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這個城市的狂歡才真正開始,所有的躁動都褪下偽善的面具,而這個來自外鄉的出租車司機的故事也正在發生著......
他將車子開到那個熟悉的小區門口,點上一支煙,廣播調到最熟悉的頻率:FM93.3,開始享受這一刻等待所帶來的歡愉。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
除了所有的服務都需要付費之外,他與這個城市的一切沒有任何關系,此刻的陳宏閉上眼,左右伸出車窗外,夾著煙慢慢的哼起了這個旋律,右手握著自己的手機,他在等什么呢?
嗚嗚嗚......手機開始了震動,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對這車窗吐了一口長長的煙霧,右手劃過屏幕:“嗯,我在門口,下來吧。”一邊用手扇動著煙霧,打火、掛擋、一氣呵成,心里邊還在懊惱,剛才說話的時候,有幾個字的發音還不是很標準......
“陳哥,早到了啊”
“沒有,也剛來一會兒”
“這個歌真好聽”
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有你的日子格外的輕松
“到了,還是三點來接你?”
“嗯”
哐!
“哎,對了陳哥,你看我眉毛畫歪了沒?”
“額.....漂亮”
“走了啊”
陳宏有點不知所措,幾個月來她只是講故事,雖然見過她每一面,但一直以來他只是個傾聽者,扮演這發泄工具的角色。這突如其來的驚愕讓他不想出車了,電臺里主持人的聲音仿佛像一根撓鉤套索,慢慢勾出他的往昔......
“師傅,去q小區”
他從惺忪中看了一眼車外,酒吧街上,午夜三點,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什么職業,并不需要從她滿身的酒氣、妖艷的打扮來補充說明。
“上車”
“師傅你S市人啊?”
“是的”
不標準的普通話成為了他此刻的尷尬,雖然在很多時候可以憑借它做最明顯的區分,拉近彼此的距離,也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你這個娃兒,懂個錘子哦”“我跟你講哦,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哪個剛從S市到這兒來的小年輕聽了這話不恭恭敬敬地遞一支皺巴巴的煙過來,再叫一聲陳哥,此時此刻,蕩然無存。
“去吃點夜宵好不好?我請客”
“就那邊的面攤吧”
“老板,兩碗牛肉面,一晚多放辣,多加香菜”
“兩碗都多放辣,多加蔥花香菜,再加兩個鹵蛋”
“要得,等一哈就好”
老板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著陳宏
“桌子你自己擦一哈”
“要得,你這個人,吃個面還要我動手”
老板嘿嘿一笑,隱在氤氳的蒸汽中,陳宏是有點局促不安的,他低下頭用一種很難發現的角度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女人,瓜子臉、栗子黃的頭發、露背裙、還有幾乎露出尷尬位置的長度,還真的是好看,但他心里想,要是女兒長大了,會比她好看多少倍呢,那丫頭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小鹿一樣......唉,她怎么能跟女兒比呢,她是什么人啊!想到此,他搖了搖頭,對面的女人放下手機,用一種玩味的眼光看著他:
“你剛才是不是偷看我來著?”
“沒沒沒......”
男人的回答局促而不安,女人咯咯的笑了起來,帶有一絲玩味和不可捉磨,男人顯然被她的笑聲弄得有點尷尬和生氣,像個小孩子藏得玩具被人發現了一樣:
“老周,你的面要我等到啥子時候喲”
“莫急莫急,來了”
一清、二白、三紅、四綠,這個S市的老男人做得一手好拉面,因為他的老婆是L市的“回回”,桌子上只有吸面的呲溜聲,老周用圍裙擦了擦眼睛,滿眼是快活的,牛骨、牛油、牛筋混合二十三味調料,熬成濃濃白白的湯底,搭配硼灰高精面粉拉成的細面,加上辣子,鋪上香菜蔥花,來點醋,在凌晨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這份溫暖的誘惑。
“真好吃”
女人從精致的小包里掏出紙巾擦了擦嘴,順手遞給男人一張,男人接過來,看著上面精致的花紋和底下一行小字,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歡樂99夜總會
男人也放下了碗,抹了抹嘴,招呼老周走了過來,“吃好咯塞?”順手遞出一根煙,男人接過煙,并沒有點燃它,而是用兩根指頭把住煙身,煙蒂朝下,在桌子上一上一下如搗蒜般,老周拿過火機,打著火,男人才慢吞吞的將煙叼到嘴里,并沒有用手去堵火,美美的吸了一口,從鼻子里吐出兩行濃煙。
“算賬”
“一共21,給20好了”
男人眉頭一皺。
“唉,現在物價漲得快呀,我這面也從7塊漲9塊了”
男人將手伸進襯衣兜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100塊錢,輕放到老周手里。
“哎呀陳哥,找不開,沒零錢”
“你一晚上連一百塊都沒賣到?你這人,騙誰嘞,這里就屬你生意最好咯”
“現在不都流行手機支付了嘛,咱也要跟上潮流,年輕人出門都不帶錢咯,噥,你看桌子腿上,有兩個二維碼。”
男人突然想到,出租車現在都流行手機支付了,面攤也難怪,可是他只會收錢不會付錢,這個還是他女兒教他的,女人在對面煞有介事的看著這一出表演,又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一次男人沒有生氣。
“老板,你看看手機到賬了沒,錢我轉過了”
“不妨事,不妨事,陳哥的朋友沒關系,過幾天也可以的”
朋友?男人心中還是有點竊喜的,
“走,回去”
女人走到車跟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男人一愣神
“你走不走啊”
“哦”
打火,掛擋,踩離合貌似有點慢了這次,拉安全帶的一瞬間,他留意到女人纖細雪白的小腿......
