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從頭再來

　　這個時候，儺達才感覺累死了，困極了，真想睡一覺，卻又渾身濕淋淋的，身子還陣陣發冷，想閉一閉眼，卻因為身子濕冷得難受閉不上眼。

　　儺達呆呆地看著周圍黑麻麻的大山，想象不出大山里面藏著什么。天頂蒙蒙的像一個不規則的鍋蓋罩在頭頂上，憋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儺達把視線從大山和天頂收回來的時候，毫無在意地掃眼看了一下大洪水的水面，這一看不要緊，竟把儺達嚇得縮了頭頸。儺達實實在在地被嚇了一驚，剛剛，竹排明明還是平平正正的漂在水面上的，這時候怎么向下傾斜啦？谷籮里的米都要倒出來了！儺達馬上站起來，向竹排跑去，跑到竹排旁邊才發現大洪水的水面下降了，下降的還不少，都降了兩腳抩了。嘿呀，才多長的時間啊，這么快水面就降下去了。儺達只好把草索解開，把擱在岸上一角的竹排推到水里，然后轉身往上走幾步把拉竹排的草索綁在一棵大樹的根上。

　　綁好了草索，儺達轉回身來看一下竹排，他竟不由得哎呀呀地叫喊起來，這是怎么啦，竹排又有一小角擱在岸上了。不得了，是大洪水下降得太快啦。

　　儺達只好再把草索解開，向竹排走去，這里的地表面被大洪水浸過，地表面很滑，儺達開始不小心，腳下滑了一下，雙手在空中劃了劃，草索都丟一邊去，人差點跌倒。這一下，又把儺達又嚇得不輕，他趕快向丟掉草索的方向撲過去，怕洪水再把竹排沖走了，好在竹排的一角擱在岸上，不然很難說竹排不順水被沖走了。儺達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摸草索，摸到了草索，就緊緊地把草索抓在手里。這下，儺達不得不小心地一步一扎碼的慢慢往走下去，走到竹排旁邊，把擱在岸上一角的竹排推下水去。

　　儺達這才明白了，這地方的大洪水來得快，降得也太快，他不再把草索綁在樹上，他就手抓著草索，水面下降一些就把竹排推下去一些，不讓竹排擱在岸上。他不得不這樣做，好像跟大洪水做著小崽兒玩的游戲。水面退一些，他就把竹排往下推一些，一直到天開始麻麻的有些發光的時候，才覺得水面下降慢得多了。

　　天光以后，儺達發現河道兩岸有好些地方崩了塌了，沒有崩塌的地方，野草啊，樹木啊，好像被一個巨人從上游捋向下游一樣，所有的野草和樹木一律倒向下游方向，大多數的野草貼著了地面，大多數的樹木也歪歪的向下游方向彎曲。儺達回頭看了一下自己夜晚坐過的地方，竟跟這時候的水面有三竹竿高。儺達目測了一下，大洪水落下了，這時候的水面跟昨日他們經過時的水面還高了大概一竹竿左右，這么看起來，這場沒有預兆的大洪水竟然從原來的水面漲到了四竹竿高的程度，實在是太可怕了。哎呀呀，更加可怕的是，從后半夜開始大洪水發威，到天光的時候洪水降落到低位，那能力，簡直就是龍王才能辦得到的事。龍王給你水，傾盆一樣的大水，半個小夜以后，又把水幾乎全都收了回去。哎呀呀，誰能夠這樣做啊。

　　儺達眼都大了。

　　儺達見水面降得慢了，就把拉住竹排的草索綁在一棵樹根上。儺達站住，看看天，他得想想，他是不是馬上把竹排拖往上游去，跟阿格他們回合。這個想法剛剛在他腦子里出現，他馬上就否定了。他一個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洪水還這么大，水這么急，要把竹排拖到上游去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再說，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和竹排被大洪水沖走了多遠。想了想，他覺得還是先尋找到一個比較緩的岸邊，往山上攀登，到高處去瞭望一下，看看周邊的情況，以認識自己所處的位置，只有這樣才好去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辦。

　　上山的地表面經過大洪水浸泡，滑得很。儺達往山上攀爬得相當困難，加上又餓又渴，他幾乎想放棄往上攀爬的念頭。可是，站在河道下面，就好像蹲在水井里的蛤乸，只能看到這么一小方天地，沒有辦法弄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實在不好下決心接著該怎么辦。儺達只好咬著牙，雙手緊緊抓住上面的樹干、野草，一步一步往上攀爬。一支香以后，儺達終于能夠看到下游方向廣闊的天地，他站住了。向下游看去，是平磨磨的平川大地，平川大地的邊沿地方，靠近這邊大山不遠的地方，一條紅色的河道經過的那個屯子，儺達想應該就是那欄屯了。

