態(tài)的準備。當(dāng)初年輕的薩岡也曾這樣說著，而后開始了瘋狂地向薩特示好，這是一種略帶自我營銷和恣意的愛戀啊。她成功了。

　　之于我的看法，這更像是一個玩笑，但卻被薩岡活成了真實。我固執(zhí)地認為沒有什么比一個粗制濫造的玩笑更令我無語的了。而我之前好久好久都認為這個真實的老少戀缺乏最起碼的安全感，但后來我才幡然醒悟，他們要的是恐懼和激情啊。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很長一段時間里，生活的全部都使我憎惡，但它時不時流露出的細節(jié)使我不愿再出語中傷它，當(dāng)我準備繼續(xù)感受美好時，厄運便降臨了。

　　恐懼，陌生，異于家鄉(xiāng)蹩腳的普通話，些許刺激與驚喜，我不相識的人群發(fā)生著自己的故事，等待，而后源于這一次決絕的離開。我渴望著這一點一滴的恐懼陌生的感覺綻開，而后用經(jīng)年累月的時間去閉合與修復(fù)，直到下一次的一個煩躁無比的清晨的蒞臨。

　　每一次旅行都是在孤獨恐懼中獨自面對一切有意無意之間的激憤與憂郁。旅行的實際較之于你之前輕易說出去的計劃來說很是艱難的。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情緒，比如：我到了，帶著未曾有過的失落的心情。這曾經(jīng)決絕的逃離里沒有誰能明知我心中最深沉的抱怨。就在某個如此的清晨里，我逆著人流裹挾著半點委屈開始了愜意地觀覽。當(dāng)我一家挨著一家換著咖啡館地安靜地一個人坐著，筋疲力盡之感便涌向全身，而后就是一陣跟著一陣的自我抱怨與自我開玩笑。相信我，這個世界所有的景色都不會使你增色一分，它們能帶給你的不過是一些短暫的刺激和后續(xù)漫長的失落而已。

　　最后我想重申一點，旅行是艱難的日子，它的艱難在于：你是否能以最壞的人心做最完全的準備呢？如果你要賭，怎么能賭一個毫無顧忌的自由呢？而用所謂的逃離與旅途換來的自由，怎么能不讓我們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