“你姓陳?”
“嗯,陳宏”
咯咯......女人又笑起來。
“你這個名字還蠻色彩豐富的”
“是宏偉的宏”
“到了”
“多少錢?我手機支付啊”女人故意把手機支付說的很重。
“不用了,你今天請我吃面了,不用付錢給我了。”
“行,明天晚上23點來接我,然后3點送我回來,這個地方有點偏,還真不好打車”
隨著風韻款款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黑暗里,男人收回了雙眼。
“我還沒答應呢”
男人掏出手機看了看,3:47,該收車了,今天一毛沒賺到,就吃了碗牛肉面,想起來女人沒喝干凈湯,男人總是有點遺憾,老周的面那么好吃,怎么湯就不喝了呢?
打火、掛擋、踩離合,貌似快了一些吧。
第二天,陳宏將車開過那個小區,掃了一眼時間:22:47還早著呢,是不是還接一單呢?剛好有一對情侶招了招手,踩了一腳剎車:“去哪?”“NY酒店”一腳油門,陳宏盤算著,從這里來回大約16分鐘,甚至于想到每條路上的紅燈、巷子里的減速帶,這個城市的所有經絡,他再熟悉不過了,抄近道12分鐘夠了......送到酒店時22:56分,4分鐘開快點或許還可以到,不過他依舊沒有抄近道,沒有加速,甚至于比平常還慢了一點點。23:05分,陳宏看到女人在路燈下安靜的玩手機。調頭、踩剎車......
“陳哥,可以把收音機打開嗎?”
“FM93.3”
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
無知地索求羞恥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
越過山丘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愿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喚不回溫柔
為何記不得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
在什么時候
我沒有刻意隱藏也無意讓你感傷
多少次我們無醉不歡
咒罵人生太短唏噓相見恨晚
讓女人把妝哭花了也不管
遺憾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就已經老了
盡力卻仍不明白
老男人自顧自的一言一語唱出來的哥在老舊不堪的音響里放出來別有一番滋味,陳宏的心里卻有一絲絲的不快,他想象著,女人該跺腳、惱怒,責備他來得遲了,卻為何現在一言不發?或許,她相信自己一定會來?又或許,她是在等另一輛車......
從這里到自由99需要大約20分鐘的車程,這對于坐破舊臟亂的出租車來說,不算好的境遇,女人開了口:“我叫阿莉,你電話告訴我存一下”
陳宏將自己的號碼報給他
“93.3的主持人聲音是不是很好聽?這個節目叫《歲月心事》,我挺喜歡聽的,我還給主持人寫過半年多的信”
“后來呢?”
“什么后來,人家根本就沒理我。”
“反正我是收車以后不會再出來了,哪怕跑一趟很賺錢,除了工作時間,大家都不喜歡給生活再增加負擔吧。”
他覺得這幾句話說的很有水準了。
“也許吧,平時我也是不喝酒的。”
“你是......”
“陪伴的!”
陳宏沒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干凈利落,雖然他心里早有答案。
“都是為了討生活,我要是會點別的,再勤快點就不干這個了,人啊,一旦習慣了一種生活就很難改變。”
陳宏沒有接話,也許只是職業不同而已,人跟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或許還能傍上個有錢的呢,這種事誰說的準,回家就要嫁人,一輩子出不來了,趁著年輕,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到了”
“記住,3點來接我,可不許再遲到了”咯咯地笑聲伴隨著高跟鞋的鏗鏘消失在燈紅酒綠之中,夜,剛剛開始。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陳宏的車越來越干凈,還會隔三差五地噴點劣質香水,衣服也洗的勤了,在這期間,老周的牛肉面的量越來越少,阿莉也有好幾個夜晚坐進了陳宏一輩子也開不起的車里,或者喝的大醉,絮絮叨叨的說要嫁給一個電腦經銷商、一起的小妹誰誰誰嫁人了、哪位客人常來給的小費多以及某某老板的老婆扯了她頭發賞了她幾耳光......這個傾聽者的角色始終沒有轉換,吃面的時候依舊是女人付錢,但車費從來沒少過他......大腦像放映機一樣慢慢的播放這些細節,不知不覺他也習慣了93.3里男人的聲音和那些聽不大懂卻很能牽動神經的歌曲。
打火、掛擋、踩離合,送到小區外的女人依舊留給她一個好看的背影。
剛開到一條巷子的的時候,有兩個男人招了招手,陳宏搖下車窗:
“去極樂村”
“我要收車了”
“哎,我說你這人,還有送上門的生意不做的?”