　　看到那欄屯離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算遠。儺達的心高興得要蹦起來。

　　盡管這樣，當走回竹排旁邊的時候，儺達卻又磨磨蹭蹭起來，他開始為往上游去跟阿格他們回合呢還是往下游到那欄屯去尋求僠琓的幫助左右為難了。從他看到情況，以及他能夠想到的來看，他估計擺在阿格面前的是兩種選擇：第一，這么個滔天大洪水，阿格以為儺達和單的都被大洪水淹死了，就好像現在的儺達以為單的已經死了一樣，這時候，阿格會怎樣想怎樣做呢？儺達估計阿格自己會把儺達的責任承擔起來，自己帶領其他兵丁繼續往上游去采挖七彩軟石，他不可能半途而廢，半途而廢的結果就是僠王的問責，于一個內官的職責，他不想也不敢選擇這樣做。第二，阿格也可能因為儺達不在而選擇放棄采挖七彩軟石，原路返回僠王城，采挖七彩軟石畢竟不是他的職責，僠王問責的時候他可以把自己的責任推脫，這么想也有可能，就算僠王問責他，他只不過是失去一個內官而已，也不會馬上問斬，僠王的歷史里沒有這樣的先例。現在，儺達自己面臨的問題是，如果他只身拖拉竹排往上游去，阿格也選擇放棄的話，他們大家將在半道上相遇，佳大歡喜，然后在做打算。如果阿格擔當起儺達自己的責任，帶領兵丁繼續往上游去，憑著他儺達一個人的力量，將永遠沒有辦法追得上阿格他們。這真真是個大難題啊，如何是好。

　　慢慢地，儺達的視線落在了竹排上，他看到了竹排上的兩三擔米！儺達拿手拍拍自己的頭殼，叫道，真笨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沒有米，阿格他們不可能馬上繼續往上游去，即使想要擔當起儺達的責任，他阿格也得先到下游那欄屯來找僠琓補充食物，沒有食糧，他們將沒有辦法完成采挖七彩軟石的任務。這樣一想，儺達馬上行動起來，解開草索，跳上竹排，可是，要拿竹篙的時候，才發現竹排上的兩條竹篙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儺達這才想到，他身邊除了竹排上的兩三擔米，什么也沒有了。長劍因為想撲向單的要拉住單的的時候丟在歇宿地方了，現在，連竹排上的兩條竹篙也沒有了。儺達只好跳下竹排，到岸邊上去折斷一條小樹干，權當竹篙。好在這時候洪水還比較大，又是向下游撐竹排，不會用什么力就可以駕駛竹排，大不了半道上可能有在河道中凸起的石頭，這也不怕，只要手上有木條，他可以拿木條撐住石頭使竹排避開河道中的石頭，順利往下游駛去。

　　這一路順風順水，儺達幾乎掩不住心中的激動。

　　儺達來到“寧”人僠琓家的時候，“寧”人僠琓正在家里吃早茶。一見到狼狽不堪的儺達出現在干欄上，“寧”人僠琓驚訝得張嘴合不攏來，老久他才問儺達，問明了因由，他馬上叫管家給儺達拿衣服帶儺達去洗澡。

　　“寧”人僠琓對儺達大聲道，哎呀呀，哎呀呀，洗了再說，吃了再說。轉身吩咐身邊的家仆趕快加米煮飯加幾個菜。

　　酒足飯飽之后，“寧”人僠琓侃侃而談，哎呀呀，哎呀呀，儺達大人，這下，你可見識了我們這個地方了。我們這個地方么，就這樣的了，你永遠不知道我們這個地方的老天在想什么哦，是不是，天好好的，看看，就給你們一個下馬威了么。

　　僠琓沒有問道阿格和阿格帶的兵丁，很可能他以為阿格和他的兵丁敵不過大洪水已經葬身魚腹了。這樣想著，儺達心里有些難過，他難過不是因為阿格和其他兵丁，他難過是因為單的沒了。

　　儺達面對僠琓苦笑了一下，他什么都不想說了，見“寧”人僠琓滿嘴的“寧”調兒，心里本來好笑，卻笑不出聲來。想起阿格他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寧”人僠琓說了。“寧”人僠琓哈哈笑，你這個后生，我的阿儺大人，這個時候你的腦殼怎么這樣的簡單，我看，眼見得就像你想的那樣了，沒有米，他們敢去么，想死啊。

　　你呢，我的阿儺大人，“寧”人僠琓說，你就在這里耐心等著，飲你的酒，吃你的飯。你的那些手下，他們沒有翅，飛不了。你就見就不見，天沒黑，我保準他們就會給我老老實實來到這兒。你信不信？我的阿儺大人？他們一來到，我就讓我的管家給你們再補充你們需要的東西，你們大勢可以繼續到上游去。繼續挖你們的什么七彩軟石。現在，你大勢現在我這兒只管吃，只管飲。

　　果然，日頭掛在西山頭的時候，那欄屯紅色的河段出現了兩架從上游駛下來的竹排。一得到“寧”人僠琓家仆的報告，儺達就不顧一切地跑到河邊，“寧”人僠琓也跟著儺達跑到河邊。見所有人和物資都安安全全，儺達這才把心放了下來。

　　阿格問儺達，單的呢？

　　阿格不敢說他一直擔心的話，一路上他以為儺達和單的都不在了，死在水里了，所以轉回來了。

　　儺達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追到竹排的時候，發現拉竹排的草索是空的，他可能被大水沖走了。

　　阿格瞄儺達一眼，不高興地說，阿儺你怎么了，這么大的水，你跳到水里去做什么，你怎么這么戇。你看看，讓我們幾個擔心得，我們都擔心死了，要是你有三長兩短，我怎么回去向僠王交代！

　　儺達默不作聲。他們得從頭再來了。