說完,他揚了揚手里紅紅的幾張偉人頭,雖然從他們露出的紋身和打扮來看他知道這兩人絕非善類,但手里紅紅的偉人頭像卻有著無限的吸引力。
丫頭的生日快到了,說好要帶她去吃肯德基的,就這最后一趟了,誰跟錢有仇呢?
“上車吧”
極樂村在偏僻的西郊,來回起碼一個多小時,除了一條國道之外沒有別的路好走。一腳油門,出租車像一頭年邁的老犬,搖搖晃晃地奔向極樂。FM93.3中的音樂卻換成了急促的琵琶,兵臨城下,危機四伏,擾的陳宏心神不安,他動手關掉了廣播。此時的車已經行駛到最偏僻的路段,沒有路燈的荒野十分滲人。
“停一下,我要下去撒泡尿”
陳宏拉上手剎,熄了火,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要突然間熄火。
后座的車門打開,一個人粗暴的拉了一下車門,用腳踢開,從右側下車,繞到左側去方便,陳宏掃了一眼時間:03:40分,活動了一下脖子,身體往后倒去,想美美伸個懶腰,臉上突然蹭到一個冰涼的東西,他心一驚,身體保持著僵直的姿勢。
“別回頭,把身上錢都拿出來,別找不自在”
“大哥,我我我......錢都給你,求求你別殺我,一家子可都指著我呢”
“少啰嗦,哥們只求財不要命”左側車窗外的另一個人此刻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手里把玩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陳宏顫顫巍巍的將外套拉開,從襯衫的“大兜”里翻出所有的錢,這個“大兜”還是老婆給他縫的,讓他裝一百、五十的票子用的,想到老婆,陳宏的額頭開始冒汗了。
“怎么就這么點?還不夠哥們喝頓酒的,你就這么點錢?”
“大哥,真的就這么點,這年頭生意不好做”
“傻呀,沒看到他拿著手機呢嗎?現在都流行手機付款了”
副駕駛的那個人一把抓住陳宏的手機“說,密碼多少,把錢給老子轉過來,別找不自在”
“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是我女兒設置的,我不會用”陳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是知道密碼的,但這是他所有的積蓄,要是沒了,一家子人還不得喝西北風去?死也不能說
“媽的,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下車!”
后座的男人打開車門將陳宏一把扯了出來,摔在外面。
“說不說?”
“求求兩位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嘿,這家伙嘴還挺硬,給我打”
還沒來得及反應,運動鞋就突然到了眼前,瞬間眼冒金星,然后,腳不停地在身上開始了肆虐,他的嘴角、鼻子開始往外冒血,耳朵周圍仿佛有人在敲鑼打鼓,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突然,一整強光射來,喇叭聲打斷了正在施暴的節奏......
“嗨,干什么呢你們幾個”
“救命啊!”
他聲嘶竭力地喊完最后一聲,突然肚子上一涼昏了過去......
陽光從窗子上灑進來,屋里的白更加刺眼,一個女人坐在病床前偷偷地抹眼淚,床上的陳宏張開了眼睛,映入眼前的是老妻的淚眼。
“我這是?”
“你可算是醒了,可嚇死我了,女人極力壓制的眼淚終于洶涌而出,你說你要是出點意外可咋辦啊?我們這一大家子該怎么活。”
陳宏感到腹部一陣抽痛,他大概記起來“昨晚”的遭遇了,冷的打了個激靈,真的是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魂還沒回來呢。
“是三個貨車司機送你回來的,說你被人搶了,還扎了一刀,劫匪跑了,我右眼皮一直跳,就感覺會出事,你說......這都睡了三天了,可嚇死我了”女人抽抽搭搭地絮叨著
“別哭了,哭啥哭,我不是還沒死么?去給我整幾個包子,我要吃飯!”
手機,手機呢?三天了,阿莉!
他拿過桌子上的手機,有兩個未接電話,是阿莉,他立刻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陳宏的心里一震,可能在睡覺呢......但心里還是感到隱隱的不安。
中午,公安來做過筆錄,告訴他兇手是兩個慣犯,抓到了一定通知,詢問他被搶了多少錢,草草了事,這種例行公事的腔調讓他極度不爽......
一個星期之后,陳宏回到了他的小房子里,每天躺在床上養傷,這種境遇使他非常暴躁,動不動就砸東西、罵老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個一直關機的電話......
40天過去了,陳宏已經可以出車了,重盛小區的路燈下再也沒有那個咯咯的笑聲,他去了自由99、去了老周的面攤仍舊一無所獲,這個人就這么人間蒸發了。日子還要繼續,城市的夜晚依舊充斥著欲望,但陳宏還是陳宏,還是那個白天當保安,晚上開出租的外鄉人,不同的是聽FM93.3成為了他日常的愛好.......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動
昨天花謝花開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痛
明天潮起潮落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動
昨天花謝花開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痛
明天潮起潮落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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